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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命运在基因里就注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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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流光没料到韦誉庭将尘封旧事在她面前和盘托出,她沉眸聆听,心怀哀矜。韦誉庭在这时刻撕开部分微笑包装,袒露出真实情绪。
“我妈走的那年,我十七岁。我目睹她所受的痛苦,那些全拜查广鹤所赐。我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离开羊城。我在他面前发誓,不进他们查家门,跟姓查的人不再有任何联系。我靠我的头脑和双手赢来今天的成就,不受制任何人。”
他似乎意有所指,查广鹤生病他知道吗?郁流光不搭腔,静等他的后话。
韦誉庭言中她所想,“上个月,裴南星跟我联系,说查广鹤肝硬化进ICU,让我去见他。呵,”他冷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告诉裴南星,等查广鹤进棺材再通知我,我会派人送花圈恭贺他。”他执起酒杯缓慢转动,凝看不语,再抬眸,神色回复常态,展笑道:“誉庭集团和美丘精诚合作,你和我也可以合作。”
“什么意思?”她不解。
韦誉庭话入正题,“公事上我们多沟通,这也给我提供宝贵的时间,私人生活,我们也可以多了解多沟通。”
郁流光微蹙眉心,他兜一大圈就是要和她发展私人关系,还说得不清不楚。
“韦总,我今天只是来谈合作。如果合作谈不下去,那我们也没有其它事情可以谈。如果合作需要无关的前提条件,那也不用再谈。”她直白道。
韦誉庭微有难堪,仍然牵起笑道:“你不肯放开机会,是因为裴南星?刚才在会展中心,照那个情形,你和他的关系并不深入,拓宽选择空间才是明智决策。”
郁流光觉得奇怪莫名,她无法理解韦誉庭的思维,他们并不在同频对话,她快刀斩乱麻。
“选择?无论有没有裴南星,你都不是我的选择,我也不需要做选择。如果要谈情感,那情感并不是选择题。”
韦誉庭索性开诚布公,他十指交叉、掌心向内放于桌面上,传道授业般,“我需要一位妻子,一个家庭。婚姻只是男女双方各取利益的私有制度,不需要爱情维系。我以为你也是理智的人,两个同样清醒的人制定契约进入婚姻,就像公司寻找合适的商业合作伙伴,不掺私人情感、条件适配的的合作模式才能□□。”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郁流光更觉无可名状,她哑然失笑,不想再徒费唇舌,“你对于婚姻的见解我不便置评,我想我也并不是你所寻求的——‘合适的’商业伙伴。韦总,这顿饭由我买单。”她站起身。
“流光。”韦誉庭情急拉住她的手臂,他这一声喊出来,两人都觉得尴尬。郁流光避开,他松手,紧跟着道:“美丘和誉庭合作,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有利益可图。不往下谈?”
她简练说:“合作,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恐怕眼下不是继续商谈的好时机。”
韦誉庭望着郁流光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轻摇头带出复杂苦笑。他搭了这么一个池子,被她快手推翻。他不认为自己的思路有问题,只不过是开出的条件还不够吸引。
郁流光在餐厅前台结账,从旁经过的女侍应生早就认出她,满面笑容道:“小姐,上次那位裴先生提前走,他买了单说您会回来,我们把位子留了好长时间您都没来。裴先生还订了花,超级大束,有199朵吧,是白荔枝玫瑰。后来您没来,我们给裴先生打了电话,他让我们自由处理。”
郁流光听到“白荔枝玫瑰”,眸光凝住,仿佛重回那一天。她怔怔走出餐厅,又神使鬼差折返。韦誉庭已经离开,上次那张餐桌也空着,她坐在同一位置,点了最便宜的套餐。
食物安安静静摆放在桌,窗玻璃上反射出黄铜吊灯的影子。月夜清辉,窗边临马路,远处是浩瀚江景,对岸长排建筑像精心搭筑的发光积木,霓虹闪烁。
她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明明心里很清楚。现在应该回酒店,睡觉,明早回京华,还有很多事堆在面前。可她思想转动着,身体入定。
侍应生在走道来来回回。隔壁桌的情侣吃完前菜,喝了蘑菇浓汤,女生低头品尝法国银鳕鱼,偶尔往郁流光那望望。一个人,也不动菜,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能被分手了。
前方一桌客人离开,男侍者给他们这桌端上甜品,女生拿银制餐叉挖一小块柚子慕斯塔,忽感眼前一道清风快影闪过。她抬头左看,一个背影就能打九十分的男生坐在那失恋女生对面。她心想,这是回头求复合了。
郁流光转回头,视线从窗外移向桌对面。裴南星幽幽淡淡望着她,眼皮动了动,拖着随意的声调低沉开口,“坐这么久,等人啊?”
