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梦魇如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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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澄去马车上拿了很多方巾下来，跟着医师一起按轻重等级分别系上。
这边石灶搭着，那边面汤已经可以出锅了。
她指挥着侍卫拿了一个锅来，盛了半锅面汤，顺便让峥峥拿些碗勺送来。
那几个症状轻的看见吃的，一窝蜂围了上来。
他们拿了面汤并没有自己先吃，反是端着碗，给那些不能走的送了过去。等所有人都有吃食时，几人又去照顾那些不便行动的人喂他们先吃。
这等境遇下，着实让人心感慰藉。
“峥峥你也出去吃饭吧。我在这就行。”
“你一起去。”
“我还不饿，你快去吧。”她将人推了出去，自己走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跟前，扶起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口口吹凉喂她。
墨星辰进来要让她出去吃饭时，便见她小心翼翼地喂饭。
能起身吃饭的，都在吃着了，不能起身的，有几个人在帮忙喂，还有几个躺在那动不了。他走到一个老人家跟前，将他扶起来靠在墙上，搅拌着碗里的面汤，让它凉得更快些。
“小伙子谢谢。你真是个大好人。”
墨星辰没答话，只是一勺勺喂着。
“子峥，看见平昙君了嘛？”陈迩带人出去捡了些树枝，回来就没见人。
“刚进去了。”陆子峥喝了一口面汤，指着庙堂的位置。
陈迩在门口瞧见自家主人的举动，直接傻眼了。三步并两步跑到跟前，道：“让属下来。”
“无妨，你先去吃。”
“属下不饿，您先出去用膳，这交给属下。”
“出去吃饭，这是命令。”
“可是不能。”
“去！”
“是属下遵命。”
“用不上三碗不准进来。”
“小伙子，你是庙王爷嘛？神仙派你们来救我们的？”
“老人家，别说话！吃饭。”
“何叔说得对，他一定是庙王爷，率领众小仙来救我们脱离苦海的。”在一旁喂饭的男人应和道。
这一句庙王爷不得了，大家都像看到神仙一样，纷纷来了精神，比吃饭有用多了，激动的脸上瞬间焕发光彩。
程澄看着不觉也高兴几分，甭管什么原因，大家一心向生便好。
一个人一个神，一个兼天下一个守庙宇，墨星辰的心情五味杂陈。
夜晚庙外好几个火堆，侍卫们围着席地休息。
庙堂里面亦点了一个，他们难得吃饱喝足还有暖和的火堆很快便睡着了。
程澄在她那辆马车里待得亦困了，奈何王子一直坐在那闭目养神。
“王子？”她试探地唤道。
他慵懒的轻嗯了一声。
“那个天色不早了哈，大家也都睡了。我看那边的马车还空着，您是不是也该过去睡了。”
“为什么我要过去？”他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额……那行吧，您不用过去，我过去好了。”她起身要下车，被一把拉了回来，按到他的腿上坐着，被他的双臂环抱着。
“你也不准去。”
“额……”
“你与那个钟亦欣能睡一个马车，却不能与我同睡？”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是男人，他不是？”
“咳……那时候是没地方，他好心来帮我，我得对他的生命负责。总不能让他和病患抢地方吧！
“何况他睡在那，于我而言不过是空气，我对他又没有别的想法。若是他起了什么歹心，下一秒就是他的死期。在山上这些年我可不是混日子的！”
“那……也……不……行……从今往后不准你跟任何人睡同一间房、同一张床、同一驾车，总而言之不能让任何人睡在你旁边。除了我！”
“女人也不准？”
“不准！”
“哪有你这样的，女人的醋也吃？”
“就这样，不准！可记住了？”
“好，记住了，答应你就是了。你快去睡吧！”
“清儿这么急着赶我走，不让我睡在这，是你怕自己对我有什么别的企图？”
“没有，我没有，我才没有什么别的企图。”
