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在海市蜃楼内跳楼》辩讷

4、Chapter 3

　　程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上一秒他还在画画，下一秒就穿越了？

　　他定了定心神，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依旧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不远处是几个对着电脑的“人”，其中一个用手撑着电脑桌，白大褂衣袖下露出了苍白发青的手指。

　　他注意到这办公室很宽敞，而窗外亮得不太正常。他看向外面，医院布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眼的死白。窗外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穿梭的平车，没有呼啸而过的救护车，甚至连太阳、树木都像是被橡皮擦得一干二净。

　　程旸并没有感到恐惧，眼前的场景太过不真实，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只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电脑前的“人”。这次他发现，这些丧尸般的“人”身着E大附属医院的白大褂，里面是V领的衣服，看不出具体的材质和样式。

　　这些“人”的衣服上印着白底黑字的一行行英文字符。在他们白大褂左胸的位置上，绣着金色的“IF”两个字母，后面还跟着一个数字。

　　程旸注意到，坐在电脑前的那个人，他的数字是49.17，围在他身边的人，数字分别为24、11.28、8.8和4.3，数字的颜色依次是红色、黄色、绿色、浅蓝色和灰色。

　　过了一会，电脑周围的五个“人”似是商量好了什么事情，陆绪僵硬地直起了身子。程旸发现魏文博也是其中之一，他的IF后面是灰色的4.3。

　　程旸保持固定的姿势，放轻了呼吸。

　　五人陆续离去，竟是没有一人发现角落里的程旸。程旸长舒一口气，正准备查看一下办公室的情况，猛然发现斜对面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

　　程旸吓了一跳，心悬在嗓子眼。但是对上那人的眼睛，他瞬间反应过来，是张凛。

　　张凛戴着帽子口罩，露出来的眼睛黑白分明，眉头拧起两座山，白大褂下是蓝白条纹衬衫，和医生简介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凛哥？”程旸感到迷惑，“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我怎么也在这里？”

　　他发现张凛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指了指张凛的耳朵，挑眉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张凛看到程旸，脸上表情先是震惊然后是疑惑，最终还是开口说：“我刚刚在听歌，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出现在这。”

　　张凛所在的位置正对办公室大门，门的旁边是洗手池和镜子，镜中映出一方死白的天地，似是要和白墙融为一体。他扫了眼走廊，没有看见那几个“人”要回来的迹象，才快步向程旸走来。

　　“这是梦吗？”程旸自言自语，“我从来没有这么快睡着过。”

　　张凛看着他室友，发现他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装着一支白色电容笔。

　　大概是感觉到了张凛的目光，程旸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说：“哦，我刚刚在ipad上画画，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然后就到这里了。”程旸想，如果是梦，这也是个质感不错的梦，细节都这么清晰和逼真。

　　张凛沉默着点了点头，他的位置在程旸的斜对角，正好在那些“人”的左后方，所以刚刚他看见了他们的电脑屏幕。

　　这里的电脑似乎和平时用来写病程、下医嘱的电脑不一样，通常他们使用的系统会划分为几个板块，分别显示患者的信息、住院病历和医嘱项，而张凛看见他们的电脑上显示着一枚大脑的三维重建图像，沟回和血管清晰可辨，深部的核团用不同颜色的区块显示出来，神经传导束清晰地穿行其间，比解剖图谱还精细。

　　那些“人”不在，张凛走近座位，他没有立即坐下。空气中不知为何弥漫着一股油墨味，不同于平时打印病历时纸上散发的淡淡油墨味，这种气味很浓烈，令人感到有些心慌，甚至有些窒息。

　　程旸发觉，这气味令他感到奇异的熟悉。

　　张凛滚动鼠标，屏幕一闪，界面突然弹出一个手术列表，或者说长得像手术列表的东西。

　　“手术级别：国自然面上项目...手术医生：万乔...学生姓名：王书剑...手术名称：......”

