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第 46 章 ...

  •   太极宫安静极了。
      往常也这般安静,今日安静的让人心慌。

      钟书玉冲进太极宫,推开九鹿台的门,以为自己走错了。她上一次来,九鹿台虽破败,石头缝隙却长着藤蔓,残破的楼梯也被藤蔓缠绕其中,方便行走。

      一副生机盎然之景。

      今天,藤蔓枯萎了,一碰化作齑粉,消散在空中,石头缝隙的小白花耷拉着,风吹过消失不见,好似从未存在过。

      属于灵榕的一切,正在逐渐消失。

      “不要!”钟书玉呢喃着,不要命似的往上冲,岁月腐蚀下的木楼梯经不住这般折腾,一一断裂在她身后,木屑飞起,扎进她的小腿,钟书玉浑然不觉。

      她想见到灵榕!立刻!

      九鹿台上,银白色发丝铺了满地。钟书玉心惊胆战地绕过去,还好,灵榕还在。

      接着,他抬起手,露出逐渐消散的手掌。

      他的指尖冒出点点白光,随着白光消散在空气中,他的手指,正在一点点消失。他声音很轻,轻到即将隐入云烟:“本想多守你几年,没机会了。”

      钟书玉泣不成声,眼泪跌落在她手背,弄湿她的手掌,她觉得,自己在和灵榕一起消散。
      她引以为傲的舌头,此刻说不出半句话。

      “别难过。”灵榕抬手,指尖消散了,他用手掌帮她擦掉眼泪,“生死离别,再寻常不过的事,你别怪他,一切早已注定,他恰巧,做了那个引路人罢了。”

      这种时候,他想的,竟是为害死他的人开脱。

      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掉落,钟书玉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用最后的时间感受他的温度:“我不想你死。”

      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她不想任何人离开。

      手掌消散了,灵榕就用手臂轻拍她的背,哄孩子似的柔声道:“总要经历这些。”

      没有他,还会有其他人。
      人生这条道路上,总会遇见一些人,离开一些人,聚聚散散,从开始陪伴到最后的,唯有自己,她总要习惯有人离去。

      教她这堂课的第一位夫子,是灵榕。

      他很心疼钟书玉,可他不能把她关起来,关在一个人为制造的美梦中永远不离开。钟书玉是向阳而生的植物,她永远会为自己而活。

      他不能以爱之名,剥夺她的自由。

      手臂也消散了,他连简单的回抱都做不到,在最后的时刻,他轻轻勾起唇角,满意地笑道:“至少,我等到了你,足够了。”

      这一千年的等待,有它的意义。

      “不、不要!”怀里的身体正在消失,一点一点,直至彻底失去依仗。她扑了个空,最后,连剩下那件白衣也没留下。

      风吹过,带着些许秋日的冷清,钟书玉坐在躺椅上,久久不能回神。刚刚,这儿还坐了一个人,现在,他彻底消失了,连一根头发丝也没留下。

      灵榕真的存在吗?他存在于世的痕迹,与他一齐消散了。九鹿台空空荡荡,破败不堪,一如上百年无人问津的空屋。

      大概用不了多久,这座失了人气的露台会塌吧,到时盖了新的,最后一点与灵榕有关的东西,也会彻底消失。

      他真的存在过吗?还是她的妄想?

      韩云州来到九鹿台时,这里只剩钟书玉一个人。她坐在一张躺椅上,双眼无神,脸上是尚未干涸的泪水。

      她在为另一个男人哭。

      钟书玉很少流泪,除了生理性眼泪外,她从未哭过。现在,她为了另一个男人,泣不成声。

      而那个男人,一个月前为救他一命,借出了自己的内丹。

      韩云州心情复杂,爱应该伴随着占有,可他半点嫉恨不起来,比起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他更希望钟书玉开心。

