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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游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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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牧四冒着夜色前来,也并未提灯。
早前时璟来村长那里找过南月一回,只说一整天不见人影,一直到这会儿也未来个信,南月究竟找着了没有?
村长还挂记着,便烦他过来看看。
来到竹尘居院前,何牧四发现院门未关,以为人还没找回来,推门进院来,只见竹楼上未掌明火,只一点微弱烛火晕黄幽暗,似是从内室透出。
他心犯嘀咕,这是找着人歇下了,还是出去找人还未回来?
脚却不含糊地抬步上楼去了。
近了门前,何牧四叫了一声璟哥,无人应。他附耳在门板前听了听,虽有动静,只是听不真切,模模糊糊的,似乎听见些嘎吱摇动的声音。
何牧四狐疑,便抬手叩了叩门,又唤道:“璟哥,你在里面吗?村长让我来问问,南月找着了没有?”
内室旖旎,时璟贴了贴南月滚烫的脸,在耳畔低笑,催他道:“问你呢,回话。”南月眼睫儿打颤,里头泪光涟涟,慢慢扬颈朝外回喊:“南月……已经、已经回来了。”
何牧四心下一惊,是南月的声音,只是听起来好生奇怪,似在啜泣又似在讨饶,便不由凝神又贴紧门板听了听。
断断续续的,何牧四终于听到了一句似捱不住了的低泣,说:“时璟……呜呜我不行了……你放开,求你了。”
轰地一声,何牧四慢慢反应过来后脑子炸开,连连后退,扶着栏杆慌不择路地下了楼,逃也似的离开了竹尘居。
而屋内,守在床帐外的蜡烛早已不堪重负,昏黄的烛光摇摇欲坠,在床帐上映出两具□□缠磨的影子。
时璟声音低哑得有些可怕,奖赏似的在南月耳畔吻了吻,说:“真乖。”手下却丝毫不松。
回应他的只是又一阵娇喘战栗,南月几乎要溺死在暖帐中,一头白发散得满枕皆是,无力地从帐中伸出条汗津津的胳膊,下一刻又被时璟不容分说地捉了回去,扣回自己肩头。
待到三月春来,四月芳菲初萌,万象更新,农事便开始忙了,去年和莲花村共议定下的修渠筑坝一事也提上了日程,调拨人力、转运木材、挖渠清土,两村忙得脚不沾地。
因横穿鱼儿岭的那段渠道紧邻迦南山北面山脉,恰有零零散散十余亩的枇杷林需砍掉。清水村好种枇杷,四月正是枇杷将熟之际,可惜这十来亩的枇杷,只能赶着拣摘着熟得差不多的,贱卖去城内果脯铺子,或赖富贵人家趁鲜收去尝尝口。
南月连日亦是跟着忙前忙后的,他手脚勤快起来像是有使不完的牛劲儿似的,前头跟着村中媳妇们下田插秧,后面跟去鱼儿岭帮着做些散活也不落下,有忙狠了的时候,时璟一天也难见他几面。
因这日修渠这里缺了木料,一早夯完土就歇了半天工,南月来扑了个空,时璟又去了莲花村,他闲着就顺势转去山北和两村的人一起背枇杷。
顶着微辣的日头,南月背着满满一篓枇杷,这山头他跑遍了的,知道抄那条路最近,赶在一处山涧,他背累了,停在树荫下歇息,刚放下背篓,便听见了击水声。
南月拨开野枝一看,是小豆子李圻筠。
只见他在山岩下的一片水涧中布下了许多捕虾米小鱼的陷阱,却又攒着石头在鱼儿游进陷阱时,一一将陷阱打散。
“小豆子。”南月在背后看了许久,蓦地大声唤了唤他,李圻筠回头间他两三步跳下来,挨近了李圻筠,不解地问道:“明明都要中计了,你为什么又把鱼儿打散惊跑了呢?”
李圻筠只是怪怪地盯着他,仿佛不认识眼前之人。
“没意思呗。”他长叹一口气,抛下手中石子,往巨石上一躺,心中五味杂陈。早知道南月要变的,只没想到变得如此之快,这会儿南月哪有半分以前和他们山中来山中去、整日刨土摸鱼的样子?
南月见他兴致缺缺,挨他身旁坐下,上下瞧了他半响,才说:“小豆子,你变了。”
李圻筠一顿,侧眼望过来,南月摸着下巴道:“尤夫子说,整个书院里现在就数你最上进,最有个书生样。”南月思索片刻,笑道:“用村长的话说就是,咱们清水村里其实数你心气儿最高。”
李圻筠一听,立刻坐起身来,追问:“村长还说了什么?”南月回想一番,答:“村长还说,人知耻而后勇,你现在正是知耻欲动的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以后将有你一番大作为也未可知。”
“好个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李圻筠猛一拳击,当即扭身掐住南月肩臂,不无果决道:“南月,我要去游学了!”
李圻筠,鲜有人叫他这个名字。这是他爹当年特地请城内书生翻遍四书给他取的名字,村里人却不以为意,只肯叫他小豆子的浑名。
可他李圻筠怎么能当一辈子小豆子!?