“既然如此，本君睡在这好了，你亦当我是空气，反正你又没有别的企图。”
“可是……”
“可是什么？”
“没什么，那……那你睡下面吧，我困了。”她想说，你睡在我旁边，我的心怦怦直跳根本睡不着。
“不逗你了，好好睡，我出去。”墨星辰掀帘出去。
程澄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拉过被子将头蒙起来，在里面偷偷笑，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睡梦中下着大雨她策马狂奔，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是本能顺着那条唯一的道路飞奔。
时间过了很久，数个东升西落，从未停息。
直到面前出现一座城，城门紧闭，廖无人烟，天空中盘旋着许多乌鸦嘎嘎叫个不停。
她感觉到自己的目的地就是这里，她用力推开厚重的城门，入目便是尸体堆成山一样高，血流成河。
尸山后面是一座府院正在燃烧，任大雨落下仍浇不灭，远处厮杀声不绝于耳。
她的脚浸在血水中，挪不动步，她看到那座山在颤动，她看到有人爬过来，她想跑，可脚根本挪不开一步，越来越多的人，向她爬来，最后将她压在最下面，她想挣扎出来却无能为力。
猛然间她睁开双眼，入目的是熟悉的马车棚顶。
“又是梦”，她轻声叹道。
身上都被汗水浸湿了，她扯了扯领口，用衣袖擦了擦。躺在那睁着眼，不敢再睡了。
困意席卷而来，她只得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坐起身，保证自己不再睡着。
相似的梦她有多久没做过了，今日经历唤醒她心底最想遗忘的场景，梦魇再次如影随行……
“时辰还早，怎么起来了？”墨星辰听到里面的动静，掀开帘子问道。
她没想到那有人，顿时被吓了一跳，瞌睡虫瞬间消失无踪，“你怎么在这？”
“守着你。”
“你就在那坐了一整夜？”见他不吱声，换言道：“你是不是傻？快进来。”
“无妨，你睡你的，我在这守着就好。”
她眸光缓缓向下，轻声道：“我不敢睡了。”
“怎么了？做噩梦了？”他钻进马车坐到她旁边。
“嗯。”
他揽过她抱在怀里，安慰道：“别怕，我在这，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
“嗯。”
“下次要是再做噩梦的话，你记着我一定会出现在你的梦里，像现在这样护着你。”
“嗯。”
“所以不要怕，再睡会。”他扯过被子将她围个严实抱着。
她靠在他胸膛上，没一会儿又睡着了，的确是困得不行。
梦里依旧一路狂奔……
庙里人少，吃过饭喝过药，便有大量空闲。
程澄就待在里面跟他们聊天，得知他们这些人是之前打仗时就从柳叶城逃出来的，后来听说战事结束，他们就回去了。
那时城里好多人都死了，郡守更是不知影踪。
他们本想继续在城里生活，可是越来越多的人，都病倒了。城里好多人都渐渐离开了，他们之前在这个庙里住过几日，便又回到这，没想到还是病了。
“知道城里其他人都去哪了吗？”她有些激动地问道。
“走不了多远，估计都在城附近。”吕姓仁兄说道。
“咱们费尽力气，刚走到这。别人也走不了多远。”吕兄的夫子怀里抱着孩子附和着。
“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能有啥打算，活一日算一日。”吕兄说道。
“家没了，又无处可去，阿耶阿娘病重得起都起不来，还要打算啥！”坐在那边的另一个大兄说。
她不知再说些什么好，感觉说什么都像站着说话不腰疼。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等他们都好起来，兴许才会去考虑之后的路。
“没事多休息，睡觉能帮助大家身体快些恢复。”
“清儿姑娘多大年纪了？”吕兄的夫人好奇地问。
“十六了。”
“妈呀，这么小的年纪，就当了医师。夫君咱这病要是好了，以后也要让娃娃当医师。”
“这事我看行，这年头还是得当医师，能给别人诊病，也能给自己诊。”
“吕兄说得是啊，不病不知道，等病死了啥都晚了。”一旁坐着的另一人说道。
