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星际间的第一支精神抚慰剂是如何诞生的》fdh

1、第 1 章

　　一、
　　新历五月三日，一点二十六分，首都大学明德楼的某间实验室内，乔伊将显微镜摆回原处，揉着发僵的脖子，走进了学生们挂白大褂的小房间里。
　　小房间只有四平方米大，人站在里面，连手臂都伸展不开。进门后的三面墙上各粘着三排天蓝色的塑料挂钩，是靠近操场那边的生活超市里卖得最便宜的那一款，一排只有六个挂钩。
　　乔伊伸手在挂得层层叠叠的白大褂中翻找了一会，找到一个空闲的挂钩后，脱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挂了上去。
　　几个晚归的学生说说笑笑的从楼下经过，笑声从没关紧的窗户的缝隙里钻进了实验室。
　　乔伊反手握着小房间的门把手合上门，抬起左手腕看了一眼时间：01：30。食堂早就关门了，但学校西门外的堕落街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
　　可以去肥姐的摊子上炒碗河粉吃。
　　乔伊边朝没关紧的窗户走去边拿出手机找到宿舍群点开，当她单手在输入框里打完‘有没有人想吃宵夜’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也探出半空摸到了窗户的把手——
　　“啪！”寂静的深夜里一声异响。
　　那几个晚归的学生本来已经嬉笑打闹着走出去几十米了，听到这声异响后又半是好奇半是担心地折了回来。
　　“哇！谁的手机掉下来了，好惨……”举着柠檬茶的女生同情地蹲下身，捡起了水泥地上爆屏的手机，“屏幕都裂成蜘蛛网了。”
　　提着一碗西米露的女生抬起头，发现只有三楼的实验室还亮着灯：“那是研究生的实验室吧，可能还在做实验没发现，要不我们喊一下？”
　　“不好吧这么晚了……”提着一盒炒面的女生劝道，“我们还是上去问一下……”
　　交谈声穿过没关紧的窗户溜进实验室，但乔伊已经听不见了，她侧躺在地板上，按着发闷发痛的胸口，听着脑袋里断线的翁鸣，拼命张开嘴想要呼救，最后却只是逐渐失去了意识。
　　……
　　再睁开眼的时候乔伊还以为自己侥幸没死，只是瞎了。
　　但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在糊成一片的黑影中依稀辨认出一张桌子和桌子上摆着的一个球体后，她知道自己没瞎，是周围太黑了。
　　均匀呼吸，耐心地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乔伊小心翼翼地将脑袋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虽然还是看不太清，但她现在大概能明白自己是躺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了。身下的床是靠墙放着的，所以她往反方向看，只看到了一面并排挂着好几张海报的墙。
　　乔伊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这是一个狭窄得好像便利店仓库的小房间，所以自然也没有床头柜之类的奢侈家具，床铺过去就是书桌，书桌过去就是另一堵墙，书桌上方窗帘紧闭。一个正方形的大箱子，或者也可能是桌子的东西摆在书桌椅后面顶多五步远的地方。顺着看下去，再过多五步远的地方，就是门了。
　　她大四实习的时候租的出租屋都比这个房间宽敞一倍。
　　乔伊无声地将脑袋摆正，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了许久。
　　所以，这是哪？不可能是医院的病房或者太平间，也不是宿舍，不是她晕倒前待的实验室……那还能是哪呢？是谁把她带到这里的？
　　光躺在床上想也想不出结果，乔伊尝试着动了动手脚，确定自己仍然四肢健全并且没有遭到束缚后，便翻了个身，撑住坚硬的床板想坐起来。但就是这样简单的几个动作却让她的背部、腰侧、左臂和左腿几乎同时爆发出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好像她失去意识前不是刚在实验室做完实验，而是在哪场格斗比赛里被金刚暴打了一顿一样。
　　她本来是想从床上坐起来的，现在倒好，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本就带伤的肩背砸在地板上，生动演绎了什么叫雪上加霜。
　　乔伊被疼得倒吸了一大口冷气，抱住自己蜷缩起来，但马上想起什么，咬牙忍住所有无意义的呻/吟，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后硬逼着自己从地板上爬了起来，躺回床上。
　　果然，就在她躺下闭上眼后的三秒后，房门便被人推开了，仿佛最原始的烛光的昏黄灯光追着那人扑进了房间。突然的光亮让乔伊下意识地皱眉闭紧了眼睛。
　　“……乖乖？”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
　　老人？乔伊犹豫了片刻，慢慢睁开眼睛。但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老人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所以她只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瘦小的背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房门合拢，乔伊的视野重回黑暗。她躺在床上想让自己缓一缓，冷静一下，却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好像童话故事里变成泡沫的人鱼一样轻飘飘地浮在天上，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叫自己“小伊”，而四周来来往往的除了穿着白大褂的的医护人员，还有一群设计灵感大概是来自雪人的浮空机器人。
