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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空中意外,劫后余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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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自斟自饮了两杯,身子躺进靠背,缓缓合拢眼皮。郁流光把她手里的酒杯轻取出来,给她盖上薄毯。
她长得真美,郁流光想。这样娉婷娇艳的云上花,任性、娇纵都是有资本的,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去爱。
郁流光也闭目休息,无知无觉盹睡。
半梦半醒,身体遽然感受到一阵颠簸,像坐在飞天转盘之中。郁流光被震醒,她张开眼皮,耳边犹有惊呼余声,孔苇仪脸带睡容,骇然望着她。
两人没机会交流,机体猛烈上下晃动,上方的安全带灯闪烁不停。红酒瓶、塑料瓶、玻璃水杯混乱颠落,各色的酒水交融渗入地毯,地上东横西倒拉拉杂杂。舱里的乘客均打住正在进行的动作,慌忙扣上安全带,两手死死抓住扶手和挡板,一动也不敢动,双眼却轮转着惶恐。
空乘走进舱,操着专业统一的话术安抚大家,“各位乘客,飞机遇到强气流颠簸,请系好安全带。”
郁流光打开电视屏点进飞行状态,图像显示飞机已进入京华上空。她看向窗外,几千米高空,天幽冥晦暗,阴沉发灰的云层连绵不绝,在机身旁狂怒翻涌;闪电近在眼前,如银龙利剑在浓云里暴戾穿梭。
“呵,极端天气被我们遇上了。郁流光,天大的缘分。”孔苇仪缓过神,竟然格外冷静。
飞机仿似一架迷你玩具,在变幻莫测的自然气候里弱小飞旋。乌云加重了恶态,闪电像发光的毛细血管割裂天空,天际遽然一亮。
广播里的女声始终柔和,“受强对流天气影响,将会有持续及较为强烈的颠簸,请您再一次确认您的安全带已扣好……”
经济舱里小孩的哭声穿透隔帘传来。飞机在云层里突上突下簸动,每个人都咬紧牙关,手心汗津津,把惊惶套在脸上,虔诚祈祷之时又把人生疾速回顾一遍。
郁流光头脑空白,她被时光挟持回十二年前,坐上当年父母遇难的那架飞机。一个剧烈震荡,机体急遽下坠,她的心脏猛地一紧,接着破出胸膛,巨大的失重感剖离了生的存在,她产生濒临死亡的错觉。
前座是个女大学生,她控制不住恐惧,满脑子都是纪录片里看过的碎片残骸、空难惨状。飞机再次急速下坠,她泪花打转,抽泣着问身边的男友,“飞机会不会掉下去解体啊?”
“应该不会吧,遇到超强气流,也就机翼弯曲。”
他男友的语气非常不肯定,女孩的焦虑没得到丝毫缓解。
右边靠窗位的中年女士捂住心脏,额头汗出如渖。她前座的男子单手滑开手机,给家人发送信息。
孔苇仪似笑非笑,眼神轻忽投向男子,缓言曼语,“郁流光,也许我们会在这儿跟人生说再见。你有没有什么遗憾?他可能在写遗书。我的遗书倒是早就写好了,要是我上了天堂,我名下的资产全捐给慈善组织。”
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蒙住郁流光,凄惶、悲辛。脑里像山洪爆发般,她仿佛亲历父母遭逢意外前一刻的场景,不禁倍加地惊惧生畏。
遗憾,裴南星的脸跳至眼帘前,她还没有给他送花。但若是送了花,又会成为一桩遗憾。如果裴南星不出现,她的生命就是黑白无色,他一笔一笔给她空洞的图形添上色彩,渐渐现出美丽的图案。原来还有春机。
她再想到美丘,如果出现意外,美丘会启动紧急措施,但它最终会走向什么结局?她是不是也要像孔苇仪一样,以防万一,做好安排。
郁流光拿出手机,调整呼吸,冷静思虑,进入微信点开匡礼琛的头像。飞机上能连接WIFI,但信号微弱,信息也许发送不出去。
孔苇仪把手机放下,她给韦誉庭发了消息,将事实夸张来说。她天生幸运,他绝对能收到。
郁流光编辑好文字传输过去,信息框旁灰色圈圈持久转动。她又点进与裴南星的对话界面,他们昨晚还视频通话过。她的手指久久停在打字键盘上。这时候,她茫无头绪,但他的名字在心底颠来倒去。
T3航站楼大厅内,裴南星一点钟就到了机场。他捧着鲜花在座椅上等候,来的时候天空乌云密布,估计航班会延误。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机APP里依旧显示航班未到达,航班屏显系统上的预计到达时间一再变更。