南月愣愣地望着他“啊”了一声,半响才有些怅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李圻筠回:“前日才决定的,你和卫海都去外面见识过了,我总要出去看看。”
南月闻言一怔,看来此前一直惴惴不安,现在才下了决心。
其实,他们三人中,一直嚷嚷着最想要要出去看看的是小豆子。可偏偏唯一没出去过的就是他,连最远到过的地方都只是锦官城北河,仅仅隔着栈桥瞥见平阔江面上远去的船桅。
李圻筠想,卫海老实巴交,实则藏而不露,跃去了他毕生都够不到的地方,果真日后就要封王封侯了,再不会与自己有瓜葛;而南月,离开了一趟回来,从以前不谙世事的玩伴,变成了通情达理的少年,终究一心扑在了时璟身上,与他陌路。
只有他籍籍无名,还如这隅山涧里的鱼。
他爹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好好读书才能有出息。可李圻筠知道,他读书静不下心来,他浑身都是冲劲,直想奔去最高的山峰放声呐喊。
他要去瞧一瞧清水村之外的地方。
“那你什么时候走?”南月轻声问他。李圻筠站在那儿,粼粼水光映在他面庞,他意气勃勃,说:“我爹为我攒好了盘缠,我娘为我缝好了衣服,只待村里忙过这一茬,就走了。”
南月暗想好快,不由问他:“那我们还会再见吗?”李圻筠坐了下来,理所应当道:“当然,游子岂有不归乡的?我虽出去,根还在这里,不管功成名就还是籍籍无名,终久是要回来的。”他继而转向南月,爽朗一笑,说:“南月,我走的那天,你回来送我的吧?”
南月霎的扬起笑脸,道:“当然!”
二人相视一笑,齐齐抬拳一碰。
做下了约定,南月也别过他,背起枇杷离开。
日昏,时璟从莲花村回来,院子里鸡飞狗跳,南月拿着锅铲正与灶台打得火热,不知放了什么进锅里炒,热油蹭燃起一尺来高的火,吓得南月摸耳连退几步,慌去缸里舀水便要浇进锅里。
时璟见状不妙,快步上前夺过他手的水瓢,自一旁提盖盖息了那火。
南月回过神来,不忘扬笑勾着颈亲亲他,推着他往屋里去,笑说:“时璟你回来啦,我洗了枇杷,你先上去坐着吃几个枇杷,我一会儿就把饭做好。”
时璟见他额上被油溅红了一片,不由有些恼,环过他的腰将人勾回来,语气微冷:“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时璟指尖碰了碰他额头那片红痕,南月忍不住嘶了一声,又忙拨了拨发盖住。那油刚溅上来的时候着实疼得他惨叫一声,后忙着和锅打架没放在心上,因而不知道那里已经灼红了一片。
“什么叫‘又’,就这一次而已。”他拽一拽时璟胳膊,不大高兴道,“明明是你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做什么总把我当成小孩子看?”
时璟愣了愣,只听南月嘟嘟囔囔说道:“前几日石大娘又夸了石大哥新娶的媳妇不仅菜烧得好吃,还很是持家顾夫。我当然也能照顾你。”
时璟捧起他的小脸,问:“你这段时间这般殷勤就为这个?”南月不置可否,撅撅嘴道:“人间的夫妻不都是这样吗?我们是要相守一生的。”
这话不知触了时璟那根思绪,默了半响,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揉了揉南月发顶,避重就轻道:“花都没长圆,你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气得南月转身就走,时璟忙拉他过来,想到什么,眉角微扬,凑道他耳边促狭道:“我昨晚惹你了?为何哭得那么凶?”
南月登时变了脸,狠呆呆地瞪着他,跺脚走了。时璟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离开,待人不见,又渐消了笑意,脸色让人捉摸不透。
“时璟,你想好以后要怎么办了吗?”刘叔平望着他问,“有些东西一旦拿起就难放下了,你把南月带上了这条不归路,生、老、病、死、憎怨会、求不得、爱别离一一历遍的那一天,教他如何自处?”
当夜寂寂之时,灯下,时璟手里捻着那颗还缘丹,目光幽深的像一潭深渊。
夭九:“你们以血结契,你死之时,因你而起的种种因果皆消,此后你入轮回,他修正道,再无瓜葛。”
“……难道真让他忘了吗?”时璟望了那颗丹大半个时辰,竟也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他想起了南月说着那些蜜语时,眼眸澄澈,天真无邪的模样。
这晚安寝之时,时璟仍是先催问了一遍修炼之事,南月虽不知他为何回清水村后就突然关心起这事,还从此必让他每日潜下心来修炼几个时辰,却也老实答了。
时璟听他修炼用心,温和地揉着他的头,像在夸他,只是亲吻时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南月喘不过气求了几次饶,时璟仍不肯放过他。
直到时璟蓦地咬破了他的嘴皮,南月吃痛间,一颗丹喂了进来,时璟咬破自己的舌头,勾着那颗丹在两人嘴里纠缠,顶进了南月喉间。
南月骨碌吞了下去,呆问道:“这是什么?”
时璟舔舐着他唇上的血,只说:“对你修行有益的丹药。”
南月不疑有它,咂摸咂摸了嘴,愣愣地嘀咕道:“苦苦的,不好吃。”
时璟笑了笑,将人摁在怀中,他说:“那以后就不吃了。”
南月依偎在他怀里嗯嗯点着头,如同吃了整罐蜜饯一般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