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再见》祈岁穗

3、再见

　　气氛是不大对的，她在这方面一向敏锐，她斟酌着却也不知道开口要说什么
　　她又做错了什么？感觉上好像是的，白榆在房间的拐角靠着眯着眼睛远观着他们，父亲面色凝重，嘴唇起了又起，问了句：“你最近还好吗？”实在显得生疏。
　　小白榆正要木讷顺从的点点头，赵芝兰先忍不住了，她突然站起：“你为什么不能心胸宽广一点！你为什么要这么计较！你为什么每次都不说你到底要什么！”
　　小白榆一下子更弄不清楚状况，愣在了原地，抓着衣角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榆一下子腾直了身子看着他们，她突然想起了这一幕场景，哪怕是20来年的时间都无法淡化。
　　父亲尚有些理智，拉住赵芝兰开口道：“你妈也是为了你好，你之前是不是在网上医院做了份心理问卷，结果很糟糕？”
　　小白榆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低着眉眼看着地板不说话。
　　白榆看着他们，视线紧盯着小白榆，当然是做了份心理问卷，怪就怪自己太蠢，联系电话脑子不清醒问人家能填自己的电话吗？答案当然是不行，她就自觉取巧的填了父亲的电话，因为父亲很少接陌生来电，大多时候都是直接挂断，结果没想到自己真就这么的倒霉……
　　白榆走出回忆，现场的状况不容乐观，赵芝兰一直在说的：“都是你自己心里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得这个病？”
　　类似种种的话像雨点一样抛来，小白榆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办，父亲让她不要跟人计较那么多，说来说去都离不开狭隘、自私这些词。
　　都是她的错吗？小白榆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的流下了泪，父母还在自顾自的说着，白榆看着小白榆也忍不住的鼻尖一酸，摸着鼻子稍稍移开了视线。
　　小白榆的状态还是让赵芝兰他们注意到了，气氛凝滞了几息但依旧不得放过。
　　赵芝兰看着她深吸了几口气：“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省心？你说你一天到晚都在做些什么？”
　　小白榆不敢也不愿意抬头，只是默默流着泪，父母的谈论声变成了嘈杂的背景音，小白榆在自我的世界里到处碰壁，她的手死死的抓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努力的抿起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偏过头看到了阳台外的夜景，很漂亮，今晚的夜色很好，只有她是不太好的。
　　白榆看着她的背影和小动作，到底是没忍住的心揪了起来，一滴泪划过了面颊，落在了地上，化成了烟。
　　擦了擦脸，白榆快步上前就走到了小白榆的面前，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伸手想要抚上小白榆的脸。
　　小白榆抬起了头，倔强的看着白榆，白榆看着她也愣住了，她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
　　白榆看着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动作，那只手就一直立在那，小白榆就看着她愤愤道：“你满意了？”白榆的手顿了顿，怔怔的摩挲了一下
　　赵芝兰他们也没想到小白榆会突然这么说话，挥挥手让她回房间去静一静，所有人各归各位，只有白榆站在原地愣神，她的心口一抽一抽的，还憋闷的慌。眼泪悄然划过脸庞，落在地上成了雾气。
　　剩下的日子过得很快，不久就是炎炎酷暑，赵芝兰带着小白榆回了梓潼探亲、避暑。
　　车上的气氛不是很好，赵芝兰依旧抱怨着小白榆的心理问题，她面色不太好看的透过后视镜看着小白榆：“你应该心胸开阔一点，回梓潼自己好好调整调整。”
　　小白榆攥着身前的安全带看着窗外的景色不说话，白榆坐在小白榆的另一边撑着下巴，抿了抿嘴唇，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再次变向郁郁葱葱。
　　下车后赵芝兰换回了笑脸闲叙家常，小白榆跟着她在依次打完招呼后一个人顺着林间小路慢慢的走向了那条溪流。
　　走向溪流的山路有些崎岖，但是很温暖，阳光会透过树叶映下属于自己的光影，连带着小白榆的影子周围但是它们的身影。
　　溪流是小白榆的秘密基地，她每次回来都很喜欢在那里待一会。白榆不远不近的跟在一旁看着前面慢悠悠晃悠着的小白榆默默不语。
　　路总是是有尽的，溪流的身影已经浮现在了她们眼前。小白榆蹲下身子摸了摸溪水，水很凉，在这个夏天显得很舒服。“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白榆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小白榆的眼睛还是盯着溪流，手一下又一下的抚着河水：“我很喜欢这里。一直都是。”
　　白榆看着地面上的树影不说话，“呆在这里很舒服，我同意了你的想法。”
