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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大暴雨来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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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流光拖着行李箱去公司,辜含之第一个找上门。办公桌对面,她像研究变异人种般观察郁流光,出声问,“郁总监,那两万块能解你什么急啊?这几天我想这问题想得觉也没睡好。”
这问题勾起几天前的回忆,郁流光停下手中动作。裴南星,这三天,他没发消息,没打电话,其实在那一天,她就隐约察觉会有这样的境况。
“我送人礼物,缺两万块。”她如实说。
“什么礼物啊,你也攒了钱吧,这礼物要出动你所有储蓄?送谁啊?”辜含之一连几问,随即大悟道,“噢,是不是那个裴南星?你手下那些小姑娘总念叨他,网上还传你们的恋爱故事,你真跟他谈上啦?”
她脸上焕出聊天吃瓜的神彩,进公司第一年,郁流光“被分手”,从那以后,她不谈感情只爱工作。很难想象,千年铁树开了花。
郁流光无话可答,她不知道裴南星这次会消失多久,如果他一直不出现,她会怎么办,不得而知。
“这钱等发了工资,过两个月才能还你。”她说。
“不急,我不缺钱,你马上也不缺钱。”辜含之笑望着她,另有深意道。
匡礼琛打来电话,接她外出见商镜宗。夜色渐深,漆黑轿车在城市灯海里奔驰,他不言,她也不问。轿车驶进灯光通明的医院,高层建筑宏阔静肃,矗立于浓夜中。
她心有不详预兆,沉默跟随他去往住院部。电梯停在VIP楼层,她开始发慌,站在病房门口望向匡礼琛。他不露辞色,扭动门把手,示意她进去。
门后是小会客厅,光线明亮。再往里,胡桃木饰面,雾霾蓝窗帘,装潢高级典雅。若不是那张带护栏的病床,她会以为只是来到一间度假酒店房。
商镜宗穿青灰色夹克外套,衣着工整如常,头发一丝不乱。他坐在窗边的长沙发上,听见声响,转过身看向来访者。
尽管他衣冠齐整,可病容无法遮掩,最明显的就是那双眼睛,火焰燃尽般,浑浊无光。他抬抬手,指向身旁的座位,“过来坐。”
郁流光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坐进沙发,心已经跌入谷底。照商镜宗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透露病况,不会把她召进病房。前段时日散落的碎片慢慢拼凑成形。
匡礼琛如隐形人般,避入角落的休闲椅。
“舅舅……”她称呼出声,却问不下去。
商镜宗听到这两个字,干硬的嘴角呵出一声笑,凹陷面颊填进几分亲和,“多久没叫过我舅舅了,早就跟你说过,不在公司的时候,不用喊我董事长。”
“您,生病了?”她沉重问。
他若轻若重地望着她,片刻后才道:“胰腺癌。”
郁流光瞳孔震惊,如遭轰雷掣顶。商镜宗语调轻闲,像闲谈家事般,“五个月前确诊,晚期多处转移,做不了手术。上化疗也是干耗续命,不如保守治疗,趁还有体力,我要把美丘安置妥当。”
他凝重道:“董事会已经通过投票表决。郁流光,明天一早,公司会下发正式人事认命通知,汤杰楷离职,由你就任总经理。”
“我?汤总经理怎么会突然离职?”她无法消化骤然压下来的信息。
商镜宗注视她,眼中泛起往日的锋利,“他离职的原因,我认为你知道。”
仿似有冷光如镜的刀面在脸前急遽划过,商镜宗洞穿她的思想,也对周围人的行事了如指掌。
他稳如山岳,“郁流光,上次我们谈过的改革方案,由你这个新上任的总经理实施推行下去。公司暂且交到你手上,匡礼琛会协助你。家里的事你也要处理好,不要留隐患。”
郁流光怔忡接受他的指令,出了病房,如堕五里雾中,仍是意识昏茫。
匡礼琛开车送她回商家,她双目无神,气息不稳问,“还剩多长时间。”
“一到两个月。”
悲怆情绪霎时填满她的胸腔,眼前霓虹迷朦,她好像掉进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十五年前,她遭受过类似痛感,这么快,就要再体会一次,她已经没有什么亲人。随后,负疚感笼罩心头,并非没有征兆,但她没有及早发现,更缺少关怀问候。
车子行驶了约莫二十来分钟,郁流光稳住神问,“尤白薇似乎早就知道,她从哪得知?”
