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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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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书玉一直搞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什么。恶念滋养长大的魔,贪嗔痴催生的神,好人难活,恶人在沉沉欲海中如鱼得水……
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渺小,饶是他们加起来,斗得多晏华,斗得过丞相,斗得过雨后春笋般的恶人吗?
死了一个阿苑,会有另一个阿苑,死了一个晏华,不会再出现另一个晏华吗?
钟书玉相信,一千年前的灵榕与当时的人们肯定想到了办法,正如现在的他们一样,待将魔族封印,后来,并未像戏文中说的一般,迎来幸福快乐的结局。
他们好像陷入一个死循环,周而复始,周而复始,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重复。对了,南宫问雪说过,新生诞生,预示着旧神的死亡。
一千年后有新神出现,她也会和灵榕一样,消逝在人世间。
所以,他们所经历的,是一场又一场逃脱不了的轮回吗?
这场轮回里,永远有人追名逐利,永远有人贪得无厌,永远有人狂妄自大,永远有人……像她、像南宫慕羽,像韩云州,像太子一般吗?
脑海里闪过几个名字,又闪过几个面孔。钟书玉迷茫,困惑,最终下定决心。
她怎能忘记,她是实实在在的例子,她能从既定的命运中逃脱,在夹缝中找寻出另一种活法,人族为何不可?
这场轮回,不见得像她想象的那般绝望。
恶念永在,希望也永在,钟书玉永远不会服输。
她很快想到办法,既然无人以善意滋养魔,那她来做第一人。下定决心后,她道:“我教你。”
晏华以为她要教自己亲吻,喜滋滋凑过去,却听见她说,“你先放开过,我去书房拿几本书。”
钟书玉不是个好夫子,严格来说,她仅在三省神院修习过三年,是个尚未出师的学子。她教起人来磕磕绊绊,先从圣人先贤的文章讲起,讲着讲真又有了新理解,思考一会儿后又开始讲。
一开始晏华很认真的盯着她,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钟书玉,全身心透入在书册中,好似周遭的一切与她无关。过了会儿,又恍然大悟般找他说话。
晏华很喜欢,“回神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他”这一认知让他很开心,心底冒出许多甜滋滋的情绪,滋养着他,连脑子都比以往清晰了不少。
不动脑的话。
从前他不擅长讲话,也不常说话,偶尔“吾”一下,“汝”一下不觉得什么,一旦那些晦涩难懂的字连成句子,他就像回到诞生之初,脑子一片浆糊。
兴致勃勃地听了几天,晏华扛不住,自学成才起堂上开小差的技巧,瞅准时机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魔族不食五谷杂粮,自然也无需睡觉,钟书玉推开他靠过来的脑袋,无情地揭穿了他。
传言中活了上千年的魔神,真正活着的日子不过几年,他对人族的一切一无所知,同一个孩子般,听夫子讲课打瞌睡也情有可原。
钟书玉决定给他一点甜头,答应他一件事。
听闻此言,刚还困倦的晏华立刻来了精神,他想要的,从来只有一个。小孩子嘛,爱吃点甜不算什么大事。
钟书玉思考片刻,应了。
晏华没有亲吻的经验,需钟书玉引导着,才隐约摸到一点门道。他的学习能力与南宫慕羽相比,不逞多让,几日下来不仅学有所成,还融会贯通,自己研究出一些学问来。
钟书玉感叹:“你能把这股劲儿用在学问上就好了。”
活了上千年的魔神头一回体验到什么叫羞愧难当,低着头跑了。
其实也不算全无用处,最起码他们从一开始的形影不离,如厕都要跟着的程度,进步到现在一提起看书,晏华就找借口溜走,一天十二个时辰里起码有六个时辰不见踪影。
钟书玉乐得清闲。
日子一天天过去,恍惚之中,让人忘却了流逝的存在,只在许久过后,惊叹一声,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在寝殿中看到韩云州时,钟书玉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们太久没见面了,久到那些回忆,好似来自于前世,只存在于午夜梦回的美梦里。
钟书玉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拥着他,呼吸着有他的空气。奇怪,明明没受什么委屈,他出现的那一刻,委屈用上心痛,未说话,泪先落了下来。
韩云州同样拥着她。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会安慰人,更不会说情话,连最简单的喜欢啊,爱啊,都难以说出口。
他更擅长用行动表达,比如遇见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挡在钟书玉面前;当钟书玉与人发生争执时,毫不犹豫地相信她,站在她这一边。
此刻,他依旧用行动表达思念,他拥着钟书玉,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直到浑身上下全是她的气味,她的温度,才依依不舍道:“我好想你。”
声音沙哑,充满了委屈。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在韩云州的视角里,他刚安顿好动乱的灾民,与娘子短暂相见后又分离,忙碌的他还没来得及坐下歇一歇,便听别人道,他娘子失踪了。
失踪了?
