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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医院里,二人坐在病房门口的凳子上,外科有此起彼伏的叫声,大都是骨折车祸爬火车来的。
      程树垣摘了头上的网带,揉揉头发,好在伤的是左手臂,勉强还能吃饭喝水。
      “你感觉不到疼吗?”和煦说了句。
      “感觉得到啊”程树垣一脸茫然。他又挠挠头,两天没洗头了,好痒。
      “病人有家属吗?”护士这时出来了,程树垣起身说:“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都是轻伤,没有骨折也没有严重挫伤,鼻子轻微出血,已经止住了。”护士无奈说:“她要出院,你们谁来办理一下出院手续吧。”
      在一旁等着的警察在他们和护士说话的瞬间进去了,程树垣这边还没问清能不能出院,病房里女人的尖叫声就响起来了。
      “滚啊!!”梅红用尽全身力气去叫喊,伴随的还有砸东西的叮当作响。
      程树垣两步并作一步地跑进屋,就看见女人裹着被子不停抖动,像失去幼崽的母兽遇见杀了她孩子的猎人,拼死搏斗着。
      “你不要激动,我们是警察!”
      “滚!”
      她似乎对这类人群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本该带来安全感的职业并未平息她的恐惧,反倒加重了怒火。
      警察看见程树垣两人进来,只摇摇头无可奈何。
      梅红谁都不想见,“我们不是警察。”哪怕程树垣这样说,她也并未收起全身的尖刺。
      跟梦里那个梅红相比简直是两个人。她的眼窝凹陷,瘦骨嶙峋,皮肤下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包裹着骨头才不至于像个老人一样容易受伤,但不给人柔弱感,应当是一直以来负责了家中所有的琐事与生计,造成她瘦而结实的身体。
      不然也不至于还能活到现在。
      “我知道你叫梅红,对不对?”程树垣也不靠近,他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还顺手拉住了要走的和煦。
      梅红警惕心高,说:“你们要查什么?”
      “没,聊会。”
      梅红沉默片刻,“我孩子呢。”
      “你姐姐知道后过来把孩子接走了。”旁边警察补充。“我们在你家里搜到了大量现金钞票和其它物品,你知道这个吗?”
      “我不知道什么非法用品,你们都出去,我要出院。”
      “你别激动。”程树垣说:“我们是受人之托来帮你的。”
      这话一出,和煦给了他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
      谎说多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程树垣脸不红心不跳。
      梅红不信这么拙劣的谎言,讽刺一笑:“我还有谁想来帮我呢。”
      “陈建军。”听见这个名字,梅红全身周遭那像铁打的壁垒裂了道缝。“他让我来帮你。”
      梅红没说话,程树垣苦口婆心地劝:“钱没了能再挣,欠的也迟早能还完,只要能改过自新,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你想想你还有个孩子呢。”
      孩子这两个字如同一道细微的电流在梅红的心里闪了两下,令她整个人深觉战栗。
      “…建军他…”梅红打断程树垣,说:“他还好吗?”梅红的话在嘴间揉碎了又重组,最后说出来的仅有这个,她奢望的,渴求的,早就化为玉米糊滚起来的泡泡,一个接一个地破了。
      *《悬崖之花》片段
      梅红跳下的那条河叫黄河,世人都说冤屈跳进黄河洗不清,她说试试吧。

      梅红之后让警察进来,她说卢辉,也就是她名义上那位跑了的老公,二人没扯结婚证只办了酒席。卢辉有段时间没回家了,今天一回来就威胁她要钱,但家里的钱还不够吃饭的,卢辉觉得她藏钱,不由分说就打自己,她只能受着。以前也不是没有试着跑过,但要是跑了,小孩带不走。
      关于窝点的事她不清楚,家里只有传下来的的玉米糊摊是她在弄,平日来往的人多她忙不过来,也就不去管别的事,至于现金什么的,她更不清楚,玉米糊一天挣个二三十块钱她顶多只能留十块用来吃饭照顾家里。
      警察问她知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来她家赌博的,梅红没说话也没摇头。
      站在角落的和煦和程树垣听完了全程,出来的时候已经到第二天,他们打算在外面早饭小摊上简单吃一顿。
      哪怕是在医院门口,程树垣这全身包扎的样子也够引人注目,和煦觉得这两天跟梦一样,听了梅红的事没胃口吃,问:“为什么梅红那么抗拒我们?”
