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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农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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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宝之看向墙上挂着的书法字,“是不是会写字么,写给我看。”虽说这人收留自己,但方宝之对他的怀疑仍是半分不减。
农人取出怀里烤好的甘薯,慢慢放到方宝之的枕边,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不停地比划着什么,他看方宝之不懂,又跑到桌边,指了指药材,然后指向其中一幅字。
“你是说,这些事沈毒保写的?”方宝之猜测,之前沈毒保说他曾经在这住过,也许这些书法字是他闲来无事写下来的,“好吧,那我该怎么叫你?”
农人急匆匆跑出去,不过几瞬便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铁制犁,指指它,又指指自己。
“你叫铁犁?”方宝之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惊异。
农人点点头,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个很高兴的笑容,虽然他的脸与这个笑容并不和谐。他放下犁,把自己干净的手给方宝之看,一双龟裂的,布满老茧的手,手指很修长。
方宝之不解,歪头看他,“你的手怎么了?”
铁犁拿起烤甘薯,开始撕去外皮,轻轻吹了吹热气,把甘薯的香味都吹到方宝之脸上去了,他吞了口口水,感觉自己饿的不行。
“是给我的吗?”方宝之红着脸问道。
铁犁点点头,却没有把烤甘薯放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上,而是直接伸到方宝之嘴边,自己吧唧吧唧动了几下嘴,“啊啊。”
这是想喂自己吃吗?方宝之心想,甘薯的香味直冲鼻腔,他没忍住咬了下去,甘薯甜糯美味,让他想起了一些旧事。
两人安安静静吃完了一块甘薯,铁犁收拾了一下,没有留下残渣,小心折好破布,从怀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布为方宝之擦嘴巴。
“你手都脏了。”方宝之看见他的手心手背都脏乎乎的,肯定是剥皮的时候沾上的。
铁犁手一抖,白布掉在了床上,赶紧把手缩回去,垂下眼,啊啊啊地嚷着。
“无妨,我不穷讲究,没责怪你,”说罢,方宝之轻轻吐出一口气,眼角竟湿了,“我只是想起,小时候,也有个人为我剥甘薯,手都黑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这一哭把铁犁弄得手足无措,他呆呆地伸出手又怕人嫌脏,看着他哭自己也跟着哭。
方宝之只是触景生情,没想到这小农民如此单纯善良,安慰不了什么竟然陪着他哭,方宝之无奈又好笑,“别哭了。你过来。”
铁犁不懂,铁犁照做。
“多谢你的甘薯,”方宝之抬手抹去了他的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晓得么?”
夜里,两人睡在一张床上,铁犁顾忌方宝之身上的伤,坚决只睡在最外面一小块地方,瘦长的身子缩在一起,双臂环绕着自己,很没安全感的睡觉姿势。
农人从不贪早起晚,秋冬天亮得晚,但铁犁还是默默穿衣下床,被子单薄,他把自己的衣服全都堆在方宝之身上,自己起床时冷得抖了一抖。
“你干什么去?冬天又无地可种,还是多睡会。”方宝之是习武之人,对周围动静很敏锐,他看了一眼身上堆着的东西,皱眉道:“你把衣服都穿上,我不怕冷。”
铁犁被责怪了,他低头收拾着,没有动盖在方宝之身上的衣服,转头揣上桌上的药出去了,从始至终动作都很轻。
方宝之看着他孤零零的背影,捏紧了拳头,责怪自己刚才说话语气太冲了,什么都说不好,嘴巴笨死了。
铁犁在外面生起了火烧水,把草药放进去泡着,过程很无聊,他只能盯着自己前面的一小块地发呆。
天还未亮,但周围的其他人也早早起床开门,几个妇女结伴抱着衣服往河边走,另外年纪大点的便坐在门口修理农器,男孩女孩嬉笑打闹着。
农民都朴实,不嫌弃铁犁的相貌丑陋,看见他便和他打招呼,铁犁笑着点头回应。
水烧了好久才烧开,铁犁把药水端进去,拿出沈毒保给的麻布,他看向方宝之,有些犹豫,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方宝之还担心他是在怕自己,便说:“我方才真是对不住,我管不住脾气。”
铁犁连忙摇头,意思是自己不在意了,他想了想,开始脱衣服,只留下最里面那层,他指了指药材,又指了指自己的身体,期待地望向方宝之。
“你要我脱衣服上药?”
铁犁点头。
上药的时候方宝之问他:“沈毒保说什么时候我能下床活动么?再呆在床上我身手就要退化了。”铁犁嚷了几声,方宝之听不懂,他只能自己絮絮叨叨:“哑巴好,哑巴可以保守秘密,这些年我要憋死了。”
铁犁疑惑地看向他,眨眨眼,呆呆傻傻的。
“你多大了,成过亲吗?”
铁犁手脚利索,很快就上完了药,他扶着方宝之躺下,做完之后他才摇头,回答了他的问题。
方宝之还想说什么,铁犁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捏住了他的嘴巴,大概是叫他不要再说话了,方宝之没反应过来,这小农民就跑出去了。
好一会他才回来,端来一碗干饭,里面撒了些大豆,一看就没食欲。方宝之倒是不嫌弃,接过吃了,铁犁就坐在一边看着他。
“你吃了吗?”方宝之吃了半碗之后问他。
铁犁点头又摇头。方宝之不解,皱着眉看他,“吃了还是没吃?小哑巴。”
猛地铁犁眼睛就睁大了,他好像很不高兴,上前去打了几下方宝之的嘴,严肃地摇着头。方宝之觉得他是在对自己刚才说的话生气,难道他讨厌自己叫他哑巴吗?但他也不想喊他铁犁,这个名字简直就像把人当成了工具嘛!
“我的错,不该喊你哑巴,别气了,”方宝之放软了声音道歉,“那你吃了吗,你要干活,你多吃一点,我身体比你好。”
铁犁抿着嘴坐下来,低着头。
方宝之三下五除二把饭吃了,放下碗,温声说道:“我在啸海宗的时候,有一个小师弟,他也是个哑巴,但长老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他开口说话了,你放心,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让你变得和常人无异,哪怕是你的脸也可以。”
铁犁抬头看他,眼里混杂着方宝之看不懂的情绪。
“除了我哥,你是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一定报答你,”方宝之心里难受,“我对不起我哥。你……你听听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铁犁点点头,认真地盯着他。
“为什么好人都要这般可怜,我哥他这些年吃尽了苦头,我竟然为他做不了什么,你也是,明明这么好,却是个哑巴,脸不能看。真是不公平。”方宝之看见铁犁用手摸自己的脸,屋里没有镜子,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的相貌吧。
“啊啊。”铁犁叫了几声,然后就出去了,方宝之在身后喊:“把碗拿出去。”
又过了好一会铁犁才回来,面色黯淡。
又让他生气了,方宝之苦恼极了,“我再也不说你什么了,”他受不了太沉默的气氛,于是僵硬地转移话题,“你叫这个名字,别人不会把你和农具搞混吗?”
话刚出口,方宝之就觉得说错了,刚才说铁犁长得丑,现在又说他名字不好,自己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躺回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闷闷地说:“我再也不说话了。”
铁犁笑了,走上前把他拉出被子,指着他的嘴巴,发出啊啊的声音,然后对他竖了个拇指。
方宝之不确定地问:“我说的很好吗?”
铁犁点头,他走到屋子的角落翻找了一会,取出一块网罩戴在脸上,然后绕到方宝之床前,用露出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不必这样,”方宝之伸手取下他的网罩,“我不嫌你,你这样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