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叔叔我们不约（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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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楼。
在陈里被暴怒的怀盛霖拉出去时，林管家连忙让家里的司机跟上，然后少见地加快了步伐向楼上走去，却看见怀政已经来到环廊，沉默地俯视着底楼空荡的大厅，眉头紧蹙。管家站定在身后，不敢发出声音，怀政的表情太过紧绷，让他十年前的记忆又浮现出来，那时的怀政，因为治疗逐渐封闭了自己，便常常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希望能有人让怀政真正地放松下来，无论是谁。
不过，怀政倒是对林管家说：“林叔，让人跟着盛霖，别让他太冲动。”
林管家：“刚刚已经让司机去了。要不要派人查查发生什么事了。”
怀政轻声说道：“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只不过没想到他们又蠢又冲动。”林管家从怀政的尾音中似乎听出了一点颤抖，他诧异地看着怀政的侧脸。
“林叔，我是不是一直在做错事......”怀政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他转身回到书房，“林叔，让人把怀盛霖这几天亲自处理的文件给我看一下。”
还是和十年前不一样，他不会冲动，能很快将自己从情绪中脱身而出，甚至在两年前的意外发生后，当他知道自己的腿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后，他也很快地收拾好了情绪。林管家摇了摇头，老先生啊......如果是你听到怀少爷这么说，会后悔自己的做法吗。
走进电梯时，林管家收到一条讯息，一般来说，在工作时间他会固定一小时检查一次讯息，但是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不好的直觉，一边按着关闭按钮一边拿出手机，还未查看信箱，司机的电话突然打过来。
“林管家！林管家！你看到信息了吗！”司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慌乱，“怀小少爷出车祸了！”
“你冷静......”林管家话还没说完，他猛地抵住缓缓合上的电梯门，“你说什么？你看清楚是怀盛霖的车了吗？”
“是他的牌照！小少爷开得太快了，我好不容易跟上的时候就看到车失控撞树了！”手机里传来马路上嘈杂的声音，“好多血......车头都凹下去了！”
“先叫救护车，加急。”林管家几乎是跑起来，他克制住自己，轻轻敲了三下门。
怀政的声音因为遥远而有些失真：“进来。”
“少爷，盛霖少爷和陈先生出车祸了。”
怀政猛地抬头，瞳孔中倒影着林管家焦急的脸，脑海中一时闪过他早已遗忘的、车祸时的画面，最后是陈里的脸，和倔强看向他的眼神——他的车窗玻璃支离破碎了。
怀家可能真的和载具有仇。怀盛霖的父母死于飞机失事，怀政在车祸中伤到了双腿，如今怀盛霖又将车失控撞上了树。
陈里感觉自己漂浮在柔软如绸缎的液体中，流动的小气泡拂过他发光的指尖，鼓室中被液体浸满，隔绝了所有声音。良久，陈里才意识到他好像离开了那具年轻的身体，变成了灵魂的状态。
他一时有些慌乱，不知道是回到了现实世界，还是在里世界因为车祸死亡了。陈里有些悲伤地想着，任务没有完成的话，照怀政那个性格，过不了多久求生值就会慢慢掉落到红线值以下，然后在某个平常的一天结束自己生命吧。
一股不可抗力突然袭向他的身体，将他狠狠向后拽去，陈里慌乱地想要抓住什么，气泡从指缝溢出，一阵光影过后，陈里发现自己站在，不，应该说是飘在一个病房里。
他勉强辨认出病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裹着纱布、还带着呼吸机的青年好像是自己，年轻又有些偏瘦——他还在里世界，没有回到现实，但也没有消散。
但病床边居然坐着人，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怀政向后倚靠着椅背，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他的呼吸频率几乎和病床上青年的心跳声同步——轻且慢，似乎害怕被青年发现自己存在。
好吧，但是你已经被抓住了。陈里尝试着往前飘了飘，双手穿过了怀政的发丝。
怀政微微前倾身体，认真地用描摹着青年露出来的皮肤。
经过反复冲洗的指尖显现出泛白的皱褶，带着凉气放在沉睡的青年耳边的褐色小痣上。
像一个吻。
灵魂状态的陈里耳朵动了动，感觉有点痒，他怔愣地看着怀政的手指，从耳廓到耳垂，最后虚虚落在自己透明的面罩上。
陈里戳戳怀政的耳朵尖——当然也穿了过去，无声地说道：什么意思啊大哥，你最好解释一下，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怀政当然没感觉，他面色如常地收回手，感觉耳朵有点热，转身离开了单人病房。
灵魂状态的陈里试图跟上，却仿佛被空气墙阻隔了一样，根本出不去门，无奈，他只能虚虚坐在椅子上，看着病床上的自己出神。
不知道怀盛霖死没死，他隐约记得当时驾驶座被撞得更惨烈，可惜了，没力气再在他身上补两拳。话又说回来，他已经把u盘给了怀政，白城锦是怎么拿到那份文件的，陈义又是怎么暴露的。
陈里坐在椅子上，看着月光洒过好几次，碎在他脚前，他试过去触碰自己的身体，却被弹开了。期间除了医护，怀政来了两三次，每次只是在一旁看着医生前前后后检查，然后沉默地离开，陈里用指尖摸过怀政眼下的青黑——那青黑在白皙的皮肤上过于碍眼，所有的话语最后只落下一句没人听见的
“谢谢。”
不过，还有一个人的到来让他有点诧异。小昭来看过他一次，只是直直站着，最后丢下一句：“你该庆幸他还活着。”
或许是灵魂状态，陈里能够强烈感知到人的情绪，他发现小昭对他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排斥和恨意。