      “可能因为别的原因吧。”程树垣啃了口饼,含糊不清地说,贫血有点严重饿得慌。“她结婚那天其实报了警,但清官难断家务事,更管不了结婚的事,就帮着一块儿送回卢辉家了。”
      至此,梅红的人生一步错,步步错。
      “你怎么知道?”
      程树垣被这一问问得始料未及差点卡喉咙眼,“不是都说我在调查了吗,真是的,咱都一块儿这么几天了还不信任呢。”程树垣心虚得很,几口吃完后说:“走吧走吧,我要去洗个头,受不了了。”
      “你到底是来调查什么的?”
      程树垣叹了口气,说:“我确实是为了帮梅红来的。”他不敢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因为心底知道自己这是为了和煦而来。
      “他们这缘分不该就这么断了,我想帮他们。梅红虽然这些年走错了路,但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可以在之后享受到自己想要的。”
      程树垣真找了个通宵营业的理发店洗头,他因为这件事受了伤,派出所给了些钱,但这个年代的理发店都是黄毛小子,看他这明显就是打架斗殴导致的伤口,加钱也没人敢给他洗。
      和煦叹了口气,撸起袖子说:“我来吧。”
      他在洗头这件事上似乎很有天赋,水温,姿势等细节都顾及到了,很细心,程树垣一开始绷紧了脖子,后来也不知不觉放松,整个人跟融化了的史莱姆一样,任人宰割。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单打独斗地查吗。”和煦心里有许多问题想问,但他看见程树垣脑袋上那伤口,垂眼帮他细细洗着,又压在心底。
      “也没全想起来,走一步看一步吧。”程树垣也在思索,之后要怎么去帮和煦拍这纪录片,要是拍完火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点功劳…
      和煦的小灵通突然响起。
      “人跑了?”程树垣躺在椅子上听见和煦那不可思议的声音,表情没动静,心凉了半截。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梅红跑了。
      匆匆洗完擦干,程树垣跑到门口,和煦又带给他一个惊天大噩耗:“梅红这件事很危险,不管你是不是真记者,不过之后一个人还是要多加小心,最好是尽快与能够帮助你的人联系上,有事记得跟警察行动,你身上没什么钱,我这还有点,你拿着吧。”
      “什么?”
      和煦从兜里拿出一些钱,“我就不去添乱了,不过我会持续关注这件事,希望有天能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报道。”
      ?
      程树垣脸上就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怎么会这个样子?
      是谁在未来信誓旦旦说揭露社会问题是荣幸来着?
      “为什么?”程树垣反手握住他,隔着厚厚的军大衣都能握紧手腕,真够瘦的。
      “什么为什么。”
      “我看过你的纪录片。”程树垣不解:“梅红的故事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故事,背后可能是一群人,甚至是一个现象,揭露它,看见它,这不正是你所追求的目标吗。”
      “不知道你怎么看出来这点的,我没那么大志气。”和煦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此时此刻究竟是在想什么。“我的毕业作品仅仅只是关于一只鲸鱼放归自然,最后因为太久没有在野外生活而寻求自杀。”
      “我看见了啊。”程树垣疑惑:“说实在我才没什么大志向,改变梅红的生活就是我现在脑子里唯一要做的事,什么社会,什么黑暗,我没空想也不想给我自己这么大压力。但是你可以,你是真的可以把这个事讲述给社会听的。”
      “你太夸张了。”和煦说:“回北京承父业做检察官也是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没有未来的导演和一路顺遂的检察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可是你有天赋啊!”程树垣急了,他真想把网上那些夸飞了的报道都拍和煦脑门上让他张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而且你一定会,百分百,绝对会成功。”这些字都加重了语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
      和煦没有回答他,程树垣一咬牙一跺脚只得说:“我今天就在派出所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最好是在八点前来,因为梅红买了九点的票。
      他的影子随着飞奔的脚步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在和煦眼里只剩一粒沙子大小,拐了个弯消失在人海。
      时间到了,和煦想,他该离开这场突然分叉的小路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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