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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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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睁眼记事便是池头夫人将我从血池里捞出,她彼时也是愣极的扶了扶满是红绸的斗笠,似也是想不明白这安顿难产母亲亡灵的血池怎的捞出了我这样一个残魂
见我女儿身面上全是伤到看不清原来的面目,她到底心软的没将我送往审判司,只叹口气抚着我的脸目光里满是怜惜:“入我血池的女儿尽是可怜,西海有市,贸易不相见,置直物旁,名鬼市,你且去那。”
孤魂野怪多于鬼市混迹,许是再没有比那更适合我,她也就将我送了去。
鬼市处处弥漫着迷雾,摆放着各种鬼火的摊位上绿色和蓝色的幽光交替,如同闪烁的星星。
鬼市还有一桥,名“祭生”,桥边的雪下埋着不知凡几的枯骨,我还在晃神,悄悄打量着这里,就见举着火把的祭司正从桥上走过。
她是来寻我的。
不知为何我就是有这样一种直觉,纵使我初启灵智也知情况不对,更别说路边的商贩都瞬间没了影。
我想跟着跑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只能感知到她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抓我,只知道要往前,再前一些,可到了最后没人回过头来拉我一把来帮帮我,我自己也再迈不动腿,我知道,这是被她抓住了。
我想池头夫人是该怜惜我的,纵使离却凡尘孤魂也得不到片刻的宁静,甚至连丁点的由头道理都没有。
等我再挣扎不起只得接受时,祭司也猛然现于我眼前,她举着火把望着我,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却终是归于沉寂,也就是这时,她出现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火把的中心是一支蜡,她从蜡里走出火把也就灭了。
我弄不清她,明明初现不过一名老妇模样瞬息之间竟成了妩媚风情的女子,摇曳生姿,美眸轻压——是个大妖。
我有些害怕的想要躲开这样的大妖却怎么也挪不动双腿,只能看着她轻轻扭动着腰肢不断的逼近我后,轻佻的用手抵住我的下巴高高在上的蔑视着我
薄薄的红唇轻启,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真难看啊。”
话语间裹挟起一阵清风抚过我的脸,让我不自在的想要拧了拧自己的脸却动弹不了。
她不管我的“微微”挣扎,只是轻佻的拍拍我的脸继续开口:“求我解愁,予我无忧。”
我想要摇头拒绝但心脏却猛地一抽一抽的疼,我止不住的冒出冷汉看向她,她只是不甚在意的动了动另一只冒着烛火的手:“确定不求我?”
疼痛过甚我实在难以忍受也便只能向她哀求解愁。
后来我在凡间摸索才知晓凡间有志载灯花婆婆与刘郎,才知道她原就是那书中的灯花婆婆。
相较之下刘郎要比我幸运的多,尽管结局不大好但起码从婆婆身上得到了些许好处,然灯花予我却犹如砒霜。
“求我解愁,予我无忧”如她这般使人心疾令人妥协听命的手段倒也甚是高明,而我也不过是那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倒霉蛋。
婆婆已然不再年轻便盯上了那凡间醉春楼里那姜笙姑娘的外貌躯干,然鬼神不得擅自越界于凡人更甚说取人性命,也就是这个节骨眼上让灯花婆婆寻到了我
我想如我一般不人不鬼不妖不神的四不像许是再合适不过了吧,就像是不明不白的从血池里出来再不清不楚的为灯花所用。
我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被灯花婆婆打发去了替她谋害姜笙,凑巧又随意。
临行去往凡界的路上我途径了幽都山,因为不识路凑巧的便瞧见了那一株开了灵智努力吐纳仙灵却将死的卷柏,植株启灵不易更遑论如卷柏般的仙草,它日后定是要成仙的。
虽说妖道也是修但是世人何不是高看一眼仙道而贬妖魔之道?可惜它生在魔气熏天的幽都山,天生不对付怨得了谁?
更可恨的是这卷柏竟把我摘来要酿酒的花廖给吸收了!那花廖要酿的可是我的断头酒,谁知道在灯花婆婆手下我还能活多久?
