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室友不太乖》纪十九

5、检讨

　　林无束的手艺确实不错，米煮的软烂，菜和肉的香气渗入其中。除了调料，他还放了些葱花香菜用来调味，粥的颜色看起来十分丰富，很有食欲。

　　滚烫的热气从碗里冒出来，升到空中，再悄无声息地化开，与空气融为一体，只剩一股淡淡的饭香弥漫在房间里。

　　俩人面对面坐着，埋头吃饭，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林无束正在疯狂头脑风暴，思考自己从哪个方面开始套近乎会更自然。

　　半晌，他开口了，“味道怎么样？”

　　方叙言咽下嘴里的食物，点头认可地说：“很不错。”

　　空气再度陷入沉静。

　　林无束自认为还算开朗外向，怎么跟方叙言说个话就这么难呢？

　　眨眼功夫，他碗里的粥下去了一半，于是他再度自信开口。

　　“你有对象了？”

　　对面人动作顿住，抬眼看他，眉头微皱。

　　林无束想自己大概是猜中了，方叙言这种反应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变相的默认。只不过没想到他这么聪明，一下子就能猜出来。

　　“为什么这么问？”方叙言放下勺子，瓷勺与碗沿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学着他的样子，林无束也将手里的勺子放好，两手交叠在胸前，一副严肃又郑重的模样。实则眼底透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小骄傲，有鼻子有眼地向他解释。

　　“你这两天白天都在外面，不是陪女朋友还能是什么。”

　　没等方叙言开口，他又自顾自道：“像你这种应该把校规看得很重要吧？竟然还会早恋……”

　　方叙言打断他：“什么校规？”

　　林无束往嘴里喂了一勺粥，一边回忆一边说：“就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发的小薄册子，上面有二百一十三条校规。”

　　别问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问就是长年累月的肌肉记忆。

　　每次犯事了，老于都让他抄校规，回回都抄的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墨汁乱窜。

　　搞得他现在提什么都能第一时间想起那破校规。

　　“我没看过校规。”方叙言很平淡地说。

　　林无束噎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被嘲讽了。但没关系，他脸上云淡风轻，对方叙言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说：“不许早恋在第十五条，现在你知道了。”

　　“嗯。”方叙言认真点点头，“但我没早恋，也没有女朋友。”

　　刚准备说“放心我帮你保守秘密”的林无束：“……”

　　那您刚才怎么不反驳我，非往校规上扯什么扯。

　　林无束感觉这天聊得真失败，方叙言一点也不配合。他装不下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爱有没有。”林无束垮着脸，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说：“数学作业借我看看。”

　　方叙言：“……？”

　　合着前面都是铺垫，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轻笑了一下，问：“就为了这个？”

　　“哪个。”林无束声音很硬，撩开眼皮盯着他，看起来很凶。

　　“为了我的数学作业，所以你请我吃这顿饭，帮我洗了衣服。”方叙言抱着胳膊看他，话里带笑，十分确定地说。

　　“不是。”林无束很倔强地反驳，“这些都顺手的事。”

　　他紧接着问：“你借不借？别废话。”

　　好像方叙言敢说一个“不”字他就会一拳头抡过来。

　　见方叙言不答反笑，他恐吓道：“不许笑。”

　　过了几秒，方叙言才收了笑意，“嗯，借给你。在我卧室桌子上，自己去拿。”

　　“谢了。”林无束脸色缓和了些。

　　他不再看方叙言，起身准备将碗筷拿到厨房洗了，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听方叙言很轻地说了句什么。

　　“你好凶。”

　　林无束眼皮跳了跳。

　　他怎么从方叙言这句话里听出了那么点……抱怨撒娇的意味？

　　这俩词跟方叙言看着怎么都不像是能一起出现的。

　　他一定是粥喝多了脑子进水，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少管。”他扔下两个字，无情地转身走了。

　　方叙言的卷子不仅观赏性极佳，而且正确率几乎百分之百。和以往参考江川的狗爬字卷子比，这简直是一次超绝的体验。

　　林无束对自己的数学能力有着清醒的认知，他习惯性地改错一半答案，以至于看上去不那么离谱。

　　即使是这样，下课后猴子还是抢走他的卷子惊讶了半天。

　　“不是吧你小子，哪儿找来的答案，怎么作业做得这么好？”

　　林无束看着他的嘴脸，把卷子抢过来，瞪了他一眼：“闲得你，少管。”

　　“这卷子可是数学老师亲自出的，我上网找了一晚上都没找着答案。”猴子嫌弃地看他，“就你那水平，能做对一半？”

　　林无束：“……”

　　“你烦不烦，滚滚滚赶紧滚。”林无束把卷子塞进桌洞里，推着猴子往外走，“升旗仪式要是迟到，咱俩又得抄校规。”

　　听见“校规”两个字，猴子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还是别了，快走快走！”

　　操场上的学生们都排队站好，但嘈杂声不断，似乎因为什么而躁动。

　　年级主任是一个地中海，他拿着麦克风喊了声“安静”。

　　麦克风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林无束捂了下耳朵，又在班主任老于的提醒下拉上了校服外套的拉链。

