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神明有冤情》北洄

27、何为真假

　　四洲各地的镇子、部落都会有其首领，但是唯有青石镇不同，自青石镇建立起来就不曾有过首领。

　　青石镇不少年级稍长些的妖或精怪都还记得，他们都是在祸乱后漂泊流亡的无家可归之人，无处可去流落至此。

　　是尘胤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在这里寻了个安全的地方建立起青石镇，教会他们自食其力，给了他们一个容身之所。

　　没人知道这个温和疏离的年轻人是谁，有些性格外放些的与其交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帮他们这些人？尘胤只是说，都是四洲的生灵。

　　就这样，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因为尘胤汇聚于此，成了家人。

　　青石镇的人见尘胤总是孤身一人心事重重，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他们不忍看着一个年轻人更是他们恩人的人总是一身孤寂，所以无论大事小事都喜欢叫上尘胤来凑个热闹。

　　时间久了，尘胤在他们心中或者说甚至在是青石镇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镇子里有什么事都要先过问他，无形中早把尘胤当作他们的首领。这是一个仁善，温和的首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与那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神明混为一谈呢？

　　青石镇的镇民不相信。

　　丹参坚定的声音在一片静默中响起：“我们与尘胤相识万年，不信他会是那样的人。当年的事说不定另有隐情，也说不定是你在撒谎！”

　　“没错，我和阿姐想的一样！”桑叶精道：“当年若不是尘胤大哥救了我们姐妹二人，我们早就死了那还有今日。整个青石镇都是他救下的，离念姐姐我也不信会是你口中所说之人！”

　　“对，我也不信，若当真是他们害了我们，那又为何要救我们？”

　　“是啊圣仙，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离念的思绪飘回四万年前那些仍是平静的日子，眼睛里爬上了氤氲水雾，静默良久后她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误会？”炤言听见这些人没有按照自己意料中的发展，反倒问他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不由得冷笑一声：“看，这些人当初可以背叛你们，现在也可以背叛我。我居然还对他们寄有希望，真是不应该啊……”

　　离念冰冷地注视着炤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你这话当真可笑！”

　　“炤言，你为一己之私为祸四洲蒙蔽四洲生灵，如今竟还要颠倒是非黑白！”尘胤道。

　　颠倒黑白？

　　一众人登时摸不着头脑的左顾右盼，怎么又是炤言颠倒黑白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桑叶精忧心的看了看阿姐，丹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一边谨慎地看着争执的三人。

　　即使知道炤言是救了四洲生灵的人，可她还是从心底里会偏向尘胤和离念，她不认为这两个人会是传闻说的那样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人。

　　炤言转过身扫试过这些青石镇的人，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压着嗓音低声问道：“怎么，你们是不信我吗？”

　　“……”

　　一时间没人敢回答，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回答。在他们心里炤言和尘胤都是救了他们性命的人。要他们左手与右手选一个，这要他们如何选？

　　众人的静默给了炤言答案，他安静一瞬，阴测测地裂开嘴笑了起来：“小神明，这可不是我不给他们机会。”

　　被关了几万年的执妄重见天日后可不是那么容易再重新关进他的灵海，暴虐肆意的执妄就连他也不是那么容易控制。

　　与其控制不了反噬自己，不如把他们放出来与我们叙叙旧？

　　炤言指尖轻触眉心，眉心处渐渐渗上如墨的光晕。他的灵海打开，刚刚被关在期间的执妄此刻一涌而出，瞬间包裹了青石镇。

　　这些漆黑的、一团一团、如同黑雾般的东西是青石镇上所有生灵永远不会忘却的东西！

　　他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圣仙……”

　　“执妄……”

　　执妄为何会是圣仙放出来的？！

　　“圣仙，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有人怒斥。

　　炤言置若罔闻，无数执妄正以他的灵海为桥梁不断地冲出桎梏，重新来到这久违的世间。

　　这下不需解释，所有人都看的分明，炤言正将被封印的执妄放出来为祸世间！

　　“圣仙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执妄可是您四万年前亲自封印的啊……”有人颤抖着声音沙哑问道。

　　炤言闻言垂头看着他们，如同看着死物一般不起波澜，他淡淡地说道：“执妄是我封印的，但却不是四万年前。它们本也是四洲生灵之一，却被不停封印，如今我觉得它们被封印的太久了，是时候该放出来了。”

　　“不是你封印的，那是……”桑叶精喃喃道，她的余光瞥见正结印布阵将他们保护在结界中的离念和尘胤。

　　“是尘胤大哥和离念姐姐……”

