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狮子小姐》陆陆有生

30、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裴南星刹住急冲冲的脚步，他顿一顿，又掉头回到郁流光身前，紧盯着她的双眼，字音深重说：“我去找他谈，谈完了我再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我说得很清楚。”郁流光声息黯沉，眼中却浮动着与话语截然相反的情绪。

　　他似乎看透了她，洞悉一切，又似乎不管不顾，放任盲目的情感向前横冲直撞。他低声慢语，每一个字都像烈酒一滴滴渗入她的耳窝，“我就要来找你，我要跟你——说一宿的话，聊一宿的天。”

　　他没有立即走，继续看了她一会，郁流光和他四目相对，思想好像一瞬被抽空。只见他嘴唇弯起轻浅的弧度，跟着留连又毅然地背身往商场自动扶梯去。

　　郁流光眼睁睁望着他的背影隐匿于人流中，怔然了许久。她撑起无力的躯体，载着五味杂陈的情绪离开餐厅。

　　同一层中餐馆内，陈湛生闪着清亮的大眼珠子望着对面就坐的尤白薇。四方食客谈笑高声，身穿统一制服的服务员奔走忙碌，陈湛生脑瓜里畅想连篇。

　　大约三个月前，他爸被虚拟货币APP诈骗了六十多万。那晚，他刷看同校同学张添的直播短视频，羡慕得眼红心痒。人张添做直播才小半年，也没啥特长亮点，就因为和顶流撞脸，狂蹭对方的热度，在直播间插科打诨撩妹子，要不就健健身搞搞吃播，粉丝飙到几百万。陈湛生还听其他同学议论，说张添接广告接商务的钱已经可以在老家买套房。

　　他联想到自己家的处境，再照照镜子，心想着我这脸这身材也不差啊，凭啥我的探店视频流量那么少。越想越不服，恨不得穿进张添的身体跟他人生对调，乌七八糟的赚钱念头也一个个冒出来。再之后他注意到给张添连刷五个嘉年华的商柚柠，陈湛生点进她主页，内容全部是购物吃喝、国内外游玩。他翻完所有视频，心里打起小九九，又顺着评论得知她要在酒店办泳池趴。他循规蹈矩了二十来年，为了老爸的医药费和学费，决定突破底线，也要试试捞偏门的快感。

　　计划倒是顺顺利利开展，商柚柠上勾借了他十五万，他的账号也运营得如火如荼。但随着和商柚柠交情加深，他的自责懊悔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有几次冲动之下，他差点说出实话。

　　还好是忍住了，陈湛生拉回神，尤白薇正端起团菊茶杯饮茶。按照电视剧里的桥段，有钱妈妈得知毫无心机的女儿被穷小子缠上，肯定得棒打鸳鸯。男方不愿意，她就甩出一沓钱，霸气说——“收了这笔钱，离我女儿远一点！”

　　陈湛生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嘴边咧出笑容，而尤白薇像看傻子似的扫了他一眼。前天，趁商柚柠去洗澡的工夫，她拿起还未上锁的手机查看，一下就翻到商柚柠转出去十五万，那头像是个帅男孩。她再转去微信，聊天页面置顶就有一模一样的头像。尤白薇浏览陈湛生的朋友圈，摸清楚他是师范大学的学生。她也没问商柚柠，这姑娘又纯又傻，铁定是被杀猪盘盯上。尤白薇直接加了陈湛生的微信，约他单独见面。

　　“你拿了我女儿十五万？”尤白薇放下茶盏，单刀直入。

　　“啊？哦……”陈湛生被打个措手不及，他没料到尤白薇知道借钱这档子事，心下惊慌，张口结舌，“我……我爸生病要做手术，我找柚子……不是，我找商柚柠借了笔钱。阿姨，您放心，等我存够了钱，我会还给她的！”他鼓起勇气，信誓旦旦道。

　　“呵！”尤白薇轻蔑摇摇头，“你们这些杀猪盘，骗完这个再骗下一个，还钱？我看你是想要她半条命，我是识破了，你才这么狡辩。”

　　“阿姨，我保证……”陈湛生眼中忽闪着清光，竖起手指。

　　“行了，我不跟你耽搁时间。”尤白薇打断他，“你家里的底细我也都知道，在江城开小卖铺，现在要你还钱，你必然也拿不出来。”她打开手袋，取出A4纸、中性笔、印泥，“写借条，我说你来写。”

　　“噢……”陈湛生老实接过，打开笔盖。

　　“本人陈湛生，括号，把身份证号写上，现因替父治病，向商柚柠借到人民币150000万，括号，加上大写。借款利息为月利息……”

