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契100》木火延天

4、讨薪

　　爷爷的教导再次回荡在脑海。

　　“要死也要还钱后再死。”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已经欠下一次了，绝不能再欠夏泽一第二次，他是想离开，却不想以亏欠的姿态离开。

　　夏泽一倒是没想要郝桑还钱，在医院得知郝桑的户口本只剩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就决定要出钱帮忙了，区区这点小钱能救活一个人那是万分值得的。令他没想到的是提及钱居然能动摇郝桑自尽的念头。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没准还钱还真能让郝桑的生命延续下去。

　　他遂改口道：“没事我不急的，你慢慢还就行。”

　　住院花销不小。三天后，郝桑肺部有所好转，腹部伤口开始结痂，他立即就办理了出院。

　　还钱使他暂时放弃了轻生的念头，但十多万对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现在的他身上是一个子儿都没有了，在医院若不是有夏泽一的接济，他甚至连口饭都吃不上。

　　他站在医院门口，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脸色迷茫。举目四望时，不远处群立的高楼中，一栋气派十足的大厦上，醒目的红色广告牌拐进了他眼里。

　　他决定了，要上门讨薪。

　　尽管已经被前司单方面解雇，薪水没拿到，且在法庭上他连连败诉，他此时也决定要登门讨薪。毕竟是辛勤工作了三个多月的劳动报酬，最为重要的是这笔钱能还给夏泽一。

　　郝桑背上破旧的背包，走进茫茫人海。

　　旭日集团。

　　多年前，它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分包单位，却在短短的几年内迅速增长扩大，不仅侵占了许多市场份额，而且吞并了多家同行企业，一路做到现在上市的房地产集团，成为了东城市最大规模的企业。本市最新的楼盘几乎都出自这家企业，不仅如此，它更是在周边城市拿下了不少地。企业老总陈旭日曾立下的目标——扩张到全省，正在逐步实现。

　　中年保安坐在保安亭里吹着空调，刷着短视频，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爆笑。旁边是全自动的闸口，刷工卡便可进入，在非上下班时间里，倒是显得特别冷清。

　　缩在角落的郝桑见机行动，趁保安分神之际迅速从闸口翻了进去，使劲弯腰的动作牵动了腰腹的伤口，来不及感受疼痛，他落地后就飞奔了起来。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一闪而过的身影还是成功引起了保安的注意。

　　前台小姐见郝桑疾步如飞，面色匆忙，她急忙起身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是要去几楼？有预约吗？”

　　郝桑不闻不问，一路低着头，为了节省时间，他没有等电梯，而是选择跑进楼梯间。

　　前台小姐还来不及阻止，便见保安行色匆匆跑了进来。

　　“有没有看到可疑人员？！”

　　前台小姐指着楼梯间，“进去了。”

　　“几楼？！”

　　前台小姐摇了摇头，“不知道。”

　　保安喘了口气，拿起对讲机大声喊道：“报告队长，公司跑进了危险份子！”

　　郝桑一口气爬了5层楼。在财务部门前站定后，他却有所踌躇了。时间不等人，在心里给自己反复加油打气后，他快步走进，直奔财务总办公室。

　　郝桑轻敲了门示意，“王经理，我是郝桑。”

　　一声嘶哑的声音传来，王经理抬头见到来人是郝桑，惊讶得挑起了眉头，她往后靠着座椅，“是你？据我所知离职人员不得进入公司，你是怎么进来的？”

　　郝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自己破烂的运动鞋小声说道：“我来是想要回我的工资。”

　　王经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出了声，“你是不是失忆了？让我来帮你回忆一下，你前不久被公司告了，是你欠了公司钱，怎么现在反而有胆来开口要钱的？”

　　郝桑抬起头，面色坚定，“可我在公司工作了三个多月，并没有拿到一分工资。你们不仅非法辞退我，连我应得的劳动报酬也没给。”

　　他一个大跨步走上前，“你们这是犯法的！”

　　王经理嘴角的笑容没有消失，“所以呢？要是觉得自己利益受损，你可以去维权。不过我可好心提醒你，法律并不站在你这边，你不是早就体会过了吗？”王经理嘴角扬起鄙夷的弧度，看向郝桑的目光中夹着几分不屑。

　　郝桑双手握紧，连带着臂膀颤抖起来，他抬脚向前走近。

　　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王经理，她身子往后使劲一靠，将椅子向后移动了几寸，放缓声音说：“我从HR接到的通知是你表现不合格，令公司损失惨重。依据公司规章制度，没发你工资也是合理的。”

　　“怎么会不合格？若是不合格，我怎么能通过实习期转正？！”郝桑神情更加激动。

　　黄经理怕郝桑突然发疯掏出凶器害人，她便换了一副神色，略带苦恼地说道：“你的心情我理解，辛苦上班却没拿到工资，这搁谁身上都不好受。但是我也很为难呀！我也是依照公司规章制度办事。”

