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茶己昭

11、追光

　　在第六天的时候，这种僵持的局面出现了一丝波动。
　　高悬着的月亮就是欧贝斯刻的眼睛，或者说黑暗里的每个角落他都了如指掌，当他察觉到有来客造访时，他看向了索莱恩。
　　索莱恩对他说了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从未留下任何指引。”
　　他们靠着信念，或者记忆，或者运气来到了这里。有神殿的巫女和祭祀，也有皇宫的礼仪官，也有寻常的百姓，他们手持着来自神殿的礼仪用品，寄希望于可以驱散未知世界里的怪物。
　　欧贝斯刻倚在窗边，看着他们在城堡外聚集，他并未阻拦他们进入永夜之地，他只是有些可惜：“我好像被当做了绑架光明的罪犯。”
　　索莱恩瞥了一眼还在自己手上游走的黑暗触角，雕像似乎也露出了一丝微笑：“的确很容易误解。”
　　但是欧贝斯刻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甚至更关心索莱恩的“话唠”，他惊喜地转过身，恨不得整个人都塞进他的怀里，他眷念他身上的一切：“虽然和以前比起来还是显得冷淡，但是这也是进步。”
　　索莱恩心领神会地重归缄默。
　　欧贝斯刻只是一个阴险的看客，他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也绝无可能会同情谁，但是永夜之地里的怪物们就不一定了，他们虽然尊敬欧贝斯刻，却仍然保持着最初的野性，贸然闯入的陌生人就是最好的猎物。
　　索莱恩依旧保持缄默，好似那些不是他的子民，不是他的造物。
　　虽然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外面的响动不小，乱作一团，难解难分，欧贝斯刻趴在他的腿上，闭着眼睛享受着与他同处的时光，倘若不是仍然能听见那些声响，索莱恩会以为他隔绝了房间以外的地方。
　　“来到这里后我想了很久，突然发现其实你一直如此。”
　　欧贝斯刻忽然开口，他依然闭着眼，像是在说梦话。
　　“树林也好，人类也好，你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你只是照耀着，无论他们需不需要。你一直都高高在上，只是你低头看我时，让我误会了而已。”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羽毛，像是烟雾，像是一切飘忽不定的虚幻之物。
　　索莱恩却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开口道：“黑暗远比光明出现得更早。”
　　“但是欧贝斯刻却是路弥亚的造物，不是吗？”
　　索莱恩又低下了头，保持沉默。
　　“我好像总是猜不透你的想法，以前是，现在也是，你也不会再同我解释了。”
　　他支起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从他眷念的怀抱里抽身离开，一同离开的还有那些原本缠在他身上的黑暗触角，欧贝斯刻谦卑得一如从前：“已经够了，你和他们一起回去吧。”
　　暗夜里的巨龙发出咆哮，窗外火光冲天，映照着索莱恩脸上可以勉强称之为惊讶的表情。
　　“我早该知道，我俩本该水火不容。”欧贝斯刻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城堡之外的一片混乱，而后他又转过身，注视着发着柔和的光的索莱恩，“但是，能不能让我再见一次你，路弥亚。”
　　路弥亚当然仍在圣殿之中，在这里只是名为索莱恩的人类，只是内里有着他的神识。
　　但是这个卑微的请求却被索莱恩拒绝了。
　　也许是因为这些微弱的光在永夜之中也足够显眼，他们的所在之地似乎被发现了，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并不多了。
　　欧贝斯刻也收敛起了强挤出来的笑意，他哀怜地看着索莱恩，亦如当初被逐出圣殿那样。以往每次他如此看着路弥亚，路弥亚总会满足他，但是那一次没有。
　　“我原本打算在明天离开。”索莱恩忽然开口，士兵们已经闯入了城堡的大门，他可以察觉到，“你知道你不可能困住我。”
　　他站起身来，双手交握在前，这是他惯常的姿势。
　　“然后这种事就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不会再离开圣殿了。”
　　他看着欧贝斯刻，说出了他或许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对不起，欧贝斯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