他询问地勤,工作人员回复说天气异常,GJ3077航班无法着陆。裴南星不断刷新界面,定格般的一句——航班未到达。
大厅里接机的人流堆积,有人焦急踱步,有人打电话咒骂。裴南星坐立不安,起身走到显示屏前徘徊。不由地就回想起高二那年,他在电脑上查询郁祖培的名字,跳出来的首条新闻是空难事故的遇难者名单。
别乱想,裴南星猛一摇摇头,自我宽慰,只是天气骤变飞机没法降落,等一等就好了。他不断给郁流光发信息,胡言乱语,什么话都说。她看到了,骂他都行。
外面雷雨磅礴,至四点,裴南星准备再去问询。一抬眼,却见韦誉庭和他的助理气韵不凡走向航班显示屏。裴男星不知道孔苇仪和郁流光一个班机,还以为韦誉庭又来“横插一脚”。这会他也顾不上多想,去往问讯岗,对方告知他GJ3077将备降滨湖国际机场。
天气不稳定,大部分航班延误取消,不然他肯定买时间最早的航班飞去滨湖。没办法,先等着,看那边情况怎么样。
等候区方形立柱上的挂钟指向六点半,裴南星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置,颀长的身躯已佝偻成苍老卷虾。他埋着头,双手交握胳膊肘撑在大腿上,十只手指止不住地用力,仿佛这样能减轻一点内心的慌乱。
滨湖突发风暴,不宜飞机降落,此时京华转为良好,GJ3077无奈再次飞返。
韦誉庭在他身旁那张长木椅上挺坐,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也算争风吃醋过的男人如一对印模般,愁眉深锁,阴云压顶。
韦誉庭的助理从后走到前,微躬身问,“韦总,需不需要安排餐厅用晚饭?”
“在这也是等,一起吃顿饭?”韦誉庭偏头朝裴南星说道。
“不客气,我不饿。”裴南星这会已经知道韦誉庭来接孔苇仪。
两人继续原地等候。
没有头绪等了五个半小时,裴南星的心理建设濒临失守,这七个月和郁流光相处的画面如电影一格格倒放。头几个月他没头没脑冲到她身边,只要能见面,只要她不赶他走,就是天大的成功和满足。后来,他展开许多美好的联想,他对他们的未来进行很多设想。住什么样的房子,装修细节,客厅要放上Yakamoz大摆件;每天一起吃早餐,她工作他画画,晚上抱一块睡。他要光明正大牵她的手,昭告天下——她是他的女朋友。他们还要去法国旅行,带她看他见过的那些云和窗。只要她愿意,他们还会有孩子,孩子的名字他都想好了。他要让他们的孩子知道,他有多爱她。
这时候裴南星饥饿力倦,他愈发低沉,身心异常脆弱,没边没际地胡想,越想越恓惶,陷入颓萎的情绪中。他心魂不定,害怕美好的设想不能一一实现。
或许陷落爱沼之中的人,根本无法理智。爱令人雀跃昂扬,也教人悲观卑微。
GJ3077在京华上空盘旋了两个多小时,计划备降滨湖却迄未成功。接近六点,GJ3077重新飞返京华。
地毯被清理干净,乘客们已在客舱里憋坐了八个多小时,从恐惧到平缓,再到焦躁麻木。这趟航行的心情跟飞行状态图一样,疯狂波动且煎熬。
桌板上摆着两份精致丰富的晚餐,孔苇仪人在商务舱,享受的依旧是头等舱服务和美食。她吃着香煎带子配三文鱼,莺声道:“我给韦誉庭发的信息他接收到了,你猜他会不会来接机?我说飞机要散架,机上有人发疯,我觉得快死了。这样能唤醒他对我的感情吗?”
郁流光沉默以对。
孔苇仪褪去眸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怊怅,看着郁流光笑盈盈又说:“裴南星肯定在机场等你,你们俩,有那个吗?”
郁流光回望她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空白。
孔苇仪瞧出含义,格格笑道:“幸好这飞机没出什么问题,要是世界末日了还没尝过男女交欢的味道,那真是没乐趣。”
这话足够明显,郁流光回正头颅,表面不受影响一心用餐,实际上思想偷偷溜跑。
晚七点三十分,广播响起播报——“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到达京华机场,请您继续留在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
窗外暗沉沉,地面上的光亮在这时散发出归家温度。飞机缓缓降落触地,乘客们松一口气,有人欢呼掌声,庆幸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