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歌》Food刘油0612

3、第三章

　　夏时歌并没有介意同学们对她的看法，也没打算去讲究衣着，反正已经这样了，索性我行我素、破罐破摔。
　　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她渐渐适应尚智中学的作息规律，早上7:20必须到校早读，8:00开始上第一节课，第二节课的下课时间是9:40，这时，如果周一就要开校会，举行升旗仪式，进行国旗下讲话，如果周二至周五就是课间操，10:00开始上第三节课，11:40第四节课结束就可以去食堂吃中饭，午间是自由休息时间，14:00~17:40是下午的四节课，17:40~18:30自由休息，18:30开始晚自习，20:00 才算真正结束一天的学习，放学回家。星期六则不用上晚自习，高中一年级星期天还能有全天休息。
　　看上去课程安排的特别紧密，似乎没有多少喘息的空间，但尚智中学有个一贯的传统，那就是，老师从来不检查作业，做与不做全在个人自己，学习全靠自觉。每个科目的老师会在课上留出最后的五分钟时间来对昨天的作业进行答疑，如果你有认真做题，确实有不会的，可以大胆提问，老师都会耐心解答。
　　尽管学习氛围如此开放自由，夏时歌并没有放松自己，甚至比初中时更加拼命，她费了老鼻子劲儿来到这里，可不是来混个高中毕业的，要考上重点大学才行啊！爸爸妈妈那么辛苦，自己也要争气才对得起他们，对得起自己啊！
　　今天第二节语文课，轮到夏时歌分享她的阅读心得，她将报纸夹在笔记本里，强装镇定的走上讲台，有一点点紧张但和以往不同，这种紧张来源于，不知道精心选择的这篇文章是不是符合老师的要求，毕竟在她之前的十来位同学，分享的内容都是从《读者》杂志上节选的，比较保险不会出错，也容易应付，随便写几句感悟就能过关。
　　她定了定心，开口道，“我今天分享的文章是从短篇小说《古玩》中节选的，是冯骥才先生的短篇小说集《俗世奇人》的其中一篇。”她顿了顿，抬头环视一周，复又低下头去，“冯骥才先生致力于组织抢救津门古街估衣巷，有感于估衣巷的市井百态和人间烟火，因此创作了短篇小说集《俗世奇人》。”。
　　有个人慢慢的向她走近，鼻尖萦绕着清淡好闻的洗衣粉味道，他的阴影逐渐覆盖住她握着报纸的手，感觉到他站在她身侧，两个人隔着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呼吸声亦清晰可闻。他将拿着课本的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弯腰，刻意压低嗓门，用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说的很好，声音可以再大一点。”
　　夏时歌的心脏砰砰直跳，血液一瞬间冲到脑袋里，涨红了脸，热辣辣的，感觉人生前15年里都没有这样紧张过，握着报纸的手都有些僵硬。除了爸爸，从来没有男性靠她这样近，更别提在耳边低声说话了。
　　她好不容易勉强压抑住心中的紧张和不安，将注意力集中在报纸上，鼓起勇气开始逐字逐句的大声朗读，渐渐进入状态。鲁老师站在讲台一角一直温和的看着她，她能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
　　读完两段，鲁老师将手中的课本合上，放在讲桌一角，面带微笑看着同学们，“夏时歌同学选的这篇文章非常精彩，我们晚一点上课，让她读完全文。”
　　底下有小小的骚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连语文课代表杨殊玥的分享，鲁老师也就是泛泛的点评几句，没想到，却为了夏时歌，连课都不上了。
　　夏时歌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开心，这种开心来源于自己对文学作品的欣赏被他人肯定，并给予期望中的回应，与此同时，她不再紧张和无措，相反，内心有种难以言说的镇定和安宁。
　　她参加过不止一次的演讲，还当过合唱队的领唱，所有老师都告诉她，在台上要面带微笑，就算内心慌乱也不能显露分毫。那时候，她的镇定都是浮在脸上的，是一种假装出来的刻意表情，能骗得过台下的观众，却骗不了自己，那种每分每秒都过得忐忑煎熬，时刻提醒不能忘词、不能说错话的小心翼翼的感觉，被强行压抑住，只是为了更好的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
　　但今天不一样，她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觉得，有个观众在认真倾听是如此的令人兴奋，自己内心丰富多彩的小世界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就好像走进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大森林里，所有的蝴蝶都在周围翩翩起舞，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在雨露阳光的滋养下野蛮生长。