　　他愕然抬起头，“阿姨，还要写利息啊？”

　　“废话，谁借钱不收利息？”尤白薇目露嫌弃。

　　“嗯。”陈湛生点点头，顺着她的话把借条写完，心里连声哀嚎，这下捡钱梦碎，还多添了每月的利息，并且五个月内就得还清。

　　他摁完手印，尤白薇将纸张对折，说道：“这借条是有法律依据的，你要是逾期不还，律师费诉讼费全都你来承担。我还要告到你学校，告到你父母那去。你要是不想闹到人尽皆知，就老老实实把钱按日期还上。”

　　“我知道了阿姨。”陈湛生诚惶诚恐。这个妈跟女儿两个模子啊，一个黑王后，一个白雪公主。

　　“还有，以后不准跟柚柠见面，你把手机拿出来！”

　　陈湛生不敢不从，乖乖递上手机。尤白薇一顿操作，之后说：“我把她的联系方式都删了，她加你你也不许同意。要是让我知道你还偷偷跟她聊天见面，我立马把这借条加上你的脸打印出来，不想丢人现眼就老实点！”

　　陈湛生直愣愣看着她，要他还钱没问题，但不让他见商柚柠，这是强人所难。可他低人一等，理亏在先，惟有喏喏点头。

　　又过好几天，美丘与誉庭集团的合作落实，合同草案经过双方法务审查后也签署完毕。之前郁流光向商镜宗汇报时，他还狐疑确认郁流光与韦誉庭这回有没有私下“交易”。

　　“和誉庭集团合作，确实是一次成功的渠道扩展。”商镜宗坐在办公桌后，谛视郁流光思道，“职位也升了，薪水也提了，你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这样吧，给你放假，把年假也算上，利用这个机会放松休整几天。”

　　“董事长，年假就留着吧。国庆节的活动也要复盘优化，我不需要休整。”郁流光回道。

　　商镜宗有些语重心长的口气，“郁流光，以后有大把的时间为美丘创造价值，大可不必急于一时。”他见她坚持，转而问道，“之前下门店，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

　　郁流光掀起眼睫，心头倒真积着一堆的见解。商镜宗瞧出她的跃跃欲试，微抬下巴，“坐下吧，慢慢说，就当聊闲话，不用有顾虑。”

　　她上前几步，拉开对面的办公椅，头脑里组织了一下思路，开口道：“门店员工一天要工作九个小时，但吃饭时间只有半小时左右，也没有地方可以休息，饭补也很久没有上调。另外，关于迟到扣工资，金额是不是过高，又或者可以改变制度。还有，门店员工是单休制，一个月只有四天假，是否可以考虑调整成大小周，将来实行双休。”

　　郁流光边说边观察商镜宗的反应，他神色沉静，眼皮向下微垂，不像平日那么严肃。

　　“说完了？”商镜宗双唇极淡地上提，声线平稳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站在职工立场，就没有站在老板立场上的考量？”

　　她沉吟一会说：“如果员工对企业有归属感，那也能促进他们的积极性和工作效率。企业要长期发展，那企业中的‘人’也是重要资产。”

　　商镜宗双眉和缓，他两只手掌拿着钢笔转动几下，跟着舒出一口气，问道：“迟到制度你想怎么改变？”

　　“可以分类轻微迟到和严重迟到，写进员工守则，三十分钟以上算严重迟到，一个月如果出现三次严重迟到即算违反规章制度，启动解雇权。”

　　商镜宗认同道：“嗯，这个方案法是站在老板角度，可行。”他思索片刻，又道，“吃饭时间可以延长到一小时，饭补也可以上调。但大小周、双休不可行。你要知道，实行这个制度，每个门店至少要增加两名员工，成本提高利润就降低，得不偿失。企业是要和员工共同成长，领导者也要体恤员工。但你记住，两只刺猬相互取暖，又因为身上都带刺，它们必须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领导者和员工，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走得太近，他们会觉得环境过于舒适安逸，反而产生侥幸和惰性。”

　　郁流光点一点头，她看着商镜宗，很久很久，又似乎从来没有跟他面对面相坐，与他说这么久的话。他两颊消瘦下去，脸色暗黄，也不如从前神完气足。郁流光才要问询，商镜宗的手伸向书桌下，他隐微地皱眉，摆摆另一只手，“回去工作吧，今天谈的改革方案先放着，等一段时间再实施。”

　　“好。”郁流光退出办公室，又回身看看，心底深处感到一丝说不上来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