      他嘴巴笨,不会说安慰人的话,能做的,只有陪在钟书玉身边,用行动告诉她,她未来要走的路不孤单,至少,还有他。

      过去许久许久,久到暮色渐深,树影西斜,钟书玉终于回过神。

      秋日的夜很冷,钟书玉穿得单薄,披上韩云州的外衣才暖和几分,她搓搓胳膊,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暖一些:“我们回去吧,收拾好东西,今夜搬去客栈住。”

      灵榕说,不要恨,她答应了,她可以不恨,但她没办法接受,日日面对那个害死灵榕的人,却当什么都不曾发生。

      所以,她决定拿到和离书,永远离开这儿。
      如一早决定好的那样,再也不回来。

      没东西可收拾,他们来时什么都没带,吃的用的穿的,都属于国师府。钟书玉回去洗了把脸,换上来时的旧衣服,与韩云州一起去了南宫慕羽院子。

      他似乎伤得很重,大夫一个接一个进去,汤药一碗接一碗往房里送。

      南宫问雪守在门口,见到她,唇角忍不住讥讽:“你来做什么?看他什么时候死吗?你现在满意了吧,把他害成这副模样,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韩云州皱眉道:“你冷静一点!这跟小玉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南宫问雪维持不了南宫家大小姐的仪态,她崩溃道,“若不是她,献祭的反噬怎会如此严重!如若哥哥出事,我定让她血债血偿!”

      钟书玉白了脸,什么反噬?难道南宫慕羽……活不长了?

      “阿雪。”一道清冷的声线,止住了她的刁难。
      南宫慕羽走出门来,脸色苍白,精神尚可。他客气道:“关心则乱,阿雪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他递出一样东西,钟书玉接过,听他道:“这是和离书,从此刻起,你与国师府再无瓜葛,从今往后,我们不必再见。”

      就这样,恩断义绝了?

      钟书玉握着和离书,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她缓缓抬起头,叫住南宫慕羽,道:“你的诅咒,解除了吗?”

      南宫慕羽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以为她会责备,会谩骂,会诉说如何如何恨他,却没想到,她最先问出口的是这个。

      愣了好一会儿,他回答:“解除了。”

      “好。”钟书玉收好和离书,道,“再也不见。”

      自此,转身离去。

      此生,不复相见。

      南宫慕羽会后悔吗?他站在原地,直至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敢回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因为,他没得选。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万里无云,天空干净的像一块琉璃。

      晨起离开客栈,两人去集市上买了些干粮,又买了两匹马,踏着第一缕晨光朝边境的方向而去。

      回城的路不着急,他们慢悠悠走着,一路欣赏沿途的风景。

      上次说好不回来了,结果阴差阳错,又回到这片是非之地,这次钟书玉决定不说话。

      韩云州道:“我们搬去天阙吧,我还有些积蓄,到时开个学堂,你教他们医术,我教他们如果抵御魔族,真有一天魔神出世,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好。”

      韩云州又道:“若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们在天阙,也与他们有个照应。”

      钟书玉心慌意乱。早上起床时她就觉得难受,还以为昨日太过伤心,才害得她心里难过,现在她终于察觉点不对,道:
      “我爹娘都是普通人,做不了什么,还是把他们送到安全些的地方吧。”

      韩云州点头:“好,到了天梁我就安排。”

      钟书玉点点头,手掌放在心口上,那抹难以言喻的慌乱感依旧挥之不去。
      她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可哥哥在,应该不会,一个月前她在信中特意交代过,边境之地形势紧张,钟文宣不至于不当一回事。

      想了又想,钟书玉道:“不然我们快些回去吧。”

      “好。”

      咚!咚!咚!

      话音刚落,远处盛京城内传来三声钟响。

      此钟名为和合钟,每年大年初一晨起连响九声,代表新一年的开始。除此以外,再无动静。非固定时间连响三声,则代表着——给予它灵力的人死了。

      国师死了。

      十年前,前任国师死在城外,和合钟连响三次,又猛又烈,北衙派出所有人寻找,才知他们死在了盛京郊外。

      这次钟响,死的又是谁呢?
      不言而喻。

      钟书玉大脑一片空白,她喃喃道:“不、不会的,诅咒分明已经解了……”
      都说祸害遗千年,南宫慕羽这样的,怎么着也能活到一百岁,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我倒要看看。”钟书玉抓起缰绳往回赶,道,“他又在搞什么把戏!”