于是我望着那株卷柏恨恨道:“既是取了我的花廖改日我定是要向你讨回来的,死在这里便宜你了。”
于是便留了抹息在卷柏身上,如我一般的四不像最不受天道法则的约束,这也是我被灯花婆婆磋磨的原因不是吗。
看向前方我不禁的叹了口气,连断头酒都没了看来此行于我,唉,必是不详啊。
就这样在我的胡乱摸索下竟也是真真的折腾到了醉春楼前,我实是好奇那姜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竟是惹的连灯花一般的大妖都穷追不舍。
秉着这一份奇和凡人不可见我的特性,我迅速的穿行于楼内,入目即是琳琅绚烂,万古长青,纸醉金迷,神魂颠倒;香焚宝鼎,翠袖凤冠,琥珀琼浆,玉蕊银丝
能瞥见风流子弟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贵妃醉酒艳动群芳;也能瞧见文人墨客挥毫酿笔,对酒当歌,酣胆醉梦
灯火闪烁,觥筹交错间,酒香从碰撞的酒杯里溢出,逸散在喧闹纷扰的人群之间。
仅是这般盛况便已是叫我不虚此行,这大抵也是凡人可羡的一幕吧,那姜笙又该是何许模样?
我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一直不断的向着里边走终是在围绕于她身旁莺莺燕燕声声欢喜唤着的“笙姑娘”里见到了她
她彼时也恰好回眸连带着周围的姐妹向我这里张望,这一眼我才恍然看清她的模样神情,似那清朗树间被揉碎的月光,清涓洁丽却又比其多一分翩跹媚雅,又似盈杳月下被挑落的海浪,怆然凄净又比其少几许恣意张扬,似欢喜又似忧愁。
我突然忆起她不能言语,不禁惋惜起了这般佳人。
她向我望来时,那目光恳切温婉的几近让我觉着她是能瞧见我的,但是周围姐妹不解的问她在看些什么时让我松了口气。
我还没想好要让她怎么死去,我不愿她死的太难看,我打心眼里觉着她该好好的,漂漂亮亮的。
这般摄魂连我也难于免俗也就怪不着灯花了,不,还是该怪她,哪有不怪动贪念者而怪无辜者的道理?
正当我思索时她行礼遣散了一圈的人流,不过几息便只剩下了她与我,她还瞧不见我,如此便也只剩她了。
我不由来的觉着她可怜,可明明她身边有很多人环绕着,浑身金银满玉,披金戴银,也不知道我哪里好意思这样觉着。
自嘲一笑后环视了一圈,没人,是个极好的杀人点,再回过头来时她却拿着一盏糕点已行至我的跟前笑靥盈盈将糕点递到我的唇边,这次我不疑有他的明白她是真的瞧得见我。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下意识的用手盖住了我的面孔,因为灯花婆婆曾调笑说我不能去修罗刹道简直可惜了这张脸。
我突然心乱了起来的想要逃离却听见瓷器放下的碰撞声后手转而一暖,她将我的手缓缓拉下后怜惜的轻抚着我的脸,小心翼翼的像是我是个破碎的瓷器一般
在她满是疼惜的目光里我眼眶微微酸涩起来,心脏也开始渐渐疼了起来,我明白是“她”在催我动手了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拔下姜笙的一支金钗猛地推开她后便匆匆捂着心口狼狈的逃去。
我突然觉得杀了她这样的一个人那我就真不是个人了,虽然我本身就不算是人。
我这样狼狈的跑回那日的幽都山上,心疾已是疼痛到难抑,只能蜷缩在地攥着密林里的野草默默忍耐。
我很清楚这样的钻心之痛蚀骨之痒不过一时,这还远没有山中的精怪危险,因为她还需要我这仅是一次警告而已。
但就是如此我依然觉着在晦明晦暗的光里看不见世界,看不见自己。
透过密林看向昏暗的幽都天,这是我第一次发觉到自己渺小无力,我想,就这么的死在了这里又有谁会在意这么一个我呢?
三界苍茫,八荒无垠,不论是数不清的神仙妖魔还是苍苍凡人俗子都是无人在意我这么一个孤魂野怪的,毕竟他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察觉到这一点我疼的眼眶突然发酸的有点想哭,其实这般疼痛也不是不能忍受的,只是我忽而忆起三界小儿近乎都是觉着疼了总要寻着亲友哭一哭讨个宽慰拿块糖的。
周围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声,我攥紧野草将目光移向响动处闭上了眼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等响动声消失都未曾发生什么只是密密麻麻的疼意渐渐消散,许久才听见一声清灵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