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Peachion藤青

3、驿马郡（三）

　　“这客栈究竟有什么古怪？”段天舒冷不防冒出这句话。卫涟看着她，把她心里看到发毛。
　　“你喝了那汤了？”
　　“什么汤？”
　　蓬抚也是神色茫然，但比段天舒清醒点，他张嘴想说点什么，下巴刚打开，舌头就等不及落出来。长长的一条，悬在脸上。
　　“唔..唔大嘶怎么呐？”（“我，我这是怎么了？”）
　　卫涟不理他，一个人在前头走。段天舒除了感到恍然若失之外，并无什么不同，像失却了记忆般蹦蹦跳跳跟上去。蓬抚忙不迭也随着走。
　　“师兄，怎么不接着查大妖了？”段天舒眼见卫涟就要跨过郡守府的大门，将他拦着，动作间一根长牛尾巴从袖子里滑下来。她捡起来，有点陌生：“牛尾巴...”卫涟却已因着这空档自如走进郡守府。段天舒蹲在那儿，艰难回忆。蓬抚一跃上前，倏地一声从她头顶跳过去。臭烘烘的衣摆撞上她脸庞，段天舒立马就想起来了。
　　对！就是他！就是蓬抚，他脏兮兮臭气熏天的手指塞进她嘴里去了，她舔了一口那肉汤！
　　她当即跳起来，惊得蓬抚落地不稳，牙齿撞上没收回去的舌头，咬得生疼。然而更疼的还在后面，段天舒抡圆了胳膊又补上一拳，蓬抚觉得大概自己的舌头已经掉了。
　　“棱啊——”（“疼啊——”）
　　“里干嘛啊？”（“你干嘛啊？”）
　　段天舒还待再加上一巴掌，却见郡守府内花丛里急匆匆转出一面攒着眉的脸。是卫涟。“白姑娘不见了。”段天舒：“不会是被那老头抓走了吧？”卫涟略一思索：“牛尾巴，出来。”
　　一道黑影从段天舒袖中又钻出来：“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先前叫什么？”
　　“没有...我突然想起来，也许我，也许我的眼睛嘴巴都藏进他肚子里去了。”
　　段天舒听完大骇：“那岂不是，白姑娘也...”“——要被次了？”蓬抚接着，脸上的表情分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痛心疾首。
　　卫涟听完直转身往府里去，也不见焦急之色了，恢复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蓬抚看他这张死人脸就来气：“喂！白姑娘要被吃了，你就这态度？”他与白有宁最不对付，现在却最上心。
　　“剥皮，放血，蒸，煮。一样样步骤，都要时间。不急于一时。”卫涟淡淡撂下一句话。
　　蓬抚气得眼珠子都瞪出来：“这几样步骤，哪样让人活命？白姑娘千金大小姐的，等你去救早吓都吓死了！”他见催不动卫涟，便去拉段天舒，“走，我们两去救白姑娘。等这个冷心肠的怪物——”
　　“一个废物就够了。三个废物，我还真不能保证全都救得下来。”
　　“你什么意思？！”蓬抚撸起袖子冲上前。三人队伍中他最看不对眼的就是卫涟，不论他顶着多少天之骄子的名头，他就是觉得卫涟这人连街上的狗都不如。狗都比他有良心，有感情。他有时候听见山上几个人为他尖叫，为他倾心，他简直想把他们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都是瞎的，丢了心眼的。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要和他相处这么久，他这次真的忍无可忍了。
　　段天舒面上也有些赧然，她讪讪道：“师兄，我们平日是给你添麻烦了。但是白姑娘是无辜的啊，再说了白郡守平日里对我们招待周全，救白姑娘是应当的啊。”
　　卫涟面无表情：“如果你们有本事的话，就去救她好了。最好不要再哭着回来求我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你——段天舒，我们走！”蓬抚嘴笨，再厉害再绝情的话也说不过卫涟，气急之下拉着段天舒就往外拖。段天舒也罕见地不粘着卫涟，而是任由蓬抚拽着往客栈去。
　　“太过分了。你说他过不过分？”一路上蓬抚还是忍不住大叫大骂。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师兄不是那种会撒手不管的人。”段天舒努着嘴。
　　“他不是那种人，那还能是哪种人？我看你就是瞎了眼了，看错了人了。”蓬抚兀自恨恨，“你说说，从小到大他就一个劲儿抱着他那本破书，抱着他那柄破剑，啥时候正眼看过我两啊。我看他早就想把我两撒手丢了不管了...段天舒？”他说了嘴巴都吧嗒吧嗒地张不开了，却不见段天舒回应。奇了怪了，往常他说卫涟坏话，好歹段天舒也会顶上几句嘴的，今天怎么如此反常。他回头去看，段天舒低着头一个劲儿地走，没察觉停下，竟直挺挺撞上他胸膛。“你，你干什么呀？”他扶住段天舒，对面的人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空洞的无机质的黑眼眸，赫然已失神志。
　　天边的夜虽是清亮亮的磁蓝的，转到屋子里却暗得瞧不出个所以然。蓬抚拦不住段天舒，只能随着她一块儿走到客栈里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入了夜，街上的人反而多了。他来不及细看，段天舒径直跨过了门槛推开后门就要往后厨走，他也只得跟着。
　　蓬抚术法不精，只能辨出段天舒必然是失魂症，却无从得知她从哪里着的道。而且段天舒在山上日日练功，练得力气忒大。眼见着她就要一脚踏进锅炉里，蓬抚好歹拦下她：“诶诶诶，这下真不能往前走了，再走就死定了。”段天舒哪里听得见他说什么，依旧往前顶，拿着头钻蓬抚的胸膛骨，钻得他像被斧头凿开一样的疼。“哎哟哟哟，段大小姐，对不住了啊，你这也太倔了。”蓬抚不说二话，直接朝着段天舒肚子打了一拳。
　　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并且效果显著。
　　段天舒先是停下，然后猛地清醒般深吸了口气，开始剧烈咳嗽，最后俯下身使劲吐了一地脏污。
　　“呕——活过来了。”
　　蓬抚看看她，又看看近在眼前的大锅，他想起失踪的白有宁又想起今早客栈里的那番话，他一拍脑袋，灵光从他脑袋里钻进段天舒脑袋里去。
　　“我懂了！”二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