一股气涌上心头,韩云州差点晕过去,他立即找来南宫问雪,问清事情始末。
很难让人相信,这世上竟有人当着新神的面掳走人,并不让她察觉。除非,是与她力量相当,甚至远胜于她的人。
而这世上,仅有一人能做到。
韩云州不愿相信,一边让南宫问雪用占卜术占卜,一边四处打探消息。很快,他找到一条线索,钟书玉曾找秦夫人借过钱,担保是,她手上的玉镯。
那只玉镯韩云州见过,普普通通,没什么要紧,盛京大部分女子手腕上都有一个,南宫问雪手腕上是上好的翡翠,阿苑手腕上是和田玉,一个红玉,实在引起不了别人注意。
直至秦夫人说起,韩云州才意识到,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更要命的是,一如钟书玉承诺的那般,在魔神授意下,魔族果然绕开了秦家产业,不冲他们动手。
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相信。
但另一个问题是,他们如何得知魔神身在何处。
很快,他们知道了。
魔神杀了皇帝,入主皇宫的事传遍大街小巷。让人惊讶的是,这位“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不是登基大典,而是皇后的册封典礼。
因着太子这层关系,礼部的人很快找来,“诚邀”他这位“主父”参加皇后的册封典礼。
陷阱?鸿门宴?
没人知晓这位魔神在想什么。
韩云州以身入局,亲自试探,才稍微窥见几分真相。他的娘子真的在皇宫,几个月后的封后大典,封的正是他新婚不到三个月的娘子。
他被礼部安置在宫外,坐上了冷板凳,无论他如何要求见一眼钟书玉,都得不到回应。
肯定,是“那位”的授意。
皇宫戒备森严,韩云州有闯入的心,无闯入的力,莫说带钟书玉出来,他自己恐怕也做不到安然无恙。
幸好,他不是人。
他是妖,隐藏自己的气息几乎融于血肉,他一点点试探,终于知晓,钟书玉住在皇帝寝宫。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做好计划,他按下心底的急切,忍着思念,终于,可以站在她的面前。
韩云州拥着她,喃喃道:“我好想你。”
过往的一切辛苦,全部隐在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中。
情意浓浓时,钟书玉忽得想起什么,忙推开他,道:“快走,在他发现你之前赶紧离开,别回来了。”
晏华是魔,亦是魔族中的神。
他与灵榕,谦陌一样,对神殿中的一切无所不知,自他住进皇宫之后,这儿就成了他的神殿。
钟书玉不知道韩云州如何瞒过魔神,但她知道,用不了多久,魔神会发现他的存在。
晏华对钟书玉以外的其他人,没什么耐心。
韩云州一把抓住她,压低声音道:“要走一起走!你放心,路我摸清了,离开皇宫之后,我们立刻去间灵族,不停。”
间灵族?钟书玉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还有条命契未达成。
她其实,已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魔神力量强大,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却不如一个有父母教养的孩子。魔生的前一千年里,他在杀戮中诞生,于杀戮中成长,印刻在他血液里的,只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那是自然界的法则,不是人性的法则。
他需要一个引导,像母亲一样,教他如何做一个人,教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教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恰巧,他对钟书玉有种别样的依恋,这份感情让他愿意放下过往的一切听她说话,给予她不曾有过的耐心。
或许,钟书玉就是解谜的关键,或许只有她,才能终止这场末日。
所以,钟书玉在没和任何人商议的情况下,擅自做了决定。
之前还好,没遇见韩云州,她完全可以沉浸在救世的氛围中,如今见了,把她从飘忽的云层拽到地面,她才恍然发觉,她没那么伟大,她是一个普通人,她有夫君,她做不到完全不顾对方感受,擅自自我牺牲。
拒绝的话卡在牙关,一个字也跳不出来。
叮铃铃……
檐下的风铃轻响,像某种预告。
韩云州握住她的手,道:“跟我走,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他们是夫妻,夫妻本就一体,不是吗?
钟书玉深深看着他,犹豫片刻后,迟缓而认真地点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