　　猴子就站在他后面，不老实地伸出手指捅了一下他的后腰，林无束烦的直接背过手去狠狠打了他一下。

　　猴子已经习惯了，趁老于在前面没注意他们，悄悄凑近林无束，说：“你看见没，方叙言。”

　　“什么。”林无束没什么兴致，对猴子爱答不理。

　　“你看啊，今天他是升旗手。”

　　“所以呢？”

　　猴子：“……你真没劲。”

　　林无束挑了一下嘴角，说：“知道就闭嘴。”

　　话落，他还是往台上瞥了眼。

　　方叙言正站在国旗下，校服穿得一丝不苟，身后还站着两名升旗手。

　　这时，学生会主持升旗仪式的同学举起麦克风。

　　“本周的升旗手是——方叙言、郭淼、林凯。”

　　“升旗仪式现在开始，全体同学面向国旗，升国旗，奏国歌，行注目礼——”

　　伴随着激昂有力的国歌，五星红旗冉冉升起，蔚蓝的天空挂上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春季的微风软绵绵地吹在方叙言脸上，发丝轻动，他神情庄重严肃，一丝不苟。

　　升旗仪式结束后，年级主任清了清嗓子，开始做上一周的表扬与批评通报。

　　台下的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

　　“上周四晚九点三十分，经学生举报，发现男生寝室215发生打架斗殴事件，现对以下四名同学提出严厉批评！”年级主任说话有点口音，音色又不太好，听起来像是说不明白普通话的唐老鸭。

　　他继续说：“分别是高二三班的方叙言，高二八班的贾任、高简、季明。”

　　台下的学生们几乎是炸开了锅，高二的还算镇定。相比之下，高一的小同学更加震惊。

　　那位经常出现在各位老师口中的优秀学长，竟然被宣布打架斗殴，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主任顿了一下，语气加重：“其中，尤其要严厉批评方叙言同学，没有起到良好的带头作用，主动打架滋事，这种破坏学校风气的行为非常不可取！”

　　林无束站久了腿有点酸，他活动了下脚腕，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听见这话，他皱了皱眉。

　　地中海批评的也太过了吧，之前有次他跟校外的打架，被当众通报的时候也没这么严厉。

　　难道就因为方叙言学习好，老师们对他滤镜重，所以出现这种事就更加失望？

　　林无束第一次发觉原来好学生也有难处，还是他自由自在些。

　　平时犯事犯得太多，老师都懒得骂他。

　　“在此，方叙言同学应该好好检讨一下自己不妥当的行为，以及给学校带来的不良影响。”

　　紧接着，林无束看见方叙言从升旗手的位置上走下来，接过了地中海手里的麦克风。

　　或许是因为昨晚他把卷子借给了自己，林无束下意识觉得方叙言不是那种不好相处的人，所以听见地中海这些过分严厉的话，他竟然隐隐觉得有点烦躁。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他在一片嘈杂声中开口。

　　方叙言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似有似无的哑，没有了昨晚的笑意，显得整个人有点冷淡。

　　他站在台前，脊背挺拔，身材高挑。风将他的校服吹动，勾勒出他有些修长匀称的身形轮廓。

　　“对于上周四在寝室打架的事，我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总结问题如下。”

　　他说的不快，句与句之间甚至有几秒钟的停顿。可能是声音好听的缘故，检讨被他说得像一次汇报演讲。

　　“其一，我承认老师所说的打架滋事，也意识到对同学动手产生的不良影响。在此，我表示深刻的歉意。”

　　他语气很随意，看起来不像是有歉意的样子。

　　林无束暗自想着，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猝不及防地，方叙言眼神动了一下，跟他的目光触碰在一起。

　　他们的距离不近，但林无束几乎能确定，他就是在看他。

　　下一刻，他看见方叙言朝他很轻地歪了一下头。

　　“其二，关于破坏学校风气，我自认做法欠妥，但我不认可另外三名同学随意乱动他人私人物品的行为。每个人都有私人空间，这样的行为与窥探别人的隐私无异。”

　　“相比之下，我认为试图窥探他人隐私的行为，更加破坏学校风气，也有损学校的名声。”

　　底下一片肃静。

　　猴子小声感叹：“学霸就是会说话，看似自我检讨，实则话里话外没一个字是服软的。”

　　他又捅了一下林无束，“学着点，看看人有文化的怎么做检讨，下次咱俩还能装波大的。”

　　林无束：“……”

　　“最后——”方叙言停顿了一下，看向八班的方向，“我希望另外三名同学深刻反思一下自己，改掉这个坏习惯，避免以后因为相同的原因，再次被卷进暴力事件。也请大家引以为戒，多关注自己的身体健康和学习成绩，少关注没用的事。”

　　“不浪费大家宝贵的时间，我的检讨就到这里。”

　　话落，他将话筒递给满脸菜色的年级主任，目不斜视地走下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