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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回去之后,医馆发生了动乱。

      不知谁说了药材涨价的事,医馆内人心惶惶,都担心这份药材用不到他们身上。

      一个抱孩子的女人说:“我烂命一条不值钱,我只希望他们能救救我的孩子。”

      一个老人说:“我活了这么多年,早活够了,把药留给年轻人吧。”

      一个小孩说:“我不喝,我要把药留给巡防的叔叔姨姨,他们辛苦,他们喝。”

      有人大方,也有人不大方。
      一个年轻男人在同伴的议论声中越来越焦急,他大喊一声,站到临时搭建的床板上,道:“诸位听我说,这帮当官的每年收我们这么多税,就该为我们着想,这药,应该先紧着我们用!”

      “就是!”立刻有人响应他,“没我们,他们算个屁!我们死了他们去给谁当爷!”

      “绝不能让那帮狗官占了便宜!”
      “信他们,连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药抢回来,等他们反应过来,能有我们什么事!”

      吵吵嚷嚷中,有人提了一嘴,顿时一呼百应,先前那些言论淹没在人群中,再也听不见。
      暴起的灾民冲进药炉,把里面残余的草药抢得一干二净,连炉子里的炭火都没放过。

      老人和小孩被推搡在地,那些口口声声说为了贫苦百姓的人,贪婪地抓起药材往外跑,有人靠近,则恶狠狠的瞪向他们,像一条贪婪的恶犬。

      场面极为混乱,抱着孩子的女人失踪了,剩下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人群中慌乱大哭。躲在暗处的南宫问雪悄悄吸引她注意,把孩子引过来抱在怀中,保护她不被人群踩死。

      周夫子和钟书玉回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

      她们的出现,好似烈火烹油,人群立刻有了新目标,钟书玉见势不对,赶紧拉着周夫子离开。
      刚采买的药材被哄抢一空,那些人不会珍惜,平白得来的东西糟蹋了也不会心疼。踩在脚下的比抢走的还多。

      可周荪心疼,这些药用一些少一些,在他们手里根本发挥不出药效。钟书玉借钱买来的东西,被如此对待,她心疼的简直滴血。
      周荪不顾钟书玉的阻拦,一个劲地想冲进人群,用身体阻挡那群疯子:“不要抢了!你们不要抢!药熬好了大家都会有!”

      没人搭理她。

      幸好钟书玉力气大,箍着她的腰牢牢把人锁在原地,一旦冲进去,她活不过一盏茶。

      哐!

      一声脆响,钟书玉回头,瞧见南宫问雪一脚把一个男人踹了几米远,男人手中的棍子滚落在地。

      她一阵后怕,刚刚,竟有人想把她打晕!
      这样动乱的时刻,把一个女人打晕带走能有什么好事?

      南宫问雪惊讶一瞬,神化后她力气大了许多。来不及多想,她一掌打晕周荪,道:“快走,这儿不安全。”

      两人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扛着周荪,带着其他尚清醒的人来到一处山坡。药炉被踢倒,火苗顺势染上临时搭建的帐篷,顿时火光一片。

      一开始便有人去找太子了,上坡的功夫,已经有人来镇压。那帮白长了体格的窝囊废,惯会欺软怕硬,话喊得群情激昂,遇上真正的刀剑后,立刻怂了。

      “小玉!”

      钟书玉未来得及回头,猛得被人抱在怀中,他抱得那样紧,生怕眼前人消失不见似的。韩云州把脸埋在她的发间,喃喃道:“你没事就好。”

      心底莫名生出一抹暖意,钟书玉轻抚他的背安慰道:“好啦,我哪儿有那么脆弱,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可是钟书玉,什么场面没见过。

      韩云州一阵后怕,生怕那群暴乱的灾民对钟书玉做点什么。现在不在盛京,他也不是北衙统领,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太多,他不敢赌。

      思考了许久,他还是问出那句不该问的话:“小玉,跟我走吧,别呆在这儿了。”

      钟书玉摇摇头,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从来不是活在别人庇佑下的娇花,她是盛放在野外的玫瑰。

      动乱头子被抓,他们损失惨重,花大价钱买来的药毁了大半,医馆也得重新搭,死了几个人,都是老人和女人,他们挖了个坑匆匆掩埋。
      没人记得他们叫什么,更没人为他们立碑。

      他们是万千百姓中的万千,死伤无数中的无数,一如一千多年前的那场浩劫,被人记住的,只有寥寥数句。

      韩云州还是不放心,硬是从手里扣出一些人保护他们。钟书玉一开始没在意,等人到了才发现是钟文宣。

      钟文宣尴尬挠头,道:“我、那个,人手不够、所以……”

      钟书玉“嗯”了一声。

      她冷淡的反应一下让钟文宣泄了气,他道:“对不起。当时太子缺人手,我想表现表现,就没在意。爹娘他们不愿意走,幸苦了大半辈子,闲不下来,所以我就……”

      如果他当时不逞强,听妹妹的留在天阙,守在爹娘身边,或许这一切不会发生。

      钟书玉垂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放在以前,她一定会发怒质问,问他十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这么冲动,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十五岁的孩子了。

      她经历过太多,多到难以用两三句话解释“命中注定”。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需要用无数血和泪写就。

      钟文宣太了解他的妹妹了,钟书玉越不说话,他越内疚,他跪在钟书玉面前,握住她的手腕扇自己,哭道:“你打我吧,骂我也行,是我的错,我不是东西,是我害了他们……”

