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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沈夫人来访时,郑微和沈青烛正坐在书案边闲聊,元宵照旧在一旁打瞌睡。

      这位沈夫人容貌姣好,衣着华贵,只是神色冰冷,不像是来关心女儿,倒像是来找麻烦的。

      郑微起初不知她是谁,只好奇又疑惑地看着来人,直到沈青烛在一旁缓缓起身,规规矩矩喊了声“母亲”,郑微才反应过来。

      郑微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传说中那位极其严厉,将元宵骂哭的沈夫人。

      元宵听见沈青烛的声音,一下从梦中惊醒,跌跌撞撞起身向沈夫人行礼,又悄悄将嘴角的水渍拭去。

      沈青烛道:“母亲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沈夫人走上前,自顾自坐下,淡漠的眼神却落在郑微身上,打量了一下,又轻飘飘收回,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却出现的不合时宜的人。

      郑微是头一次见到除沈青烛之外的沈家人,她立在一旁,等夫人的目光移向别处,便大着胆子观察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心中暗自想,这人和沈青烛一点儿也不像,一点也不及沈青烛好看。

      元宵为她沏茶。她端起那茶抿了一口,才说:“这整个宅子都是我的,去哪还要通报么?”

      又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愣着做什么?坐啊。”

      沈青烛敛眉,听话坐到夫人身旁,却对元宵说:“你带阿微去书房看看书,我和夫人有话要讲。”

      郑微原以为沈青烛会叫自己坐在一旁,却没想到她会支开自己。心里不大舒坦,离开的步子迈得也不情不愿,还是元宵使劲将她拉走。

      夫人看着这两人急匆匆地逃也似的走了,冷哼一声道:“没规矩。招呼也不同我打一声。”

      沈青烛轻笑一声,替她将茶续上。

      “你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孩子?”沈夫人嗤笑,“十五岁也叫孩子?”

      “弟弟也是十五岁,在您眼里不是孩子是什么?”沈青烛的声音始终温和。

      “那是我儿子,她是我儿子么?”

      见沈青烛又笑,沈夫人忙打断:“你可别说她是我媳妇这话,我听不得!”

      沈青烛抿唇笑得克制又开怀:“我可没说,您自己说的。”

      沈夫人无奈道:“我真是没想到,你规矩了十九年,竟做出了这样荒唐的事。你竟真的喜欢女子,真的要纳她为妾。”

      顿了顿,“看你护着她的样子不似作假,你真的喜欢她?”

      沈青烛弯唇,语气也变得郑重:“嗯,喜欢。所以,母亲,女儿想请您对待她,同对待女儿一样好。往后……”

      沈夫人打断道:“这才多久,她真的对你如此重要?”

      沈青烛抬眸,平静地说:“是不久,可这段时间,对于我活着的日子而言,并不算短了不是么?”

      这平静犹如一潭死水,比外露的悲伤更让人难以接受。

      “你说这些做什么!”沈夫人心中钝痛,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抽出帕子抵在眼角,免得泪水大张旗鼓地流出来。

      “我不想听你说这么自暴自弃的话。你身子是好不了,却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走了。我沈家家大业大,就不信续不了你的命。”

      “可是这些年,母亲不累么?”

      “累什么累?我一点也不累,你不要再说了。”沈夫人攥着沈青烛的手,转移话题道:“听说你昨日难得出去走了一会,身子可受得了?”

      沈青烛勉强笑笑,道:“自然无碍。”

      “胡说,”沈夫人扬眉,一脸不信,“今日若不是听见元宵去库房拿治头疼的药,我怎么会急匆匆来找你?”

      沈青烛心下了然,依旧平静道:“只是一点点不适,并不严重。母亲不必担心。”

      沈夫人闻言也不再说什么。既然沈青烛三令五申说自己没事,她自然只能当真,总不能逼着沈青烛说自己难受的紧吧。

      想到沈青烛方才说通报那话,沈夫人又忍不住气闷:“你说你这是何苦,把自己闷在这宅子里,闭门不出就算了,连旁人也不肯放进来。我好不容易来一回,竟还要向你通报!”

      沈青烛抿唇不语。

      沈夫人又说:“你弟弟妹妹从前极喜欢来找你,你却将他们隔绝在外,到底是因为什么?”

