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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风雨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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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书逾数着桌上的菜。
他做的已经够自己和知君吃的了,但他突然还想再做。
他知道,这是出于对压力和不安的宣泄。
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六点,如果是老式的,它会发出声音。他知道知君家里有老式挂钟,不过早已废弃,躲在杂物间里落满灰尘,等着有朝一日知君处理它或彻底遗忘它。
他知道这是知君父母留下来的,他们附庸风雅,追求古朴。在知君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挂钟总是一刻不停地工作。它有着仿古的花纹,音乐是潺潺的流水声与鸟鸣音。
他对知君而言,正如那只挂钟。
丢弃了可以被取代,习惯是时间里最不值一提的依赖。
热菜渐渐凉了,油脂凝结。季书逾起身刚要把它们重新热一遍,门外响起铃声。
然后是钥匙开门的声音,拧开把手,进门,换拖鞋,把外套脱掉放在衣架上,窸窸窣窣的动静,知君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知君看到他和他手里的菜:“刚做好吗?”他的目光移到桌子上,肉眼可见的冰冷,“你一直在等我?”
季书逾说:“对……我刚刚准备去热。”
知君上前走几步,按住他的手,要把盘子接过来:“我来吧。你辛苦了。”
书不愿意放。
知君揉揉他的脑袋,带上笑音:“怎么,不想休息一会儿吗?家里没有材料,想不想吃甜品,一会儿我点个外卖?”
书最后还是把盘子让给了他,只是自己还亦步亦趋地跟在知君身后,像护主的狗。知君倒不介意,任他尾随自己。
把菜放进微波炉里调好时间,知君推他:“我得上趟卫生间。这你也要跟着吗?”
书离知君很近,近得和趴在知君身上没区别。
他的脑袋靠在知君的颈窝处,身子贴着知君的身体,手横在知君的腰部,呼吸的热气全都喷在知君的身上,带来潮湿的战栗。
知君重复了一遍:“这你也要跟着吗?”
书悻悻地松开手,垂着脑袋站在旁边,看上去很老实。
知君拍拍他的脸颊,意识到什么之后又捏了捏,留下一句“你看着”就离开了。
知君不喜欢和人靠那么近,跟书待在一起的时间里足以让他的脸过敏似的升起红晕,一片片,盖住整张脸。
发热的眼睛是被脸红烤的,没有直接缓解的方法。知君掬起一捧水盖在脸上,书又出现在他身后。
知君:“……”
知君有些无奈:“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我不是猫薄荷,你也不是猫。”
书牵住他的手腕,手劲很大,几乎要嵌进骨头。
知君好像感觉不到疼,面色如常地甩甩手上的水,把那只手视为无物:“想吃草莓蛋糕吗?”
“提拉米苏。”
“我感觉草莓和你更搭。”知君说,他拿出手机,点了草莓蛋糕和芒果班戟,“草莓的给你。”
“好。”
“行了,去看看晚餐吧。”知君再次推他。书似乎在这种互动里得到了满足,盯着知君白皙的手不移开。
知君没心思猜他要做什么,直接踢了他一脚:“够了。”
书于是看上去更可怜了。比知君要高的人垂头丧气,但还是乖乖听从吩咐。知君打量家里的布局,没有变化。
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知君想。
可能是准备了什么惊喜,但知君倒不在乎。他只希望书不要再给他惹麻烦,任何方面的。除此之外,他还希望书可以尽早展现出他讨厌的一面,这样就可以让后续的发展顺理成章。
他的社交软件保持着和谷的每日对话,态度自然亲近,像一对真正的朋友。
谷说这周六来。也就是明天。周六是知君直播的日子,虽然听上去并不道德,但知君已经想好了,用这个理由告假一天,以后再补。
他要给书留下信息,同时勾引季书逾,假意约季书逾在和谷约定的地点见面,两方通知时间错开,但又要迟到。
知君已经想好地点了。季书逾喜欢约他去的咖啡馆。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虽然知君忘了是从哪里开始的。他只是找了个记忆锚点而已。
不知道到时候见面的究竟是谁。但不论是谁,都是分手的理由。
季书逾只有一个人。
书把晚餐端出来,知君笑盈盈地看着,目光很温柔。
用过晚餐,书难得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他今晚异乎寻常的黏人,知君并不觉得奇怪,只是说:“蛋糕等下就到了。”
书稍稍抬起头,视线紧紧锁定他身上。
说来好笑,被书这样看着,知君从来没觉得难受过。但只要被别人盯着,他就会产生恨不能立刻马上逃离的想法。
知君把这归结在书是他男友的身份上。受关系亲近程度的影响——自然也会有不同的反应。
本来应该等到被书看着的时候也会恶心才分手的。知君有些遗憾,可他实在容忍不了,甚至是倾向痛苦,在亲昵关系里,对知君的惩罚是他最向往的在意。