　　夏时歌终于找到自信，也找到最舒适的状态，投入感情，认真朗读，每读完两段，她会停下来，将感悟和体会说出来，然后鲁老师适时的帮她补充，她和他在讲台上越来越默契，节奏也把握的非常合适，20分钟的时间很长又很短，她和他似乎交流的很充分很愉快，又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结束的时候，她和他相视一笑。
　　鲁老师带头鼓掌，“谢谢夏时歌同学，找到如此精彩优秀的作品来和我们分享，我个人是非常喜欢和欣赏的，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夏时歌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回到座位，刚坐下，后背被人用手指头点了点，她偷偷回头，见到许萱和叶琳齐刷刷的对她伸出大拇指，做出点赞的手势，她笑着点点头，为朋友们的善意感到高兴。
　　这一切当然也落到他的眼里，但他并没有出言阻止，反而觉得几个女孩之间的融洽相处十分难得。
　　下课后，鲁平云回到语文教研室，坐在办公桌前轻轻抿口茶水，脑海里却有个少女的身影挥之不去。
　　夏时歌，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他暗想。
　　女孩穿着干净的淡绿色短袖T恤和灰色棉麻休闲裤，扎着马尾辫，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是武汉大街小巷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女孩打扮，如果没有看到她的那双眼睛，他也会将她忽略掉，不过是教过的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她的那双眼睛，要怎么形容呢？似乎所有的语言都是匮乏的。那样的澄清纯净，灵动自然，又那样的执着坚韧，百折不挠，就像是奔跑在隐秘的原始森林里的小鹿一般，带着野性浪漫与桀熬不驯，不染一丝一毫的尘埃，当你看着她的眼睛，就像在看一面干净通透的镜子，她也能直直的看到你的心里。
　　一个15岁的女孩，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特别的眼神？
　　尚智中学风气开放自由，但课业负担并不轻，夏时歌成绩中等偏上，想来学习也是十分刻苦认真的，然而，她并没有被这个俗世环境的种种所侵蚀，更没有被繁重学业和竞争压力所击垮，相反，她似乎始终保持着一颗赤诚之心。
　　这个女孩子，真的很难得。
　　夏时歌在语文课上大出风头，甚至将杨殊玥都给比了下去，这让班里很多同学，尤其是从本校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感到非常不满。
　　他们开始有意无意的为难和孤立夏时歌，比如，故意将她排在课间操队伍的第一个，明明她的个头并不算矮，比如，体育课上，偏偏分配给她的羽毛球拍是坏的，无论怎样使劲挥拍，都很难将羽毛球落到老师指定的区域，再比如，轮到她做值日的那天，所有人都不声不响的走掉，留她一个人打扫整个教室。
　　她不是没有感觉的木头人，然而，又能怎么样呢？
　　许萱说，“班里女生只有咱们三个是从外校考进来的，男生也只有姚斯亮、周钦与两个，其他人都是从本校初中部升上来的，别管是花钱还是动用关系，咱们都是惹不起他们的。”
　　许萱性格活泼开朗，见人先笑三分，和谁都处得来，因此，对班里的情况要更了解一些。
　　“咱们班的蒋毅，据说原来在本校初中部就是校霸一枚，连校长都不怕，他爸爸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反正最后都能用钱摆平。他成绩很差，听说，为了升入高中部，他家里花了这个数。”许萱做了个“十五”的手势。
　　天哪，十五万块钱！都可以在二七路买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了！夏时歌啧啧称奇。
　　蒋毅就是开学第一天大喊要求做全班自我介绍的那个男生。
　　“杨殊玥，在本校初中部就是校花第二名，裙下之臣不计其数，男女都有。她爸爸妈妈都是空军雷达学院的教授，带军衔的那种，团级干部呢。”许萱又八卦道。
　　“那初中部的校花第一名呢？是谁？”叶琳十分好奇。
　　“好像叫刘满心，听说已经转去了武汉外国语学校，是准备高中毕业就出国的。”许萱知道的还真不少。
　　夏时歌心里隐隐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的公平，有的人，也许生来就在罗马，也许生来就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东西。
　　但这些并不影响她对世界的看法，也不会改变她对人生目标的追求。也许生来注定的某些东西无法改变，但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去努力做到最好，一定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体验。
　　所以，同学们的那些所作所为，她在心里别扭几天之后，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