      红绸尚未完全撤下,又换上了白幡。一个月的时间,国师府办了喜事,又办起了丧事。

      钟书玉到时,漫天纸钱洒满石板路,门口的嚎丧人一个接着一个,吵得耳膜生疼。于她而言,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一切与她无关,,好似幻想。

      她怔怔地走进去,府中人认得她,知晓她是国师大人新婚一个月的娘子,也知道昨日他们刚刚和离。

      无人拦她。

      她一路走到正厅,硕大的金丝楠木棺椁直挺挺地摆在其中,供桌上是南宫慕羽的牌位,牌位前,放了几碟她爱吃的糕点。

      南宫慕羽问过她,家里开的糕点铺子,这么多年还没吃腻吗?钟书玉说,家里的糕点是拿来卖钱的,不是给她吃的,只有卖不掉的残渣才能进她的嘴。

      她不爱吃那些油腻腻的,偏爱绿豆糕,豌豆黄这些,可这些别人也喜欢,每次她阿娘做了,她都只能眼巴巴看着,等晚上打烊了,才敢失落地看向空荡荡的盘子。

      以至于长大后,口味改变不怎么噬甜,她依旧对年少时爱而不得的点心情有独钟。

      她还记得,说完这些后,南宫慕羽拿起一块豌豆黄尝了一口,道:味道不多,以后让厨房常做。

      他不爱吃甜,堂堂国师,怎会在饮食上欠缺?他是知道钟书玉不好意思开口,特意给她递了台阶。

      人真的很奇怪,活着的时候怨他恨他,此生不复相见,死了,反而想起他的好,开始怀念起来,想再见上他一面。

      果真莫名其妙。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来了?”跪在堂前的人注意到她,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气愤道:“你现在满意了吧!哥哥死了,你害死的!最好连我一块死了,再也不会有人烦你!”

      韩云州挡在她面前,把钟书玉护在身后:“我知道你很难过,可这件事和小玉无关,她同样不想阿羽死。”

      南宫问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竟然帮她说话。”

      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护了她十几年的大哥,如今站在她的对立面,护着另一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还是害死她哥哥的凶手。

      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滚落,她以为自己哭不出来了。自昨日破开琥珀出来后,她看着从小爱护自己的哥哥受伤严重,进气少出气多时就开始哭。

      可她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躲在哥哥身后的小孩了,十年前哥哥守护她,这回轮到她守护哥哥。她请了大夫,汤药一碗接一碗的送进房中。

      大夫说,他受伤虽重,却未伤及要害,精心养几年,恢复到以前不是问题。

      她都放心了,谁知第二日找哥哥吃早膳时,他一口血涌出,那双漂亮的,始终温和的眼失去光彩,不甘地合上眼皮。

      怎么可以这样,她才刚醒来,对一切尚未熟悉,她最亲近的亲人,当着她的面,彻底离开了人世。

      思及此,她心中怨恨更甚,她一把拉过钟书玉,将她拽至棺前,道:“你好好看看,是你害了他!若不是你非要弄那劳什子的命契!他就不会死!是你害死的他,是你杀了他!”

      钟书玉别开脸,根本不敢看向棺内。

      哪怕亲眼所见,她仍无法相信南宫慕羽已经死了,她只能自欺欺人的偏过头,没看到他的尸身,就可以当一切不曾发生。

      直到南宫问雪的话脱口而出,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你说什么。”

      南宫问雪冷静了几分,讥讽道:“纵使之前有种种错,也不该让他随你爹娘一起死,他才二十二,钟书玉,你好狠的心!”

      钟书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