　　程旸一脸疑惑，“这是手术列表？为什么写得这么奇怪？”

　　张凛思考片刻，说：“这个手术名称是我见过的一个国自然项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写。”

　　“万乔...他不是内分泌科主任吗，内分泌科的老师怎么也做手术？”还有“王书剑”，这不是白天见到的那个跳楼的师兄吗，难道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程旸又想，算了反正是在梦里，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就在此时，第一台手术的“手术状态”一栏里，已经悄然从“正在手术”变成了“手术完成”。

　　电梯缓慢上行，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16楼。

　　张凛没有贸然查看电脑界面上的其他东西，他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

　　突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张凛和程旸从电脑前抬起头，猛然发现走廊尽头的电梯处，两名身穿白底黑字套装的“人”正在接近。他们越来越近，苍白发青的脸上表情僵硬，他们仿佛和自己的腿不熟悉似的，步伐十分不自然，速度却相当不慢。

　　其中一个看见了办公室里的张凛和程旸，大声呵斥“什么人在那里？”这声音十分嘶哑，发声的人声带仿佛被砂纸打磨了一番，似乎下一秒就要喷出一口血来。

　　程旸心头一震，说不清来由的恐惧向他袭来，然而张凛比他反应更快，立即拉住他边喊“快走！”接着便迅速冲向走廊另一头。

　　走廊另一侧的尽头是污梯，通常用来运医疗垃圾，程旸紧跟在张凛身后，两人疾奔，身后两名丧尸紧追不舍，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油墨味竟是更浓。

　　额，好吧，这个梦连嗅觉都如此真实，可真是难得。程旸被张凛拽着边跑边想。

　　污梯正好停在16楼，张凛狂按开门键，电梯开门，他劈手扯住程旸迅速关门，待两只丧尸形态的“人”得到近前，电梯门刚好合拢、下沉。电梯外传来他们此起彼伏的怒吼。

　　声音渐渐消失，污梯里安静得诡异，这里简直臭不可闻，油墨味如有实质，几乎溺毙二人。张凛戴着口罩还好，程旸感觉再多呆一秒自己就要挂了。不同于正常的污梯，这电梯轿厢没有顶灯，只有按键在黑暗中散发幽光。

　　慌乱中二人并不是没有按楼层，但电梯直接略过了他们乱按的楼层，直接来到了负一楼。

　　电梯门开，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二人瞬间扯出电梯，污梯再次关门，离开。

　　二人踉跄了一下站定，只见面前是一条走廊，白墙、白色地砖，四周俱是一片雪白，不远处现出一处拐弯的阴影。

　　“凛哥，你来过这里吗？”程旸从没来过外科楼负一层。张凛平时在外科楼上班，然而他对这个地方也没有印象。

　　张凛缓缓摇了摇头，“负一层是地下车库，但是这个地方我没有见过。”

　　程旸四处触摸墙壁，他发现这墙壁并非十分光滑，呈现一种纸张般的触感。他略一使力，敲了敲墙壁，“这墙是空心的。”他说。

　　张凛眉头紧锁，只见污梯回到16楼，又再次下行。

　　“别敲了，污梯又下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向走廊深部快速走去。

　　折过走廊拐角，又穿过一条不宽的路，二人眼前豁然开朗。

　　白色纸路的尽头，无边无际的地砖上是英文论文，四周不再有墙壁，这是一大片空旷地带，远处是白色的浓雾，看不清尽头。

　　不远处散布着一个个面目模糊的白色人影，更远的地方，似乎是有人正在喃喃自语，没有回音。

　　程旸平时胆子就不算大，看见这诡异的场面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而且这漫无边际的论文，让他想起了刚读研时被海量文献支配的痛苦。

　　张凛俯下身，扫了几眼地上的论文，眼神逐渐凝重。

　　这时，他们身后，喑哑的声音断续传来，似是“人”的怒吼。

　　张凛向论文地砖深处走了几步，程旸见状立即赶上：“凛哥，我跟你一起。”

　　张凛不置可否，两人一起缓慢前行，经过了一些模糊的人影，他们很安静，也不移动，二人小心地绕开人影。

　　丧尸来到了论文地砖的边缘，没有继续深入，他们沉默地看着两人，转身离开，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些论文，跟书剑研究的方向有关。”张凛低声说，“大部分是关于‘脑蜃’的”。

　　程旸有些震惊。

　　他是震惊于自己一个科研菜鸡，怎么还能做出这么有学术水平的梦来。

　　他们穿梭在白影之间，喃喃低语声逐渐大了起来。

　　“书剑？”张凛难以相信，这确实是王书剑的声音。

　　他加快了步伐，走向声音来处。

　　人形白影越来越多，不远处，一个白衣白裤的人躺在地上。

　　张凛难以置信地站定，只见那个人一头过肩长发铺陈在一地论文上，割裂了一行行英文字符。

　　那人正是昏迷1个月的王书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