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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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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万物复苏,军队和百姓忙着春耕,商户们盘完了前一年的帐开始新一年的生意,我一个闲人硬捱到北巡结束的日子,多少有些寂寞,便想着请人过府赏花,热闹热闹。”林世殊语气清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喜不悲不怒不怯。
孙赖子心跳加快,让姑娘说对了,这场赏花宴的鲜艳,需用血的来染。
“殿下风仪压尽春色,里面镇得住场子,外面也得清净,不能扰了您的风雅。”孙赖子舌头发僵,气息微屏。
林世殊的嘴角一点点翘起,几分欣赏地瞧着孙赖子,“你能给我这份清净?”
“无非是,乱中取静。”孙赖子拢着袖子,起身为林世子空了的茶杯斟满香茗。
过了会儿,孙赖子拿着两万两定金出了府门,往他的老巢鹌鹑巷走去。
林世子离开正堂,进了书房,推开门正对面是他的刀架,他看了眼自己的爱刀,转身去理那些繁杂的案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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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这几天正是收账收人的好日子,穷人富人都要挤出点油水团聚、过年关。穆宗典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正适合他冲进债主家里,闹个鸡犬不宁拿走全家的钱财米粮。
除此之前,过年的时候大家伙浑身的警惕都松懈下来,不打牌的要摸上几把,不喝酒的总免不了推杯换盏。
跪在脚边幼小的女孩子呜呜的哭,小声嘟哝着:“我爹没欠钱,他没欠钱……你们一定弄错了……”
昨天,她还是富庶之家的独女,今日她就被一群汉子冲进家里拖走了。她爹拼了命地拽着汉子,汉子甩在她爹脸上一张字据,她爹的脸瞬间煞白。她爹只是和人谈了笔生意,酒桌上被人哄骗着签了张不知什么东西的字据,就让她家倾家荡产了。
穆宗典理账的思路一次次被打断,眉头也越皱越紧,抬腿给了女孩子一脚,女孩子被踹翻尖叫起来,哭声更响。
背着手站在旁边的手下见状,抓起女孩子的头发,“再哭,就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去街上要饭去。”
女孩子满是鼻涕眼泪的脸上惊惧交加,不再吭声了。手下松开她,又靠墙站着了。
穆宗典看完了账册,看了眼侧趴在地方的女孩子,她咬着嘴唇憋的脸色发青,眼泪淌湿一小片地面。
“乖乖的,有花戴。“穆宗典出门前揉了把女孩子的头发,交代手下,“找个算命的给这丫头算个吉祥的花名,收拾好了送到怡红楼去。”
眼下怡红楼里的美人儿青黄不接,开年瓦子的选花魁,他家的美人儿竟然输给了鹌鹑巷那样不上台面的地方,都是金风露不尽心,还得让他来操心。
穆宗典捏这个茶壶走出院子,想着终于把事情料理完了,可以去茶楼听几处新戏,迎面帮派里的管事一溜小跑过来。
“爷,刚才街上,秦参军的车马被葛家的拦住了,老葛、他媳妇还有他那八十岁的老娘,对着黄参将的大车就是一通哭。”管事跟着穆宗典的脚步,一边走一边说。
穆宗典不自觉地往后看了眼关着女孩子的那间屋子,不屑道:“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咱占理。”
“谁说不是呢。”管事拍了下手,“秦参军的车马停下来,老葛不知道说了什么,秦参军好声好气地让他们先回家。然后,姓孙的就悄悄登了黄参将的家门。”
穆宗典停住脚步,瞪圆了眼看向管事。
“可亏了咱们在黄参将身边有人,要不咱都不知道孙赖子那厮的心思。他让老葛传了话,说想孝敬黄参将,当场塞了两百两银票子。孙赖子见着黄参将,大手一挥,就是一万两。”
“一万两!”穆宗典声量都抬高了,“他哪来这么多银子!”
“这、这小的不清楚。孙赖子说他在六营待不下去了,想要宝钱街的生意。黄参将收了银子,说他很为难,因为哪怕他愿意穆老大也不愿意。孙赖子说,只要黄参将抬一抬手,他就感恩戴德了。”管事提着颗心,等着穆老大发火。
这些日子,孙赖子跳的太欢了。
穆宗典无言半晌,咧出个狰狞的笑,茶壶塞进管事手里,大踏步往院里面走,过了会儿,以穆宗典为首,身后跟了一群又高又壮、虎虎生风的汉子,走起路来,地面都在隐隐颤动。
“去鹌鹑巷,让姓孙的脑子清醒清醒,别他妈的闲的吃屁整天惦记这惦记那。”穆宗典吼了一声,身后的汉子们拿上家伙什,直冲鹌鹑巷。
这一行人所经之处,茶摊小贩们纷纷收了自家摊子,路人们牵着孩子关上门窗。五年前也闹过这么一场,是孙家庄的人打杀了邱老大,成了鹌鹑巷的东家。
孙赖子听见报信,带着人出了巷子,迎上了气势汹汹的穆宗典,他笑着拱手,“穆大当家,过年好啊。”
“你叫我一声大当家,但心里早不把我当大当家。”穆宗典一只手转着棍子,另一只手指捏成一簇,“你杀邱峰的时候我没搭理,因为你和邱峰都不过是条小泥鳅,谁在泥水里钻,对我都一样。”
“没想到啊,才过了五年,你就肖想着我的产业了,”穆宗典表情夸张,好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指了指着自己的胸膛,又点上孙赖子“你是中了邪,失心疯了吧?”
