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流记》龙博利

3、心上的盛夏（三）

　　2079年7月20日，一辆黄色suv疾驰在南泽市的环城高速上。比起如今的脉流能驱动车，这辆氢动力车实在显得有些复古。

　　脉流能是最新能源，由燕鸣所在的科研所发现并推广，也许是太具有变革性，之后科研所便被并入了世界级的联合企业——地星科技中。

　　地星科技聚集了各国人才，员工福利相当到位，包括为员工置办住房、吃穿用度、以及最新的脉流能驱动车。

　　燕鸣一直不满科研所被企业吞并，师兄尹飞羽与他倾尽心血，为的是人类文明璀璨光明的理想。

　　几乎人人都知道，脉流能还在研发期时，地星科技就有了收购意愿，即使人人都认为这几个年轻人是异想天开，地星科技也一直“看好”他们。

　　只是吞并手段不太光彩。

　　燕鸣从没光顾过地星科技赠给他的公寓，还执意开这辆老式电车。老式电车需要充电桩，公司甚至为他开了特例，在这儿建了个燕鸣专属的车位，这个半只脚功成名就的青年人却再也没来过公司。

　　燕鸣摇下窗户，嘱咐祝阳云。

　　“你在车上等我，后座有吃的。最多半个小时，要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看着后者乖乖点头 ，燕鸣才迈步下车。

　　这是一栋由白色墙体和大块玻璃组成的解构主义建筑，据说底下的空间是地上空间的十倍大。不过燕鸣欣赏不来，他只觉得像他随手洒下的一匝纸，还被吹起来了两张。

　　走进大厅，来来往往都是穿着随意，胸前别着徽章的员工，接待人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向着燕鸣走来：“您好，请让我查看一下您的预约信息。”

　　不怪没人认识鼎鼎大名的燕鸣教授，这是科研所被充公后他第一次踏进地星科技，四周看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任何熟悉的面孔，便道：“直接扫虹膜吧。”

　　“抱歉，因为高层要求，我们现在没法使用2030年以后的科技，预约凭证只支持邮件和短信，”小姑娘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有问题，您可以查阅那边导览册上的返璞归真条例。”

　　哦。返璞归真条例，前两年颁布的国际法，据说要让科技世界回归自然。燕鸣有些唾弃自己，他瞟了一眼小姑娘的徽章，挤出个笑：“这位......蓓丽小姐，我们见过面的，在剪彩那天。我燕鸣，尹飞羽的师弟......”

　　蓓丽听着听着拧起了眉头，燕鸣看着对方愈来愈怪异的表情，慢慢放小了声音，心中也冒起了疑问：不会吧，难道地星科技已经把科研所吃干抹净，用完就丢了？

　　“这位先生！”蓓丽小姐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她仰起头，板起脸，高声道：“虽然我是今年新来的。但我百分之百确定，地星科技里没有叫尹飞羽的员工。如果您想从我的眼皮底下混进去，起码也得接受十年以上的商业间谍培训！”

　　“等会儿，”燕鸣眼看事情要闹大，有几人甚至停下了脚步看向这边，急忙摆手解释：“我不是商业间谍，我是之前那个科研所的，只是不常来！”

　　“不可能，就算你不常来，我也会在名单里见过你！”蓓丽抓住燕鸣的胳膊，双眼里闪烁着对升职加薪的渴望，坚定的下结论：“我要带你去见领导！”

　　“我跟你去！姑娘，我跟你去！你先松手......”燕鸣被拽得狼狈躬下身，清朗的声线从他身后传出：“放开他。”

　　蓓丽抬起头来，定定看向燕鸣身后，燕鸣回头道：“让你在车上等我，你怎么出来了？”

　　“我看到你这边出了事，就下车了，”祝阳云站在他身后，一张脸比地星科技广告上高价聘请的明星还耐看，顿时让大厅都亮堂几分，“要不我回去？”

　　“对，你快回去，听话。”燕鸣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低着声音哄他。

　　蓓丽马上回过神来，好歹是没忘记自己的加薪，涨红着脸问：“你，你也是他的同伙吗？”

　　“是。”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

　　燕鸣定定看着祝阳云，实在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用他平生最快的语速道：“不是同伙，这是我表弟，他什么都不知道，让他回去，我们俩聊。”

　　这话像拨开了蓓丽的某个开关，她眼神闪着诡异的光，有些兴奋的道：“是吗？你承认你是商业间谍了！在你亲爱的表弟面前暴露身份的感觉如何？你真是个失败的表哥，你应该后悔，并为自己感到羞愧！如果我是你，我现在绝对会抱头痛哭，伏在地上开始忏悔！”