“我可以进你的房间吗?”书问。
知君宽容道:“当然可以。”
他要给书足够的安全和爱,又要若即若离,这样才能让书在紧要关头成为分手最好的身份之一。
知君的房间简洁得像主人随时会搬走的短租房。除了必需品,所有都在橱柜里,而橱柜里的东西只要有替代就可以抛弃。
对床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画,色彩温暖明亮,画的是日出,万丈光芒下,一个小人站在山顶。
书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知君桌上的笔。
知君说:“你可以随便看。但最好不要打开被关上的东西。”
他说的是橱柜与抽屉。而除这些外,他的房间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书却很顺从,好像哪怕是这么一点许可,都是他离知君更进一步的桥梁,他得比珍惜还要珍惜,比在意还要在意,直到自己不仅从身体走近知君,也从灵魂靠近知君。
话说,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居然没接过吻。
知君想到这件事都感到有些好笑。
一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一个见色起意的神经病,和谐共处这么多天,倒也算是特殊的履历,值得被认真庆祝一晚。
知君想了想,决定周六晚上也给自己点一块蛋糕。
要提拉米苏。
书从椅子上起来,走近知君,动作可以称得上让人无知无觉。知君察觉后也顺着他。他坐在床上,让书也坐在床上,然后两个人一齐倒向柔软的被褥。
空调制出的冷风,永远为了那个温度努力。
知君脑袋靠在书的胸膛前,衣料遮不住人体的热意。知君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就那么躺着发呆。他想书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大概类似于柠檬,但又很浅,还有点茉莉香。他又想到那个口罩,书有很多口罩,都挑的可以修饰脸型或者外观上好看的,为了不让知君审美疲劳。
他想到这个家里很快又只有一个人了。虽然书在的时候,这个家里也不会有明显的第二人活动的痕迹。
但是至少他知道这个家里有人。
但从明天起,他就知道,这个家里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也要离开了。
他又得回去住宿。
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宿舍,知君想。他又想起来钱没有了。季书逾那里的钱就没有了,不过没有也好。他又不缺钱,他只是缺一个陪玩而已。
知君确定了。
他只是缺一个陪玩而已。
他太无聊了,无聊得心都要死了。他好不容易找了个有趣的,又因为自己的性格抛弃了。他实在找不到合理的安排,可能他出现就是为了不安。
知君想,不然去找些刺激性的游乐设施玩玩?
他想什么时候死。
要不要死,怎么死,什么时候死。
他想这些还太早了,也太年轻,他以前没想过这个。
可是如果人没有感受到无法被割舍的温暖,他永远也不会想要留下。
知君翻身,从书身上下来,搂住他的腰。书的肌肉有一瞬间的紧绷,很快软下来,为了让知君手上的触感更好。
知君问:“你以前自己生活的时候,有什么规划?”
书说:“交接一些单人对接的任务,吃网络饭。”
知君脑袋贴在他的左胸膛上。他听着书的心跳声,脑袋也跟着一点一点的。
他说:“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我更喜欢和你在一起。”书说,“和你在一起我才会感到快乐,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只是为了生存,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找到继续下去的意义,我愿意永远在你身……”
知君用手指堵住他的嘴。
知君问:“那你的父母朋友呢?就不在意了?”
知君说:“我见到你的朋友了,叶子轻。他看上去很在意你,你应该也很在意他。”
知君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吃醋。听上去有点像告状,但他确实没有告状的心思。知君只是想说说看,他有点好奇,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当事人眼中幸福的生活。
书似乎是有点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于是知君又想,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他难道能管到每个人不在他身边的生活?很显然不能。他只是在多管闲事,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
他踢了书一脚。他又踢季书逾一脚。
他想,至少今晚都做个好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