孙赖子被他戳的后退几步,站定了,压低声音,“黄参将以为我更懂事些,你觉得呢?”
“操,”穆宗典能有这样的天地背后的靠山就是黄参将,他像被戳中了痛处,顿时青筋暴起,“干他!”
孙赖子抄起手里的家伙,挡住穆宗典劈面而来棍子,穆宗典行伍出身,又真刀真枪在下九流里杀出来,功夫不差,他和孙赖子打成一团。穆家帮的人和鹌鹑巷里涌出来的汉子们混战在一起。
混混们打架,到底拼的是人数,过了没一会儿,就有穆家帮的人挤进了鹌鹑巷,一路打砸,里面妓子们尖叫连连,突然间,一股焦熟火热的气息从巷子深处蔓延,孙赖子呆了瞬,拔脚就往巷子里挤,挨了几棍子几脚他好像没痛觉一般,到了巷子口,一个火烧的人儿哇哇大喊着四处乱撞。
鹌鹑巷的头牌姚素怜和几个姐妹们缩在角落里,钗发散乱,小衣被扯开一片。姚素怜涂着丹蔻的手指扣着油桶,脸色清白,腰背笔挺。
孙赖子捶墙骂了声,“咱们娘们儿都不如,打回去,把他们都打回去!”
孙赖子的人吼叫着扑向穆家帮的人,血肉飞溅,吼声阵阵。穆宗典被砍伤了胳膊也不退让,就算把整条街烧了,他也得要把孙赖子的人赶出城去。
两方打得不分你我,一阵闼闼马蹄声,兴武军在前面,老弱厢军在后头,骑马的偏将吼叫着让他们停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砸街道!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偏将喊了几声发现根本入不了这群疯魔了的流氓耳朵里,下马,带上几个人举着刀挤到人流里,大部分人看见军刀就停手了,穆宗典看见自己的人停手,暴怒:“谁他妈的敢脱逃,都剁了手指头!”
偏将命令道:“都停下,都停下!”
穆宗典杀红了眼,冲着偏将的脸就是一拳,偏将被打的后退,险些摔倒,被身后的兵丁们扶住。
“小崽子,爷爷在营里挣军功的时候,你他妈还吃奶呢!你敢管老子!”
偏将怔忡着回过神,脸一寸寸红了,错着牙:“谁再敢动手,当场格杀!”
这一句响起,兵丁们齐刷刷抽刀出鞘,满场寂静。
混混们到底不如正规军,犯不着惹事。穆宗典骂了几句,带着人走了。偏将恶心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他被这一拳打出了血。
年节里这么不吉利,他当差就已经够倒霉了,还碰上穆宗典这么个混账货。穆宗典背后的靠山是黄参将,人尽皆知,他只管给黄参将供奉银子,对下面巡城的兵将们态度恶劣。
也是,上面的人收了银子就够了,谁管下面办差的人。偏将郁愤地想着,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承想被打的五颜六色的孙赖子忽然贴了上来,他发给办差的士兵们每人一贯大钱,咧着伤嘴说给兄弟们添麻烦了,请兄弟们喝酒。
偏将收了那贯钱,脸色好了点,让他们不要再惹事,便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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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宗典包扎了伤口,心里郁闷至极想要大醉一场,便进了怡红楼直奔金风露的纤云阁。
穆宗典几乎是把门撞开的,吓了金风露一跳,她急忙起身来迎,穆宗典坐到桌前怒气冲冲地让上酒,金风露传了话,小厮抱来两坛穆宗典最爱喝的女儿红。
“这是出了什么事啊,气成这样。”金风露在旁边坐下,温声问道。
“鹌鹑巷的孙赖子,反了天了!”穆宗典酒碗砸在桌上,桌案嗡嗡颤动。金风露这才看见穆宗典胳膊上渗血的伤布,她低呼了声,劝道:“大当家的,有伤不宜喝酒。”
穆宗典拿起酒碗,把剩下的冷酒都泼在金风露脸上,金风露噤了声。
“你也要反了天,”穆宗典眼神阴寒,“咱们楼里都是最好的姑娘,姿色比鹌鹑巷的好上不知道多少倍!这回怎么会输了,啊?”
“什么选花魁,都是图个热闹。”金风露脸上淌着酒水不敢擦,兀自拧着手上的帕子,“这花魁哪怕不中,也净赚了几千两银子。”
穆宗典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金风露,道:“把玉楼叫过来,我问问她。”
金风露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裂痕,她轻咬嘴唇,摁下心中的惊骇,道:“玉楼去看自个儿闺女了,不在楼里。”
“老黄呢,老黄!”穆宗典几步开了门,冲着楼下叫喊,老黄是这儿管账的活计,他脚步飞快地上了楼。
金风露听着楼梯处的脚步声,帕子几乎被拧断了,她咬着嘴唇,不易察觉地颤抖着。
玉楼已经走了,在她的安排之下,离开了云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