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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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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千里外的盛京皇宫。
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一拨人说必须打,得让魔族知晓他们的厉害,才能谈接下来的条件。
一拨人说魔族破除封印的时间比国师占卜的早,在意料之外,应该先筑起高墙,等做好充分准备后再战。
还有一拨,接到边境之地传来的消息,说今时不同往日,既然魔族能和妖族讲和,为何与他们不可?应该先商量一番再做打算。
三拨人吵的唾沫横飞,脸红脖子粗,皇帝扶着额,头疼地听着。
太子在就好了。
他不需要太子做什么,朝中有他坐镇,太子只需要安静待着,等到合适的时机,他自会为他谋划,结识世家,稳固地位,最终坐上这九五至尊的宝座。
偏偏那个蠢货,放着盛京的好日子不过,非要跑去边境之地那样的危险之地,若送了命,这皇位由谁来继承。
召回令发了好几封,太子都当没看见,他得找个合适的人选,亲自去把人带回来。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呵,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这才注意到,朝堂之上站了一个身着斗篷的奇怪男人。
男人身量很高,周身气压低沉,戴着帽子,看不见面容,只能从帽檐下窥见几缕鲜血一般的红发。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在这儿站了多久,等注意到时,他已经站在哪儿了。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大太监一甩拂尘,挡在皇帝身前,大喊道:“羽林军呢?快来人!护驾!”
“慢着,”丞相拦住他,走到男人身前,温声道:“不知阁下所为何事,该如何称呼?”
男人还未回答,大太监先一步道:“丞相大人,此为何意啊?这人难不成是你带进来的?”
他自然看得出男人有问题,可他要维护皇室尊严,不然事后第一个问责他。
他说出口的话,也是皇帝的意思。
丞相呵呵笑了两声,道:“别着急,至少先问清楚。”
危险来临之际,规则会变得模糊,边境之地的灾民会暴起,盛京的官员,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听他们君主的话。
守在殿外的羽林军终于来了。荣朝有规矩,上朝时不得携带兵刃,连羽林军也远远的守护在殿外。
此刻,七八柄刀尖对准男人,只需一声令下,便会朝他挥去。
大太监不敢下令,回头看了眼皇帝,读过他的眼神,才狠了狠心,道:“动手。”
他们在试探,试探魔族到底有多大本事,试探他敢不敢在大殿上动手。
一声令下,众侍卫齐齐举刀,朝男人劈去。
下一刻,所有人的动作停在原地,连脸上的表情都无分毫变化,风一吹,化作一滩血雾,消散在原地。
包括他们手里的刀。
“啊!”有胆小的,立刻软了腿坐在地上,腿间一片湿润。
他怎么做到的?人不曾动过,手都不曾抬起,七八个人竟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了。
不等众人想清楚,男人动了,他抬起脚,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往那九五至尊的宝座而去。
“你、你要做什么?”皇帝仓惶起身,顾不上皇室威仪。
“汝,滚。”
男人的声音很年轻,听起来只有二十出头,他的话不带任何感情,只有实打实的羞辱。
“你!你怎敢如此对朕说话!来人!护驾!”
皇帝下意识朝高台下望去,往日对他殷勤备至的臣子们,如今站在台下静静看着,如同,在看一场与他们无关的戏剧。
有人在害怕,有人在狐疑,还有人,在笑。
如此时机,他们想的不是人族如何生存下去,将魔族封回无界之地,而是皇帝被魔神杀死之后,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可以轮到谁。
这一刻,皇帝终于理解太子的话。
十年前,年仅十五岁的太子说,盛京的人太假,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活着,那张面具又过于逼真,他实在难以分辨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
他问,这世上有真情存在吗?
当时皇帝如何回答的?他傲慢道,权利就是最大的真情。
只要权势在手,想要什么得不到?
太子笑了一下,说:父皇,你也没有真情。
皇帝怒极了,他是父亲,更是皇帝,太子是儿子,也是臣子,他如何敢如此对父亲说话。他将太子幽禁在宫中,让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再出来。
没几日,太子自请去边境之地。
他以为小孩在闹脾气,任由他去了,想着正好趁此机会治治他的毛病,不曾想,他这一去待了十年。
不是太子蠢,是他太蠢,蠢到以为有了极致的权势,就有了这世上任何东西。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一切,不过虚妄幻想。
思及此,他怒道:“魔族宵小,莫要以为人族无血性之人!”