　　瞧着郝桑怒气有所缓和，她继续说：“其实你应该去找你之前的上级谈谈，毕竟向人力反馈的是你的领导呀。若你领导和hr对发你薪酬没意见，那我这边更没意见了，理所应当也会还你工资。”

　　郝桑闻言颓下了肩膀，松开拳头，转身便走。

　　郝桑一离开，王经理捂着心口稍稍顺气后，立马拿起桌上办公电话。

　　郝桑走进8楼，8楼是项目开发部，也是他原先工作的地方。他带着难以言说的心情抬眸扫了一圈办公室。

　　原先的工位上已有新员工坐着。在这个位置上办公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通宵加不完的班，磨破嘴皮子打不完的电话，键盘快敲出火星也敲不完的合同……如今已是沧海桑田。

　　曾经的他一毕业后，不曾东跑西跑参加招聘会，而是通过企业直招进入了旭日集团当管培生。为了今后和爷爷的稳定生活，他隐藏了自卑内向的性格，强迫自己变得开朗外向，与政府部门、企事业单位等打起交道来也能娓娓而谈，他认真负责的态度得到了不少合作过前辈的称赞。

　　他更加充满希冀，尽职尽责卖力工作，只为今后和爷爷的幸福生活打拼奋斗，最后以最佳管培生的称号转了正，却不想这是噩梦的开始。

　　办公室有那么一瞬间彻底安静，落针可闻，但下一秒就响起了窃窃私语。

　　“他怎么来了？！”

　　“害公司亏损，害我们被领导批，他还有脸来？！”

　　“就是啊！要是我被公司告了，我可没脸再来了！”

　　郝桑默默提醒着自己不要在意，方要挪动脚步向前走去，却忽地感到胸口一凉，T恤衫当场湿透。

　　前同事虚伪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刚打满了水，回头没看见前面站着人。你没事吧？”说话间还用手捏着鼻子，仿佛被熏到了一样后退两步。

　　其他人坐在工位上仰着头，面带八卦，状似在看一出好戏。

　　郝桑置若罔闻，径直走向部门总监办公室。

　　前同事被忽略十分不爽，上前挡住了他，“哎呀这不是郝桑嘛，你怎么来了？你的债款还完啦？”

　　郝桑不发一言，迈出步只想着避开。

　　前同事大声说道：“你不在我还怪想念的，想念你在领导面前极力表现卖弄自己，争风头抢功劳的那些日子。你看你，每天干劲满满活力四射，最后竟让公司亏了大钱，这不是相当令人刮目相看嘛？”

　　阴阳怪气的言语中夹杂着传来其他几位员工的嘲笑声。

　　郝桑垂着头，斜长的刘海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他大跨步一撞，将前同事狠狠撞向一旁。

　　他嘴角稍弯，“我从未抢过任何功劳，我只是做好我的本职工作。而你呢？难不成挡道是你的工作？”

　　前同事闻言脸瞬间沉了下来。

　　郝桑笑着向前走去，轻声留下一句：“好狗。”

　　部门总监正色眯眯盯着手机屏幕上妖娆的大胸美女照，推门的动静吓得他差点将手机丢了出去。他立即摁灭屏幕，刚要责骂来者极其不礼貌的行为，看见来人后却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问道：“有事？”

　　郝桑单刀直入，“您为什么向hr反馈我工作期间表现不合格？”

　　“没为什么。”部门总监似乎早有预料，脸色平静无波。

　　“我在岗位一向兢兢业业，从未消极怠工过。三个多月来，经我谈判拿下的项目众多，也是有目共睹的，这难道还表现不合格吗？”

　　“你最后签下的合同严重损害公司利益，这就够了。”

　　郝桑突然大笑，“一开始签的合同你也有过目，并无任何问题。最后却移花接木成了一份伪造的新合同，我是被害的！你明明就知道！”

　　部门总监淡声道：“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你签下的合同，是你让公司受损严重。”

　　郝桑笑得愈是癫狂，“我何德何能啊？！能让你们做局陷害我，连我三个多月的劳动报酬都不给！”

　　部门总监见他疯疯癫癫的样子，不敢再出声刺激，双手悄摸摸在桌子底下给公司保安大队发消息。

　　消息还未发出，一名保安在此时冲了进来，手里拿着盾牌和钢叉，“终于找到你了！”

　　郝桑迅速往后撇手，摸向了背包。

　　部门总监以为他要拿刀出来，怕得下蹲躲在了办公桌下。保安横起盾牌挡在身前，对着对讲机报了具体位置后，举起钢叉犹犹豫豫正欲往前。

　　郝桑眼疾手快，丢出了一个重物后，趁着间隙飞快跑了出去。

　　重物击向盾牌，发出了闷响，保安伸长脖子一瞧，居然是瓶矿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