听到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她的心竟然横生波澜,久违重逢般。她看着他,手指碰触椅旁的手袋,里头放着那枚胸针,她一直随身携带。
裴南星此刻在心底痛骂自己,又管不住这双腿。在会展中心,他看见郁流光和韦誉庭坐车离开,那时候他忍住了,没跟着。但他莫名其妙就乘车跑到这附近,从酒店走到餐厅,然后一抬头,就望见窗边的郁流光。尽管只是侧脸背影,但那瞬间,他的心怦然一跳。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坐那干嘛,不吃也不动。他站在路边,望了她一个多小时,她是不是在等他?这想法偷偷冒出来,他苦闷的心里不自觉飘起丝丝窃喜,脑袋一昏,人已经进了餐厅。
“他的病,怎么样了?”郁流光的手停在包包旁,开口问道。
他收神,回道:“酒精性肝硬化,医生建议做Tips手术,但他不愿意。做了Tips手术要严控饮食,他说要是不能吃香喝辣,那活着也是吃苦受罪。”
郁流光回想韦誉庭的话语,不由觉得人生荒诞。既而念及商镜宗,顷刻间感觉自己被死亡的气息围拢。
她收回手,现在,也不是送礼物的时机。
裴南星看一看满桌冷冰冰的食物,还是忍不住问,“你跟韦誉庭一块走的,你们没一起吃饭?你点了怎么又不吃?”
她静默半晌,说道:“韦誉庭跟我说了他父母的事,他们的纠葛你都知道?”
裴南星微愣,点一点头,“嗯。查叔叔以前就跟我说过,他儿子觉得他妈妈生病去世都是因为他,所以离家出走,没跟他联系过。后来韦誉庭开公司有了名气,他就告诉我那是他儿子。”他心里又泛起酸,恹恹地问,“他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们关系进展得这么好?”
郁流光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好气又好笑,话里带上些安抚,“我们只有合作关系,刚才和他那顿饭是我买单,我来谈公事,他要说什么是他的自由。”
“他就是对你心怀鬼胎。”裴南星忿闷嘟囔。
她转脸视向窗外,简洁明了道:“不重要,我拒绝了他。”
裴南星堵塞住的胸口立时被清泉冲开,部分舒畅。他欲言又止,隔一会才开声,“刚才在会展中心,艾妮可她……你不听我解释?”突兀冒出一句。
郁流光回视他,好脾气地放缓语调,“我在听你解释。”
裴南星有如得到温柔的眷顾,眸中落寞慢慢消散,恢复些平时的状态,“我跟她也没关系,查叔叔叫她来的,我是被她……暗算。”
郁流光哭笑不得,她脑际闪过那天早晨裴南星偷亲她的画面,戏谑声说:“你之前身手敏捷,今天,还能被她暗算?”
这是在问他为什么不躲,裴南星想起那一日的对谈,眸光又灰暗下去。他垂着眼,消沉道:“你去比利时第二天,你舅舅,商镜宗,他来沪城跟我见了面。”
郁流光始料未及,她心生不好预感,沉静问,“他跟你谈了什么?”
裴南星眉头不展,胸口暗暗起伏了几下才低缓说:“你舅舅说会把美丘和商家的家产都传承给你。但是,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你就得不到这些,你会一无所有。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我家的基因。”
他的尾音低进了尘埃里,郁流光锁眉疑问,“基因?”
那天商镜宗在他对面镇声侃侃,裴南星心如刀刺,重复他的话语道:“你舅舅说龙生龙凤生凤,一个人的人格思想百分之七十由基因决定。我爸经济犯罪坐牢,我哥好赌冲动、心术不正。我妈她……她抛弃家庭孩子,远走高飞,也是薄情无义的人。他说人的好坏、命运在基因里就注定了,在娘胎里编好了代码。我是劣质基因的产物,我们全家都……”
郁流光愈听愈窒闷,绞心般抽疼,她喝止他,“裴南星。”
裴南星从牢笼枷锁里抬起头,目光混沌隐痛,没有半点神采。郁流光遏抑情绪,沉目凝视他说:“你的书都读哪里去了,你的思考能力呢?仅凭别人说的话能鉴定你的基因吗,你要活在他人的眼光和评价中?裴南星,如果你没有自我判断力,这么容易否定自己,那你白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