　　现在是这一出吗？！

　　燕鸣一咬牙，想拽着祝阳云直接开溜，没想到回手一抓抓了个空，再定睛一看，祝阳云竟然缓缓举起了双手！

　　“我是表哥的表弟，他做的这些我完全不知情，请不要抓我。”祝阳云说。

　　知名研究员兼教授·燕鸣，纵使他素质再高，此刻也有了骂脏字的想法。

　　祝阳云快把他最后一丝良心给磨灭了，要知道他有多少次怀疑祝阳云动机不良，有多少个瞬间想打举报电话，直接将对此人的怀疑移交给权威机构，让他们来裁定祝阳云和他江里的小秘密。

　　“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蓓丽扬了扬脑袋，以正义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燕鸣，将其往电梯押送。

　　行吧。燕鸣已然放弃挣扎，向大厅中央仍举着双手傻站着的祝阳云投去无言的目光。

　　清脆的电梯提示音响起，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终于给燕鸣带来了希望的光芒。电梯内是一位身穿皮衣夹克的金发男人，双眼湛蓝，半长不短的头发翘得有些凌乱，看见燕鸣的瞬间，他发出了声惊喜的轻呼。

　　“燕！好久不见，你变老了！”

　　毫无疑问，情况有变，蓓丽抓在燕鸣胳膊上的手微微收紧，像是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她率先打招呼：“下午好，李诺思先生，请问您认识这位......先生吗？”

　　“当然，我们的科研所元老，我的前辈，亲爱的燕，”比起研究员，这名男子明显更像美式公路片的男主演，他看向燕鸣，而后者别过了头，“你不认识他，他的资料在科研所档案里。所以让我猜一猜，因为他没有预约，行迹诡异，并打算偷偷溜进地星科技，所以你正打算带他去见黑代？”

　　蓓丽露出了崇拜的眼神，眨了眨眼：“对，正是这样！”

　　李诺思愉快地拍了拍手：“好啦，现在误会解除。我能担保他的身份，现在我要把他借走一会儿，让他和我去办公室叙旧。可以吗？”

　　有相熟的同事发话了。蓓丽看了看李诺思，又看了看燕鸣，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没忘记道歉：“是我弄错了，请慢走，燕鸣先生。”

　　好歹是松了口气，祝阳云看起来已经走了，两人并肩站在电梯里，但对燕鸣来说，被李诺思带走和被祝阳云背叛是等量的倒霉。

　　他不喜欢和太精明的人打交道，更何况李诺思对他的恶意，总是隐藏在那些精明之下。

　　“燕。你这次回来，是终于想好要涉足这个计划了吗？”李诺思开口了。

　　燕鸣斟酌着语句，生怕一不注意就掉进对方的陷阱里：“是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想先了解一下计划的大概。”

　　对方适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接着扬起笑来，好像真有多欢迎他回来：“那太好了！要知道，你当时一个字都没听，连介绍都没看完。如果你能明白这个计划对人类的益处，你一定会愿意加入。”

　　“所以，这个光明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贝希摩斯漫流计划。”李诺思轻飘飘说道。

　　电梯一层层往下，最后停到了一个没标数字，只标着奇怪符号的楼层。

　　那个符号像女人，但是更像水母，发丝像透明的触手一样缠绕在躯干上，看不出脸，或者根本没有脸，只是用纷乱的触手拟态成了人类的轮廓。

　　李诺思为燕鸣挡着门，示意请他先走。燕鸣走出电梯，眼前是一条不知由什么金属建成的白色长廊。

　　电梯门沉沉合上，像是合上燕鸣离开的最后机会。

　　李诺思步伐轻快，迈着长腿上前带路：“快来看看，燕，你绝对会喜欢这个。”

　　绝对是我讨厌的东西！呕吐物，软体爬虫，还是古早鬼片里的蓝衣服女鬼？！燕鸣一皱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当他看到走廊尽头的门缓缓打开时，他明白了李诺思口中“绝对”的含义。

　　门里面，是他最讨厌的东西。科技、改造、活体实验，和不自由。

　　一只体长足有30米的大猫生物被开膛破肚，它类狮类虎，皮肉上缠绕着铁丝，每一根血管都被铁夹固定，悬在空中，脊椎上插满用于探测神经的电压针。爪掌被整个除去，分批装在空间四角的培育罐中分批研究。

　　大猫眼珠轻轻滚动，看向了燕鸣和李诺思。

　　它还活着！

　　燕鸣有一种强烈的呕吐冲动，让他咬紧牙关。李诺思躬下身，似乎是为了更清楚的看清他的表情，他咧出个有些疯狂的笑：“继你们在那颗矿石中发现脉流能后，地星科技便全力投资在矿洞的探索上。你们猜我们在深处发现了什么？”

　　“我们发现了巨兽，这个星球的原始住民。它们不像我们星球上的任何一种生物，独成一派，具有智慧、文化和语言。我们将它们命名为贝希摩斯。”

　　“贝希摩斯漫流计划，指的是将贝希摩斯的意识提取出，植入进我们提前准备好的人类克隆体里。”

　　“我们要将贝希摩斯变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