“你们聊着，我先出去了。”程澄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出去先洗了个手，便找王子去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问了峥峥他也不知道，连师傅也不在。
她找了块石头坐着，看着手里那张地图，拿了根小棍在地上画。
“在画什么？”墨星辰在她旁边坐下来。
“你去哪了？”
“喏，给你。”他摊开手帕，上面有一小把野果。
“这么好，跑去采果子。”她拿了两个擦了擦，递给他一个，自己吃一个。
“我刚才和他们聊了会，听他们的意思是柳叶城爆发疫病后，很多人都离开了。真这样的话，以它为中心，周边肯定还有其他人。”
她在地上画着，继续道：“你看，我们是从这边过来的一路没有人，穿过柳叶城直到这遇到他们，这是一条线，但是左右两边还没去过。我想……”
“你想我们该出发了。”
“嗯，还有……”
“还有我们要兵分三路。”
“知我者，非君也。”
“我去安排，一会就走。”
“好。”
经墨星辰安排，陆子峥、孙乐，另有六名侍卫留守此地，给他们留了三成药草和粮食。剩下的人以及粮食、草药分两拨，他与清儿带一拨寻左侧，陈迩、郑百草则往右。
墨星辰领兵往西北方向走，大半日便到了柳叶的临城——紫叶城。
城外重兵驻守，城门大开，却无一人出入。
城门口三丈远的位置摆着一排木锥架。
为守的卫兵大声喊道：“柳叶城疫病肆虐，为保城中百姓安全，任何人不准进城，擅闯者杀。”
“官爷的意思是城里没有人感染疫症？”程澄隔空喊道。
“当然没有，郡守吩咐务必保护城中百姓安全，绝不会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可有难民来过？”墨星辰说话的音量不高，穿透力却极强。
“来过一群，早被赶走了。”
“往哪边走了？”
“那边。”卫兵抬手指着他们身后。
位置是他们来路的东边，墨星辰当即下令调转方向按卫兵指的方位走，在离紫叶城三里远的一个破院子里，找到了逃难的百姓。
院子外面坐着的、躺着的几十人，他们见到有人来了，一拥而上，围了个水泄不通。
侍卫们未受令不敢拔剑，更不敢轻举妄动。
“全部给本君退下！”墨星辰大声呵斥道，语气威严震慑四方。
那些百姓当即被他吓得后退连连，仿佛晚退一秒就会被人杀掉一样。
“本君是墨月国平昙君，受墨厉王令前来相助星叶国的百姓渡过危难。你们若听从安排，本君必保你们平安，若再轻举妄动，别怪本君手下无情。”
“我们听话，求平昙君保我们平安。”百姓们纷纷跪地祈求道。
“全部散开。”
听到他的命令，百姓们离得更远了一点，回到院子里面分散开来。
“侍卫听令。”
“属下在。”
“你们两个守着马车，你们两个跟本君过来，其他人就地建灶煮饭。”他下令道。
侍卫们这几日积累了不少经验，该做什么如何做，全都知晓。
墨星辰带着两名侍卫跟在清儿身侧。
院子里的房屋本是三间，不过中间和两边相通，便成一间大屋。里面亦是差不多的情况，坐着的躺着的都有，粗略估算得有六七十人。
“我们是来给大家诊病的，但是病有轻重缓急，不分男女老幼还能动的，尽量都去外面等着，愿意去外面等的一会就能吃上饭。”
院外的动静他们在里面的都听到了，那些坐着的许多都听话地往外走，室内瞬间少了许多人。
“姑娘我不能出去，把娃儿自己留在这，我不放心。”
“姑娘，我也不能出去，我父母都在这。”好些人都说要陪着家人。
“没关系不愿意出去的，便留下，只是人太多，我需得先给病重的诊病。”
“只要不让我出去，姑娘最后再帮我诊都行。”
“外面人多，王子你出去坐阵好些，他们俩留下来帮忙足够了。我这边没看完，不能让他们进来。”程澄对着跟在她旁边寸步不离的人说道。
“好，有什么事随时唤我。”
王子离开后，她依旧是从一边开始诊脉。包袱里背的全是侍卫撕好的布条。
重症重症重症，躺着不动的基本都是重症，有的连呼吸都微弱极了。
大约诊了三成时，她起身道：“重症的病患挨在一起方便照顾，他们俩一会帮忙把我刚诊过的这些病患，都抬到那边，一家人的还没诊脉的也都先陪着过去。”
安排完她接着诊病，两个侍卫听令去安置重病患者，家属亦十分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