说罢,祭出自己的本命剑一剑刺去。
皇帝的位置坐了太久,久到他差点忘了,年少时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修行天才,只是人生这条路上诱惑太多,越走,他越忘了自己一开始最想要什么。
男人偏头,躲过这一剑,他指尖轻点,从剑尖开始,一寸寸断裂,化作齑粉,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无法相信,自己在对方手底下撑不过一瞬。
不过很快,他不会惊讶了,因为他和他手中的剑一样,化作一抹血雾,消散在空气中,仿若从未出现过。
大殿上很静,几乎落针可闻。
男人摘下帽子,露出那一头璀璨的红发,他转过身,朝向众人,坐上那座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宝座,安静看着。
丞相率先反应过来,他跪下,如以往无数次般,朗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族中最优秀的臣子们,正朝着刚杀死他们君主的魔神下跪。
钟书玉被虏来时,已经过去三日。
远在盛京的皇宫,比边境之地还要适应魔族的存在,他们理所应当地把魔神当作新帝,每次朝拜,见他时,还会尊称一句陛下。
但这位“新帝”不太适应人族的存在,他的寝宫很空,宫内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钟书玉被压到床上时,她只瞧见头顶华贵无比的帷帐。
上等丝绸上绣着龙凤,是她在国师府都不曾见过的华贵,难道这里是……皇宫?
这个念头一出现,钟书玉吓了一跳。
马车从边境之地到盛京需要五六日,骑马要三四日,韩云州化作狼行需一个白天,而魔神,只需一眨眼的功夫。
他人眼中杀人不眨眼的魔神此刻正拥着她,手指从她的脸颊滑到嘴唇,又从嘴唇滑到下巴。
突然,他起身半跪在钟书玉面前,掀开她的裙子,手放在她膝盖上。
“住手!”感受到腿上的力量,她吓了一跳,急忙拉住腰带,“你要做什么?”
“快乐,”他脸上看不出表情,“汝、你,不。”
魔神说话颠三倒四,好一会儿钟书玉才弄清他的意思,他在说:你不快乐。
她怎么会快乐呢,父母逝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哪怕她再装得若无其事,也掩盖不了心底的悲伤。
眼前的男人长了一张极好看的脸,皮肤瓷白,眼眸是暗沉的红,睫毛纤长,如小刷子一般。鼻梁高挺,唇色鲜亮,难辩雌雄。
可他的脸颊是消瘦的,线条锋利,自带冷峻,即使他容貌长得再漂亮,也让人生不出觊觎之心。
他是魔神,一千年前横空出世,被灵榕封印的魔神,是她爹娘死亡的始作俑者。
钟书玉不恨,她伸出手,轻轻描摹着他的五官。
边境之地她去过,那是个极可怕的地方,她的眼睛明明看得见,却对不上视线,看起来模模糊糊,什么都不真切。
几息之间的存在,她至少连做了一个月噩梦,她不敢想,在那儿待一千年什么感受。
她应该恨吗?
魔族排山倒海而来,听的谁的命令,是他亲手杀的吗?命运早已写下的字句,真的要怪在一个确切的人头上吗?
钟书玉不知道。放在以前,她会恨,可她经历过这些事后,连“恨”,都成了疑问。
韩云州生下来便被打上天煞孤星的命格,可导致他孤独一生的,是他的亲生父亲;五大家族世代活不过三十岁,在三十岁之前害死老国师和秦芸的,是谦陌。
他们所有人活在命运的操控之下,自以为是的改变,最终什么都没改变,南宫问雪是,灵榕是,魔神呢?也是吗?
红发男人蹲在她身前,静静看着她,道:“汝、你,难过。”
他好像刚学会这个词,还不太擅长使用,讲起话来磕磕绊绊。
钟书玉问:“你不会说话?”
那张漂亮的脸微怔,转而垂眸浅浅应了声。
很丢人吧,活了一千多年了,连话都不会讲,寥寥几句词语,还是被封印前偷偷学的。
“我来教你吧。”钟书玉拉他起来,从寝宫内的东西开始认,“这是花瓶,这是屏风,这是铜镜……”
魔神眼睛亮晶晶的,她每说一个词,他都乖巧地念一遍。传说中的魔神大人,在钟书玉面前乖巧的像个孩子。
钟书玉不会教小孩,只能回忆着小时候的样子勉强教他。魔神学得很快,一下午的时间已能说出一个完整的长句子。不太熟练,却也足够。
休息片刻后,钟书玉问:“你有名字吗?”
总不能一直叫“喂”吧。
魔神摇摇头。
他没被养过,无父无母,无亲朋好友,自然没人为他取名。
钟书玉好奇:“那别人怎么叫你。”
魔神想了想,认真道:“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