　　白榆一下子就明白了小白榆的意图，猛地抬头看向她，小白榆已经倒向了溪流，和之前的她一样。
　　平静的水面传来一阵起伏和气泡，白榆心里突然乱成了一团，嘴唇紧咬，没了血色，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或许是呛水的感觉太过难受，小白榆还是忍不住的挣扎了起来，在水里小幅度的扑腾。
　　白榆站在不远处，眼睛有一瞬的失焦，她突然也跟小白榆一样，呛的难受，窒息的很，她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泪像线一样的接连不断，呜呜咽咽的难受。
　　水里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就在小白榆要沉下去的一瞬，她哭着跌跌撞撞的跑到岸边，下到水流里，两只手慌乱的一顿在水里摸寻，在慌乱中一次又一次的穿透小白榆的身子。
　　白榆哭着摇头，手不停的在水里穿寻，心灼烧的难受，终于，那双手不在只是穿透，而是实实在在的拉住了小白榆的手臂，白榆吸了吸鼻子，使着劲一把拉起了水里的小白榆。
　　小白榆浑身湿透，头发胡乱的贴在脸上，整个人模模糊糊的倒在白榆的怀里，白榆的眼泪滴到了她的脸上，混着她脸上的河水，但是灼的她好像浑身都暖了起来。
　　白榆用手抚开了小白榆脸上的头发，抱着她回到了岸上，白榆这才发现，小白榆的手紧抓着她的手腕，抓得指腹都泛了白。
　　白榆抱着浑身湿透的小白榆跪坐在岸上喘气，意识模糊的小白榆手紧紧的抓着白榆的手腕不肯松开，白榆看着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白榆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舍不得她死的。因为留恋着过往，所以才困苦于现状。
　　困住了20多年后现在的自己，也困住了20多年前以前的自己……
　　而她又凭什么顾影自怜，接着自己的忧伤高高在上的审判着小白榆？她站在20多年前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现在啊。
　　白榆流着眼泪低头无神的看着小白榆。周围开始传来声响，窸窸窣窣的，但是没有了鸟叫，也没有了虫鸣，河水也停止了流动
　　白榆抬起头环视着找寻着响动的地方，看见的却是从四周缓缓走出的各式各样的自己，她们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或青涩或成熟。
　　那一张张青涩的各种时候的自己眼含热泪，不断的呼唤着她的名字跌跌撞撞的向她跑来摔倒的不顾一切的爬起，再不顾一切的向着她跑来，有的瘸着腿，有的磕伤了头，血还断线似的流着，但没有一个白榆在意。
　　白榆看着她们那么的拼命，但是又那么的让人不解。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那么努力的奔向她。
　　白榆怔愣着，突然她感觉肩膀一沉，偏头向后看，那是一张更为成熟的脸，她抱着自己，那双手轻柔的擦过流泪的眼，笑着对白榆说：“因为你是白榆。”
　　轻柔的手点了点白榆的眼，白榆突然看见了小白榆的身影，她趴在写字台上，在日记里一笔一划的写：我喜欢这个突然到来的未来，她多完美漂亮，哪怕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都让我向往，哪怕她不喜欢现在的我。
　　可能对于白榆来说小白榆是她不断想要扼杀的过去，在小白榆眼里白榆却是她唯一拥有的全部，是独属于她的来日方长。
　　眼前的画面逐渐消失，白榆哽咽的厉害，身后的那个比她还要成熟的自己把小白榆的手掰离开白榆，把她轻轻的放在地上，轻柔的拉起无力跪坐着的白榆。
　　她的气息萦绕在白榆周围，周围青涩的各种时刻的小白榆就这样静下来就希翼的看着，成熟的白榆拍了拍白榆身上的灰尘，一边笑看着她一边伸手擦去她面上的泪：“看看你，都哭成泪人了。快回去吧，见过了就把剩下的我们留给来日方长。”
　　周遭的景色开始慢慢消失，白榆再睁眼看到的是一片朦胧，她拼命的向上游向上游，湿漉漉的爬上了对岸。
　　她止不住的咳嗽，抬眼看见的是对岸被众多白榆环绕着已然清醒的小白榆，抬眼的一瞬间她们隔着溪流遥遥相望，小白榆苍白着脸对着白榆笑了笑，无声的说着：“再见。”
　　周边环绕着的白榆也说着再见 白榆还是止不住的哽咽，她伸手想要再摸摸小白榆，小白榆对着她笑了笑，画面渐渐再次于眼前消失
　　她的指尖隔着对岸好像还有些余温，身后突然传来了声响，她突然想起来初中的时候不甚失足，跌落了这条溪流，关键时刻好像有什么助力拉了她一把，让她站起。
　　白榆慢慢的站起，再次摸了摸溪水小声的呢喃：“多幸运。”透过溪流，她好像朦胧间又看见了成熟的自己，头一次觉得，时间是这样的浪漫。
　　南方的雨过天晴依旧朦胧，只是白榆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洗了把脸，又坐进了车里，开着车，向着远方慢悠悠的晃去。
　　她或许会去远方，或许留在现在，没人知道她具体要去哪，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的明天一定是明媚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