匡礼琛侧目看她一眼,四平八稳道:“这个问题,你要自己去获取答案。”
“呵。”她冷笑,梁柱坍塌,表面安稳的生活被打破。有人闹、有人逃、而她,只能守在这。
别墅里暗沉沉,是一处幽深宽广的死地,恍似萧败了几百年的高门大屋。她拖着游魂般的身体上楼,呆坐在床尾。灯未开,窗外月光透进来,天花板上淌着窗帘的动影,一层一层,翻卷的海浪。
透明光流窜到画框上,游乐园、色彩斑斓的女孩、荧闪闪的小字。亚克力柜是与世隔绝的城堡,开怀的、丧气的Yakamoz在里安心居留,不被打扰。
她静默看着,眼角有泪珠无声无息流下来,经过嘴角,味道格外寡淡,清淡陌生的像是从别人的眼眶里掉出来。
早晨,天色阴暗,客厅里没什么光亮。江姨拿遥控打开吊灯和灯带,扬手拉开窗帘,窗外乌云积涌,天气预报播报今天有大暴雨。她回过身,见郁流光从楼梯下来,脸色跟天上的乌云一般暗,身上散出寒气,比这十一月的风还冷。
江姨意思性地打了声招呼就往厨房去。郁流光在沙发中心位坐下,看看挂钟,等待尤白薇。
尤白薇早起时又给商柚柠打了几通电话,这死丫头,还以为她晃几天就回来,结果燕不归巢。商镜宗半点也不着急,由她在外头流浪。她不想认清也得认清,总归没有血缘关系,养了十几年也是个外来人口。他对侄女也就那样,对商柚柠又能有多亲厚?白瞎了她们母女天天在他跟前端水伺候,到这一步也没感情可讲,只盼着他能多漏点遗产股份给商柚柠。他昨夜没回,估计是病情拖不住了,那个汤杰楷最近找不着人。她也没地方拿情报,得赶紧把商柚柠揪回来,节骨眼上,她们母女怎么样也得守在商镜宗跟前。
她穿戴好往楼下去,心想着早饭后就去沪城。客厅里的天然云石灯白光大亮,把厅堂照得没有一丝一角暗地。郁流光在最亮堂处抱手坐着,渊渟岳峙,如等待猎物进笼的狩猎者。尤白薇后背忽地一阵凉飕飕。
商镜宗也不在,她视而不见,扭身往餐厅去。
“尤白薇。”
郁流光叫住她,直呼全名,她惊异回头。天边轰隆隆炸了几声雷,如同在耳边回响,她的心慌得跳起来。
“过来坐,我们有话要谈。”
郁流光整个人像从古墓里走出来,只有两片嘴唇在动。
尤白薇走过去,每一步都写着战兢兢,心底咒骂着,你怕什么,一个没父没母的小妮子,能把你怎么样?不管哪件事,她发现就发现了,死不承认就行。
她和郁流光斜对坐着,费力牵动面皮,笑道:“今天这么早呢,要谈什么呀?哦,你去沪城见了柚柠,她不肯回来是吧?我知道,你舅舅跟我说了,太不懂事了。我今天就过去,非把她劝回来不可。她不满意我给她找的对象,那黄正谦条件多拔尖啊,你舅舅也同意……”她絮絮叠叠,只愿郁流光跟她谈的是商柚柠。
郁流光不跟她兜圈子。她倾身拿起茶几上的信封文件袋,徐徐开启,把文件袋连同里头的照片丢在茶几上,维持双腿交叠的姿势,留时间给尤白薇慢慢“欣赏”。
桌面上摊开十几张照片,尤白薇身穿米咖色针织裙和同色落肩外套,与汤杰楷分开进入同一家酒店。走廊里,两人身体缠抱,靠墙亲热,还一前一后从房间出来……这是她和汤杰楷最后一次幽会那天,偏偏那次被人偷拍。
尤白薇俯身,拿着照片一张张翻看,后脑勺下的神经突突直跳,她半面脸庞已然僵硬。这照片万一被商镜宗看见,那一切都完蛋。这么些年,耗费这么长时间,所有的工夫都打了水漂。绝不行!
郁流光像观察捕捉网里挣扎的猎物,不放过尤白薇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她请私人调查员一并调查尤白薇和骆钧奇,去裴南星家里那天,她从调查员那获取这些资料。
“呵,这是什么?”尤白薇把照片甩出去,咬死不认,“谁给你的这些弄虚作假的照片,你们想干什么,冤枉我在外面偷人?”
早料到她的反应,郁流光再取出文件袋里的手机U盘和另一份文件,摆到她面前,神色自若道:“这里有视频,还有专业鉴定网站的分析报道,可以证明照片和视频没有修改痕迹。”
外头一道白光雷电刺破天际,瓢泼大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