      又是良久的沉默。

      沈夫人只觉得那茶又苦又涩,难以入喉。她重重将杯盏放下,正欲开口,只听见沈青烛缓缓道:“他们年轻人总来,未免太热闹了些,我身子有些……”

      “知道你受不住!”沈夫人沉沉叹了一声,面露戚容,“你年岁越长,倒越与我们有隔阂了。有时侯真是弄不懂你的心思。”

      沈青烛不说话。心里也有些难受。

      她年幼时还愿意同家人亲近,只是大了之后,身子越来越不好,在这个家里便总有些飘零感。

      别说沈夫人了,连她自己也弄不懂,明明她是沈夫人亲生的,自幼在这宅院里长大,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更别提同这里的人了。

      可明事理之后,她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总觉得同这里的人或事都隔着一层雾,她破不开这雾,又好像她与这雾才是一体的。

      那飘零感究竟从何而来,她也不清楚。

      她不像家里一母同胞的弟弟那样,叫沈夫人“娘亲”、“阿娘”。

      她总是规规矩矩地,又十分疏离地,叫沈夫人,“母亲”。

      也并非没有感情,似乎是因为觉得自己总要离开了,便不愿意与这里的人徒生羁绊。她也知道这血缘就是断不开的羁绊,那么她只求这羁绊再浅些再淡些。

      所以她选择把自己封在这处偏远落寞的院子里,不与外人来往,这样心里或许会好受些,离开时也会少些眷恋。

      沈夫人不再继续说一些伤心的话,随意同沈青烛扯了些家常,便要起身离开。

      临走却还是道:“你自己注意着身子,也别叫那丫头冲撞了你。”

      “母亲放心,她很乖的。”

      郑微在书房和元宵两人如坐针毡。

      元宵自是知道夫人因何而来,生怕夫人要怪罪自己没照顾好沈青烛。

      郑微则是被那夫人冷冽的气质唬到,她直觉夫人对她极为不喜,便有些担心她会赶自己走。

      本来她和沈青烛两人的关系就有违人伦,沈夫人这次气势冲冲地过来,又当着沈青烛的面瞪自己,沈青烛又要把她俩支开,说不定就是要偷偷和夫人讲她的事。

      胡思乱想了许久,郑微甚至起了听墙角的心思,不过还是先向元宵打听一下:“你可知道夫人为何而来?”

      元宵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担心沈青烛身体抱恙。沈青烛叫她今早去拿药都是背着郑微说的,还特意叮嘱了不许让郑微知道沈青烛头疼的事情,元宵只能讪笑着扯谎说自己也不清楚。

      两人在这书房里来回踱步,元宵忽然奇道:“郑姑娘你在担心什么?”

      郑微被问的一愣,扯了扯嘴角,道:“我没担心。”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担心。

      只是若真的被赶出沈家,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在这等了又等,终于听见沈青烛在那边喊:“夫人走了,你们且过来吧。”

      刚才还说自己不担心不着急的郑微,闻言立马抢在前面冲过去,把元宵远远甩在后面。

      回到卧房,果然只看见沈青烛独自一人坐在那,情绪似乎还有些低落。

      郑微心里一紧,走到沈青烛面前,同她对视着,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她们在这说了什么。

      可始终没有开口。

      倒是晚来一步的元宵探头过来问:“小姐,夫人同你说了什么呀?”

      沈青烛这时已收拾好纷乱的心思,还有心情调侃元宵道:“你倒是胆子大了,什么都敢打听。”

      元宵听出其中没有责怪的意思,于是笑笑不再问。她收拾好夫人用过的茶杯,重新又沏了壶茶。

      这次的茶叶,是沈青烛爱喝的。

      郑微坐到了沈夫人先前的位置上,犹豫再三还是说道:“你从未和我说过你家里的事。”

      她对沈青烛一无所知,而沈青烛对她一清二楚。

      这不公平。

      可她竟然在求公平。

      她顾不得这许多,她想要更了解沈青烛。

      倘若是其他人问,沈青烛必然不愿多说。

      她在这独居久了,刻意不去想院门外她的家人,终于使得记忆开始模糊,怎么会愿意重新想起。

      她总期盼着,若她死了,她的家人可以不必太伤心。因为于他们而言,独居于此的沈青烛,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对他们的生活都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反而,应该会让他们轻松一些。

      因为不必再对她负责,不必再为她担忧,不必再花费精力和财力为她治病调理。

      这样想其实太过冷漠了。

      但沈青烛忍不住,她知道他们很爱她,可她替他们感到疲惫,和不值。

      区区一个沈青烛,不值得他们这样用心。

      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不值得他们这样费尽心思地挽留。

      可是问这问题的是郑微,是沈青烛的阿微。

      所以她愿意让她了解她的生活,她的家人,她无法斩断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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