陈里感到一阵头疼，他感觉自己似乎一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从前他总是怀疑覃覃，没有想到过于安静的小昭，才是那个对怀盛霖有着强烈情感和病态追求的人。
而最安静不起眼的人，最有可能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
他或许真的该庆幸怀盛霖还活着。
初秋，天突然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声吵醒了陈里，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回到了自己病床上的身体里，腿很痛、胸腔也痛，陈里恨不得闭上眼睛把自己变回灵魂状态。不过他也知道，这几天医生也说过他的情况在逐渐转好，之前的灵魂离体大概是对自己的保护机制，否则在这具身体里他会实时受到剧痛的折磨。
应该是半夜，病房里一片漆黑，只有机器的声音一下一下穿过他的脑海，引起一阵几欲呕吐的疼痛。
手指上夹着检测仪，他努力抬了抬手，最后用关节处按下了床边的医护铃。
几乎没过几秒，房门就被迅速打开了，呼啦啦涌进好几个医生对他进行检查，半晌后对陈里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陈里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医生们已经经受了快一个月的怀政的低气压——对方虽然笑得很温柔、话语矜贵却不失礼貌，但眼神恨不得马上把自己扔出医院。
“陈先生，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陈里嗓音沙哑，有些模糊地说道：“头疼，还有点饿。”
对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说：“是正常反应，需要忍一下，实在很不舒服的话才可以用点止痛剂，不过，你现在只能吃流食，怀总应该安排了看护，你和他说就行。”
陈里喝完没有什么味道还状态诡异的糊糊，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什么人坐在他的床边，他以为是怀政，努力睁开眼试图看向他。
然后对上了小昭的双眼，对方表情淡淡的，似乎早就知道他已经醒了。
陈里逃避地向另一边转过头，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这个不定时炸弹。
“别闭了，都睡了一个月，该醒醒了。”
陈里又把头艰难地转回来，呼吸面罩已经被摘下来，他甚至不能装作自己还说不了话。
“别担心，怀盛霖还没醒，更何况，怀政不是把你护得好好的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陈里用眼神向对方示意上方的吊瓶，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明昭，你要做什么我现在也阻止不了你。”
“反正怀盛霖还活着。”明昭耸耸肩膀，站起身来，“不过，确实是因为你，他不仅放弃了我，还昏迷不醒一个月，说实话，我很恨你。”
陈里回忆起覃覃曾经说过，小昭才来三四个月，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对方能对怀盛霖寄生出如此强烈的情感，他试探性地开了口：“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可是被他打的很惨。”
明昭脚步顿了一下，显然也是想起自己在陈里面前曾经露出的丑态，眼底神色不明：“那次确实是我的错。”
陈里眼神复杂地望向明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记得当时瘦骨嶙峋的小昭被打的满脸青紫，一只脚还扭伤了，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怀盛霖的暴力倾向。
陈里决定暂且跳过这个危险的话题：“不管你听说了什么，怀盛霖说的文件我没有做任何手脚，所以严格来说，昏迷不醒这一点不应该归咎于我。”
“随便。”明昭不太在意陈里说的话，“不过，怀政没有第一时间封锁怀盛霖出事的消息、也没有第一时间处理那份意外泄露的假文件，应该是因为你了吧。”
陈里真的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在怀政心中有这么重要的地位了，他的头又泛起针扎般的疼痛，没有经过思考地蹦出一句：“也有可能是担心怀盛霖。”
明昭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喔。你是说现在公司上下对怀盛霖不再信任，好几个项目的合作也中断了，怀氏的股价也在一路下跌吗？怀政什么时候这么蠢了，他是腿不能动，又不是脑子不能动。”
明昭向病床走了两步，那张清冷的脸此时显得有些阴鸷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里，眼神扫过他的双腿，然后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多希望你和当时的怀政一样，多卡一会儿，就再也走不了路了。”
什么意思！？陈里敏锐地捕捉到小昭话里的信息，被子下的手紧紧握成拳，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露出太多的惊愕，他抬眼直视着对方镜片后的双眼：“那不好意思了，我现在还能感觉到我的双腿，很健康。”
“对啊，所以你多幸运......”明昭抬起身，感叹道。
语毕，他伸出手，用冰冷的掌心轻轻拍了拍陈里的脸：“多吃点吧，你这脸瘦的，别把怀政恶心到了。”
秋风卷起落叶，飘进打开的窗里。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病房的门被打开了，陈里的视线被小昭挡着，看不见是谁，只听到一声。
“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叔叔我们不约（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