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山外人说·前世篇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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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山里新草遍地，上山割草的小童放下背篓，翻开压得紧实的猪草，摸了个桃子出来，他谨慎地拿着镰刀一步一步靠近黢黑洞口，将怀里的桃丢进洞去又当即跳开，背上篓子，远远跑掉。
那桃子骨碌碌滚进去，被石砾刮得皮烂汁流，不多时，一只手够了出来，把桃捡了进去。
洞里南月停下修炼，三两口把桃吃了，倚去石壁，含着核像含着糖一样化着馀甘。
洞里无岁月，这是第几次有人经过洞口南月已经记不清了。
有时会有人丢石子，有时会有人丢果子，也有什么都不丢，在洞口自言自语几句就走了的。
南月不晓年月，有时一遁入炼境，再睁眼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垂脚边。
有一次，他试着向来他洞前的人问道：“现在外面是什么年月了？”
那人吓得拔腿就跑，岂知第二天又纠集了一个跋扈的人来到他洞前。
“喂，里面作恶的妖精。”
南月还未睁眼，一粒飞石先弹了进来，猛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听见外面的人喊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从前在我们清水村作恶多端被和尚收伏压在迦南山的大妖。我告诉你，我们可不怕你，现在已是建元二十一年，我们的天子躬行仁义，改旧制，不仅废缉妖司，连妖也有妖籍，同视为我大周子民，你就不要再想着作恶了，早些赎完你的罪孽，出来向善吧！”
南月揉着自己生疼的脸颊，一面生气，一面想：原来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钰娘的孩子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了。
那洞外人警告完便走了，南月心觉委屈，从此再有人从洞口停留，一概打消问话的念头。
直到一年深冬，一个濒死的逃兵靠在他的洞口，他得知了故人的一二消息。
那夜的山风格外凛冽，呜咽着将冻石雪水卷进洞穴，那是第一次，南月察觉到有人进来。
那是个从塞北南逃下来的兵，带着一身的伤翻过险峻的乌支山，再自东挺进迦南山断峰崖，最后倒在了南月的洞口。
也许知道自己捱不过这个寒夜，他靠在洞里慢慢讲起了自己的生平。
他本是南方小民，随父亲参军，一直向北扎到了原匈奴腹地的边城。塞北的苦寒像最冷厉的刀刃，刮得他脊梁颤抖，他父亲是最严苛耐苦的，一心死守边关，至死也不愿撤出边城反乡，可他受不了了。
他惧怕匈奴人凶戾的大刀，耐不了北境煞烈的罡风，所以夜晚巡防时打伤同僚，趁黑夜疾跑，从此当了逃兵。
也许羞愧作祟，也许濒死悔悟，他说完之后就蜷缩在洞口恸哭。
南月许多年没有说过话，那夜的恸哭太过悲痛，他在里面无法静心，沙哑道：“你可以……许一个愿……”
那哭声忽然止了，人却没有慌乱逃走。
南月耐着心，继续一字一吐提醒道：“这里许愿向来很灵。”
南月以为他会求身上的伤痊愈，保佑自己平安回乡。岂知他盯着洞外肆掠的风雪，反而悔道：“我爹曾随武靖侯北却匈奴几百里，戎马半生，从没有半分回退逃跑之意，我做他的儿子当了逃兵，哪里还有脸归乡？如今悔悟已晚，逃到这里已经再不能往前走了，情愿死在这里，尸身化进土去，滋养此山，才减我一分羞愧。”
南月听完不语，贰日洞口只余一具完尸，被大雪掩埋，最终化进土里。
而南月探历他的生平，知道了武靖侯，知道了卫海的消息。
原来他去了塞北。
大周朝世无其贰的大将军，建元元年驻边城，建元三年封骠骑将军，率军敌匈奴五站五捷，次年春四月直捣匈奴腹地，却匈奴三百余里，因战功封大将军，从此驻守边城，于建元十一年的寒月，独自深入北极不毛之地，从此一去不返，朝廷追封武靖侯，谥有“厉”字。
就这般，南月独守迦南山，时而听山外人说。
知道了钰娘孩子宣文帝改旧制、亲仁政三十二年，退称太上皇，薨于弘德七年。也知道了江湖中有一位背笈游历的豪情客，踏遍山川河海，听遍松风夜雨，遍结好友，留有一本弘著《广游记》，为人乐道。
春暖夏暑，秋清冬藏。南月日复一日的修炼，只有听见这些消息时，心生悸动，知道昔日的人正在一日日老去。
南月就在这样一场漫长的孤独中，等待宿命交织，共入轮回，带着前世的遗憾从头来过。
整整百一十一年，那一日终于有人踏进了迦南山。荼靡簌簌摇曳，南月蓦地睁眼，封寂已久的蕊丝急遽颤动，倏地冲出洞穴——
百年来，只等这一刻！
“时璟……”
“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山外人说·前世篇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