　　炤言轻笑：“小草妖，你竟是这些人中最先看出来的。”

　　众人：“！”

　　离念压着眉头看了一眼尘胤，心中顿觉不妙，炤言开始还在继续伪装，那青石镇的小妖精怪倒是暂且没事。

　　可现在炤言摆明了是要撕破那层伪装，看来是动杀心了。

　　离念：“炤言，你曾也是神明，四洲因你而建，你如今是要毁了它吗？！”

　　炤言一怔，转而狂笑不止：“小神明，你是没听到故事的结尾吗？这个我亲手建立的四洲却把我放逐！既如此，那我不如反了这天道，重新建一个新的四洲！”

　　“而新的四洲……不需要旧东西占地方！”

　　“轰隆”一声巨响，天幕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离念抬眼一看，漆黑的天幕竟被撕出一个大口子——真正的虚空之地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下，闪烁的惊雷绕着那道狰狞的口子不住的劈下来。

　　那是天雷。

　　打在寻常生灵身上顷刻便会灰飞烟灭，纵使神明之身也会元气大伤。

　　但是虚空中争先恐后涌出的执妄像是没有痛觉般，只是在天雷劈在身上时凝滞一瞬，随后仍是疯狂奔向四洲。

　　虚空仿若一个无底洞，源源不断的执妄不停歇地从中逃出，越来越多，永不停歇。

　　“它们过来了！”

　　离念寻声望去，不少执妄凝成一团，正迅疾地冲过来撞在她和尘胤方才结成的阵法结界上。

　　结界上带有神明的神力，是执妄的克星，执妄在接触到结界的那一瞬就会消散。但接憧而至的是更多不要命似的执妄以一种更加疯狂的姿态冲撞着结界。

　　它们似乎是将自己被困在虚空不得自由的漫长岁月全都发泄出来，而泄愤的目标就是结界保护下的所有生灵。

　　尘胤走至结界前，看着结界上某处不起眼的地方语气满是震惊：“结界……拦不住它们？！”

　　他看到结界上出现了一条尤为细小的轻易便会被忽视的裂痕。

　　裂痕附近的执妄嗅到气息纷纷一拥而上，拼命挤在裂痕处想要从缝隙中挤进结界。

　　执妄以生灵欲念、痛苦等一切负面情绪为食，它们被关在虚空中并没有这些东西可以给它们吃，这些东西是怎么做到不衰而盛的？

　　离念的困惑被炤言收入眼中，他笑道：“执妄最开始可不是关在虚空之地，而是关在我的灵海中。即便最后它们被困在虚空，可却依然能与我的灵海相连。”

　　尘胤：“所以，它们是以你的情绪为食？”

　　“是。我以自己的所思所想来喂养它们，你看，它们被喂养的多好。”炤言无不欣慰的看着围绕在他身旁的执妄。

　　“你真是疯了……”离念缓缓开口。

　　竟以自己的情绪喂养执妄，长此以往就是将自己与执妄捆绑在一起，把自己当作执妄的养料，直至被它们吸食殆尽。

　　“我没疯，也不想死。所以——”炤言平静的说道：“我将执妄放出来以四洲所有生灵的情绪为食，这样我就不用死了，它们和我都获得了自由，岂非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离念：“……”

　　尘胤：“……”

　　这真是个疯子，离念想。

　　尘胤收回视线，看着离念低声道：“这个结界怕是撑不住这么多的执妄，得将它们引开，否则结界一破他们都会成为执妄的腹中餐。”

　　离念点点头，略微思索一番才道：“执妄现在以炤言情绪为食，那么炤言就是它们能力的来源。为今之计只有先对付炤言或可拖个一时半刻。”

　　离念继续说道：“阿胤，我带着丹参他们去往闲倚山，那里是神明诞生之地自有天道神力庇佑，想必执妄靠近不得。”

　　闻言尘胤深深看着离念的眼睛，良久才应声：“好。”

　　他轻拂过离念被风吹乱的发丝，将几缕碎发别在耳后，视线交汇之时尘胤突然猛的将离念拉入自己怀中，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就在闲倚山上等着我，哪都不许去。”

　　“……好。”离念点头应允。

　　她挣开尘胤的怀抱，甩出拥月剑，拥月剑的剑气层层包裹着丹参众人，在结界破碎的一瞬间冲出重围。

　　离念背对着尘胤沉声嘱咐他：“不要与炤言过多纠缠，快些去到闲倚山上，我在那等你。”言罢不等尘胤回答就提身离去，她也一直不曾回过身在看一眼尘胤。

　　尘胤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苦涩道：“又骗我。”

　　“只是这次我不会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