      眼泪落在手心,湿润一片。

      钟书玉怔怔看着,突然,她抽出手,拢了拢他的衣领,道:“秋日天凉,穿好衣服,莫要受了风寒。”

      语气,与他们的娘八分相似。

      钟文宣这几日没睡好,胡子拉碴,眼中满是红血丝,头发也乱糟糟的,像刚从乞丐窝爬出来。
      也不知秦夫人当年怎么看上他的。

      听到这话,钟文宣没再哭,也没再扇自己巴掌,他拢了拢特意做宽的衣领,垂下眸,道:“知道了,你也是。”
      他是一个极普通的人,与城中万千普通人一样,他不像南宫慕羽十二岁便能当上国师,也不像韩云州十五岁入魔族奸细老巢手刃仇人。

      他的成长晚一些,十五岁时不负责任,二十五岁时的逞强,每一次的不成熟都深刻在他的骨子里,慢慢形成他成长路上的符号。
      这一刻,他终于长大。

      钟文宣收拾好情绪,去了帐外巡逻。被打晕的周荪悠悠转醒,了解发生什么后,哭道:“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们!你知道那些草药花了多少钱吗?!”

      她指责的是南宫问雪。

      南宫问雪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洁白的衣裙纤尘不染,一如记忆中那朵圣洁昙花。钟书玉为她辩解:“她一个女子,如何对付得了那么多人。”

      周荪知道,她心疼那些药,心疼钱,也心疼钟书玉。秦夫人她打过交道,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她不知道钟书玉与秦夫人做过什么交易,但用脚趾头想想也不简单。
      如此换来的草药,却被人踩到脚底下肆意践踏,她如何甘心?

      南宫问雪道:“我打不过魔神,不代表打不过几个暴民,只是,没必要。”
      她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挥一挥衣袖,那些人顷刻间飞出,砸在地上动弹不得。

      然后呢,抢回一些残缺的药材,继续这场毫无意义的救治?

      她不是周荪,她没那么善良。南宫家的小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纵使不如哥哥聪慧,却也不蠢。
      魔族不会只待几天,药材总有消耗完的时候,接着呢,等死吗?她需要筛选,筛掉那些不值得被救的人。

      太子恐怕也有这样的念头,所以,才根本没设防备。

      “什么叫没必要?”周荪不可置信,“你也太冷漠了,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

      “夫子。”钟书玉拦住她,道,“别激动,如今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您若是倒下,我们该如何应对?您先休息,训人的活交给我就好。”

      她这样一说,周荪反倒说不出职责的话,她无奈道:“不必休息,我出去看看,你们尽快调整好出来。”
      说罢,她瞥了南宫问雪一眼,离开了帐篷。

      与外边的嘈杂不同,隔着一层帘子,这里静得像两个世界。

      南宫问雪道:“你想说什么,尽快说吧。”

      钟书玉道:“我觉得,你做的对。”

      南宫问雪眼底闪过惊讶。

      若是以前,钟书玉绝不会这么说,她大概会和周荪一样,怪他们草菅人命。现在,她学会了站在南宫慕羽的角度看问题。
      对所有人实施无差别的拯救,一定对吗?

      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太明确,越来越少的药材,不知何时打过来的魔族。隐藏在他们中间的问题也很明确,有手有脚却好吃懒做的闲汉,看似正常不知何时在后背打她们一闷棍的男人。

      狼与羊同处一窝,是对羊的不公平。

      钟书玉道:“善恶之分,比当年灵榕降下的一半神力还随机,哪里都有好人和坏人,善待坏人,与残害好人没区别。”
      她出生在底层,对这一切太了解,偷奸耍滑,小偷小摸也就罢了,对未嫁的姑娘开不要脸的玩笑,偷看女子洗澡,这种事屡见不鲜。

      钟书玉不愿盲目婚嫁,便是因为此。

      只是这些人大都无权无势,像臭水沟的苍蝇一般惹人厌烦,不如那些有权有势的恶人害人匪浅。再者钟书玉也来自穷苦之地,恶人有,好人也有,所以她下意识地护起短。

      她要保护的,从来是那些好人。

      南宫问雪伸手捏她的脸颊,道:“明白的这么快,我要嫉妒了。”
      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过去的三年里,这样的场景发生了许多次。

      一开始是钟书玉在说。南宫问雪貌美,聪慧,身份尊贵,好似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语都为她量身打造。至少在那个时候,她确如小说女主般美好。
      钟书玉是自卑的。她不够漂亮,没有拿得出手的家世,与南宫问雪相比,她粗糙的像没来得及上色的泥塑,而南宫问雪是精雕细琢的玉摆件。

      南宫问雪看出了她的自卑,便学着她的样子夸她:我要嫉妒了。
      时间一长,这反倒成了她们之间的默契。

      这段感情充满了欺骗,可它带给钟书玉的温暖不假。

      回不去了,那个决定出现的那刻,她们再也回不去。

      南宫问雪自觉尴尬,她收回手,道:“我们出去吧,别让周夫子等急了。”
      说罢,转身离开。

      钟书玉应了一声,抬脚跟上,余光却瞥到一片衣角,好似那儿站了一个人。她定睛看去,那儿果然站了一个穿黑斗篷的人。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儿站了多久,竟无人注意到。

      “魔……”
      话刚起头,魔神伸手揽过,捂住她的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什么?”南宫问雪回头,刚还站了个人的帐篷,如今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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