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末时代》青于田

50、沉默的沉没

　　远处天边已经可见乌云卷曲了，海上的暴风雨总是来的异常迅速，那层层黑云宛如在天空奔驰的黑马，嘶哑着朝着小船冲来。
　　有着全地形雨衣，几人是不怕的。但如此壮丽的自然景观不由得令人心神震撼。
　　云层中偶尔会有紫色的电流掠过，呼啸的风从海的一侧吹来，伴随着墨蓝色的波涛，冲击着摇摆的帆船。
　　“全员！抓紧小船！现在还不是跳海的时候！”厄玲大吼道，雨水顺着她的长发滴落，此刻她的头发再也没有蓬松柔顺的感觉了，而是像湿毛巾一样搭在肩膀上。与之相对的，是逐渐兴奋起来的厄玲，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在风中也能听得清了。
　　小艾很是害怕，压低身子紧紧贴在船上。晴天却是难得的沉着，双手紧紧把住船梆。
　　然而厄玲却是站在船上，一手紧握桅杆，一手拉住雨衣的帽檐。就像是被赶出家门的李尔王一样，在狂风暴雨之中叫嚣着。
　　雨势越来越大了，风也越发猛烈，太阳已经完全被遮盖，大海之上昏黑一片。小船在怒涛之中摇摆不停，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小艾此时已经缩成一个大圆团子，接连不断地海浪冲击使她无比害怕，尤其是当她不小心呛到那又苦又咸的海水时，身体便越发颤抖。
　　反观晴天却是无比冷静，内心越是惊慌，神色越是镇定。比起可能到来的沉船事故，此时的他更在意厄玲的状态。其实她的变化十分明显，只要静下心来去留意一下就能发现。不同步的构筑，不应该的失误，少言寡语的一路，再到临近颠覆的兴奋。和之前相比，她的情绪化更加明显了，而且说不上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对于梦末元素的控制，逐渐······生疏？
　　但大海并没有给晴天世界多想，远处的海天一线开始逐渐升高，变宽。
　　浪！
　　巨浪！
　　三层楼高的大浪翻卷着向几人袭来，宣判着小船的死刑。
　　“来了！”厄玲笑得嘴角都能挂个茶壶了，晴天记得他这么开心的时候，还是第一次拿到买零食的零花钱时。
　　“全员！迎接冲击！我们的命运！降临了！”她大声咆哮，生怕近前的两人听不清一样，“肃静！准备迎接沉没！”
　　小艾也不再害怕的大叫了，比起大浪，她现在更害怕厄玲刚刚的话。什么叫迎接沉没，就好像一开始就没打算顺利航行似的。
　　晴天这时才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了前往亚特兰蒂斯的办法。
　　沉没的失落之城，只有沉没的人可以前往其中，原因恐怕是因为梦成塔的掩蔽机制。这座塔只是备份，它不需要守卫，它只要藏的够深，能只被特定人员接触到就可以了。接触方法，应该是要七座梦成塔共同出示部分数据拼凑起来才能了解到的。
　　这就是一个带保护装置还拥有七个钥匙孔的保险箱，里面装着真正的全部实验数据。
　　可能除了艾琳厄玲，他们还额外保留了一个方案B。
　　艾琳注视着袭来的海潮，神情坚定。望着这样的她，晴天也有了几分底气。只是他还是不够了解厄玲，她对于一件事越是有信心，态度就越是随便。同样的，她只是在赌。这也是她第一次放弃思考，顺从命运的安排。
　　浪潮袭来，无人幸免，小船也被拍碎。
　　坠落，坠落，渐渐的海面上的光消失了。四周越发漆黑，最终什么也看不到了。
　　小艾紧紧抱住晴天的胳膊，一丝也不敢放松。晴天则牢牢攥住厄玲的小手。厄玲另一只手也拉住小艾的胳膊，同时也牢牢卡在在晴天的右臂内侧。
　　四周一片黑，什么也不存在了。
　　只剩下三人的心跳声。
　　下潜，下潜，下潜。
　　然后洋流卷起几人，又抛了出去。
　　黑暗，只有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冰冷的深海，只有伙伴的体温能够予以慰藉。
　　晴天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拽了拽厄玲的雨衣，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幸好，厄玲也足够聪明。
　　她的声音在晴天的脑海中响起。
　　“怎么了？”
　　晴天没有张嘴，只是在意识里回答。
　　“去和小艾聊聊吧，她被吓坏了。”
　　而后，再没动静。过了一会儿，晴天感觉小艾的心跳声逐渐放缓了。
　　三个人就这样一路下沉。
　　慢慢地，晴天有些困倦。
　　就在他打瞌睡的时候，厄玲掐了他一下，差点让他灌了一口海水。
　　几人就这样保持清醒，过了很久很久。
　　其实星海和大海，也没什么区别，反而星海要更亮一些。大海就只有无穷尽的黑暗。
　　“厄玲。”晴天心想。“点个灯吧。”
　　“不，就这样。”
　　“为什么？”
　　“这让我想起了以前读书时候发脾气把自己关进小黑屋的记忆。”
　　“为啥？”
　　“不为什么，以前太幼稚了，想抛下一切责任躲进无穷的黑暗之中，就这么消散掉。”
　　“辛苦了。”
　　“都是值得的。”
　　······
　　几人再没有任何交流，晴天感受着两人的触感，平静而温暖，就像是大冬天待在舒服的火炉旁。三人一路上的磕磕绊绊，最终结出钻石般的友谊，坚毅而美丽。
　　“厄玲。”
　　“嗯？”
　　“不管你遭遇了什么，都不要再对我们藏着掖着了，我们是你的朋友，”
　　“也是你梦末之后的家人。”
　　能明显感觉到厄玲的心跳加快了许多，显然家人一词对于她而言意味着太多太多。
　　厄玲能创造万物，拆解万物，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可即使如此，对她而言仍旧有一种无法言明的哀伤和空虚在伴随着她拟人的心脏跳动。
　　如今她终于理解了，自亲眼目睹“母亲”被处死之后，她始终渴求的一样事物，一样无法被创造出来的事物。
　　亲人。
　　厄玲攥住两人的手，牢牢握着。然而还觉得不够，最后又抱住了他们。
　　还是不要点灯了，晴天心想。就让暂时她放下责任，好好地哭一场吧。
　　所谓亲人，只要有他们在，即使你失去视线，失去听觉，失去行动力，失去一切。
　　你也不会害怕。
　　两千年时光，厄玲终于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三人沉默着，深海之中，唯余彼此。
　　很久很久之后，脚下泛起白光。几人渐渐能看清那是什么了。就像是会发光的夜明珠一般，在这无尽的黑暗中闪亮着。
　　珍珠之城，失落之城，传说之城——亚特兰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