　　……
　　乔伊从梦中惊醒，总算是搞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那天在实验室倒下的时候确实是咽气了的，但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她在原本的世界咽气后的下一秒，就穿进了这个世界，附到了这具同样也是刚咽气的身体上。她在梦里所看见的一切，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过去所经历的一切。
　　这里是一个人类科技已经发达到时空跃迁可以被普遍应用在旅游观光业上的时代。国家不是由多少平方米的土地组成，也不是由多少颗星球组成，而是由一个个星系组成。
　　像原主所在的这个尤兰德帝国，就是一个由十七个星系组成的超级大国。但这甚至还不是最多的，尤兰德帝国的邻居——诺伦共和国统领的星系足足有三十多个，外星种族深海人统治的星系更高达五十个。
　　而这个时代的人类之所以能在宇宙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建立起能够和其他外星种族分庭抗礼的大帝国，除了高度发达的科技水平以外，还在于星际大航海时代所诞生的名为“哨兵”和“向导”的特殊人类。
　　多亏了他们的英勇奋战，在随后到来的星际殖民时代，人类才能战胜外星侵略者，逐步在宇宙间建立起横跨一个个星系的星际帝国。
　　但那也已经是好几百年以前的事情了，过了这么久，人类早就已经习惯了星际生活，习惯了和平，对于缺少向导定期安抚就会暴走扰乱社会治安的哨兵们，形象也终于逐渐脱离了战争时代的英雄模样，而转变成一个个威胁人们日常生活的不定时炸弹，遭到歧视。
　　好消息，原主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和外婆相依为命的无害公民。
　　但，坏消息是，原主和外婆很穷，外婆还生了病，两个人基本就靠原主在餐厅打工的微薄薪水过日子，所以只能和一群同样没有稳定工作导致请不起向导安抚的哨兵租住在名为“阿斯佩罗”的旧城区里。
　　原主死亡的那天，她结束了在餐厅的工作后绕到一家珠宝店给外婆买礼物——那天零点过后就是外婆的生日，她将包装精美的礼物装进随身的挎包里迫不及待地向家跑去，为了赶在零点前回到家还冒险选择了一条狭窄幽长的巷子。
　　但就是在那条巷子里，三四个刚喝了酒在街上游荡的年轻哨兵误以为她小心翼翼护住的挎包里装着什么值钱玩意，追了上来将她打倒在地想要抢走挎包，原主一边背过身保护礼物，一边大声尝试呼救。那几个哨兵被她这么一喊，唯恐引来巡逻机器人，便不约而同地下了死手，活活将她打死后抢过挎包逃之夭夭。
　　乔伊最后看见的，只有原主一双死不瞑目的黑眼睛。鲜血从她头上的伤口里流了出来，顺着原主瞳孔对着的方向，在漆黑的地面上化成一个猩红的蛛网，爬向乔伊……
　　“——唰！”乔伊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
　　她沉默地在床上又躺了一会，想明白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事情以后，咬牙撑着床板坐了起来，伸长手臂探向书桌，在桌面上摆着的球体上拍了一下。
　　球体内部发出了“汪”的一声。
　　紧接着只见原本是一个整体的白球好像被掰开的富有弹性的山楂卷一样，依次弹出耳朵、前爪、后爪，不过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只立耳的机器小狗。
　　“豆豆，开灯。”乔伊对小狗说道。
　　小白狗昂首挺胸地站在书桌上，听见指令，汪汪地连叫两声，天花板与墙壁相交的四条交界线便渗出了微弱温暖的橙黄色灯光。
　　“真乖。”乔伊笑了笑，伸手揉了两下它的脑袋，触感好像橡胶一样顺滑。
　　乔伊赤脚踩在地板上，扶住书桌椅慢慢地把自己从床上拉起来，随即又扶住墙面，一点一点地向房门挪去。豆豆从书桌上轻巧地跳下来，几步赶在乔伊前面，一跃而起用前掌在门板上碰了一下。
　　房门向外打开了。门外是一条仅够一人通行的过道。过道左边尽头是大门，右边尽头则是卫生间。这个家没有客厅。乔伊房间的对面就是外婆的房间，隔壁则是餐厅，餐厅对面是厨房，像是一个申字。
　　发白的阳光从餐厅照进过道，在地板上倒映出三个框线清晰的长方形光斑。但因为过道实在太窄，有一半光斑只好覆过门槛，铺进了厨房里。
　　外婆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里，大概是在煮粥。乔伊看见她手边的案板上散落着几片葱段。
　　“外婆。”乔伊扶着墙壁站在厨房门口，豆豆在她的脚边坐了下来。
　　身形瘦小的老人听见声音转回头，满布皱纹的一张脸上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皱纹变成了一座座起伏的山峰，但没过一会那张脸就笑了起来，一道道皱纹变成了一条条紧促的曲线。
　　“乖乖，你醒了？能下床了吗？身上有哪里痛吗？外婆煮了你最爱喝的黄鱼粥，快去坐下，等会外婆端给你。哎呦我们乖乖真是受苦了……”老人走过来，将乔伊仔细地看过一遍后，便催着她去餐厅坐，“包被抢了没关系，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