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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和他的最后一面 ...

  •   毕业前夕的散伙饭,也是陆九亭安排的。
      饭后去了KTV,最大的包间,定了一个通宵。佘松白在包间里待得不自在,被室友拉着唱了两首歌后,就缩在沙发里当起了心不在焉的氛围组。她手里握着摇铃,眼神却总是飘向坐角落里的顾星海。
      好在那会儿大家都年轻,精力十足,包间里热闹极了。再加上有陆九亭这个人,天生就适合在人群中间,自带引力一般,有他在气氛总是会热烈起来。
      到了后半夜,包房里的喧嚣渐渐淡了下来,困了的人早就七倒八歪的睡在了沙发上。屏幕上播放着不知道谁点的情歌,不困的人还在浅吟低唱。不知什么时候,顾星海已经不知所踪,也许早就回去了吧。佘松白窝在沙发上,静静的想着心事。
      一阵空灵的前奏响起,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有清透的男声低唱着张雨生的《一天到晚游泳的鱼》,佘松白循声望去,陆九亭手握话筒,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脸上是难得的专注和认真。佘松白听得入了神,没想到他唱得这么好听,以前还以为他只会唱嘻唰唰呢。
      一曲终了,佘松白轻轻的起身,想出去透透气。走下楼梯,到了冷清的一楼大厅,却在那里看到了顾星海的身影。他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呆望着窗外。窗子上映着大堂里的通明灯火,窗外却是仿佛能将人吞噬的漆黑一团。佘松白的脚步一滞,不自觉得想要后退。
      大学二年级暑假的那通电话之后,她了解到了许多关于顾星海的事情。父亲的意外去世,让那个原本幸福的家庭陷入了悲伤的旋涡。也让这个原本阳光爱笑的男孩一度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他懊悔自己报考了外省的学校,每逢节假日都赶回家陪伴母亲。却又不想被人知道这内心的伤痛,对同学的猜测和调侃选择了一笑置之。
      从此,两人之间不再有芥蒂,开始了一段甜蜜的近乎恋爱的时光。虽然约会的场所几乎都只是在校内,食堂、图书馆、自习室……但是依然很快乐。顾星海给自己定下了三年之期,用来缅怀父亲、走出忧伤。他说等父亲去世的三周年忌结束之后,他就允许自己像个普通人一样去享受生活、享受余下的大学时光。
      “那会儿都大四了,我要准备考研,你自个儿玩去吧。”佘松白娇嗔道。
      “那咱们就考一个学校,好不好 ?”顾星海眸子晶亮。
      他们就这样一起定下了考研的学校和专业,约定好了毕业旅行的目的地……然而大四开学之后,一切都变了。
      时光像是倒退了回去似的,顾星海又变回了大一时那个淡漠又疏离的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开始了独来独往,再见到佘松白时,表情僵硬又冷淡。只是淡淡的说,他们不合适,以后还是做同学就好,也不准备考那个约定好的学校。
      这样一套连个像样的解释都没有的说辞,佘松白自然无法接受。但一时在气头上,自尊心作祟的她,竟然只说了一句“分就分,你不要后悔就行。”随即面色凛然的转身离开。转身后,眼泪却不争气的滑了下来。后来,佘松白把考研目标换成了远离这里的南方的大学。两个人一旦故意避开彼此,小小的校园也可以变得很大很空,大到几乎再也没有过像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可是,眼看马上就要毕业了。浮云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年。佘松白犹豫片刻,决定在毕业之前,给心中的疑问一个答案。解开这个疙瘩,才能一身轻松的奔赴新的前程。定下脚步,她握紧拳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脚缓缓的向着顾星海走了过去。
      正发呆的顾星海听到脚步声,转过了头。佘松白没有丝毫犹豫的,迎着这目光,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两人无言的对视着,也许很久,也许只有一瞬。终于,顾星海的嘴唇微微的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低头拿起桌上的手机,起身想要离开。
      佘松白有些着急,匆匆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腕。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怎么能无功而返呢?对方回避,那就只有自己主动出击了。
      “星海,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她直直的看向顾星海的眼睛,手上用力,声音却极轻,只得他一人听见。
      顾星海站在那里,眸中似是闪过一丝的慌乱。他别开眼看着窗外,抿了抿薄唇,再开口还是如旧的冷淡。“你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
      “去年暑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告诉我,好不好?”佘松白语带哀求,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
      顾星海的手猛得握紧又松开,他轻微的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又决绝。佘松白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看着他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佘松白低头看着垂下的手,那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腕的触感。她的脸涨红了,眼眶里有亮盈盈的东西在涌动。
      她匆匆昂起的头,抹了抹眼睛,坐在角落里平复心情。
      凌晨四点半,东方的天空刚现了一点灰蓝,佘松白就悄悄的离开了。她眼角微红,一个人慢慢的走着。路上空无一人,五月末的晨风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梢。
      此时的佘松白情绪低落、心不在焉,对周围的一切毫无知觉,只是机械的迈动双腿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全然没有注意到,这条平时都是热热闹闹的餐饮娱乐街区,现在正是安静沉睡的模样。再穿过一条曲折的小巷,就是通往校门的大路了。黎明前的巷子幽深昏暗,静谧的有些吓人,就连心不在焉的佘松白都有些回过神来,加快了脚步。
      突然“吱呀”一声,佘松白吓得一激灵。是路边一扇小门打开了,走出一个人。只看了一眼,佘松白的心就提了起来。穿着不羁另类,手臂上有着显眼的纹身,那人身形不稳,脚步虚浮,像是醉酒了。可巷子窄小,佘松白四下看了看,无处可避,只好低下头贴了墙根想快步走过去。眼看两人即将交错而过,佘松白刚要松下的一口气却又提了起来——那人回身揽住了她的肩膀。
      “妹子,起这么早,陪哥玩儿会儿?”边说边把佘松白往他刚才出来的方向带。
      浓重的酒精和烟草的气息直扑到脸上,佘松白浑身僵硬,嗫嚅的说:“不,不了,我还有事。”
      “走吧,就在前边。”那人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把玩着。
      恐慌、害怕、不安、焦虑……各种负面的情绪一齐涌现,佘松白浑身无力,双腿有些支撑不住。她多想闭上眼睛假装这一切都不存在。深吸一口气,她磨磨蹭蹭战战兢兢的跟着那人走着。
      这时身后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佘松白一颗绝望的心一瞬又活了过来。那人停下了动作,眼神凶狠的警告佘松白不要出声。在微弱的晨光下佘松白认出了那是顾星海,可是顾星海好像没认出自己,只是自顾自的走着,像一个平常的过路人一样。也是,现在的自己被一个陌生男人揽着贴在墙边,头缩得像只鹌鹑。那人先是警戒的看着顾星海,直到他走过之后才放松了警惕。
      看来他没有认出自己,佘松白满眼都是绝望。她想开口求救,可是那人手里隐隐的刀光让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她的目光无力的垂了下来,却瞥见顾星海握紧了右手。只见他猛的转身,一拳打到了那人的腹部。趁那人吃痛弯腰之际,又抬腿扫了过去。“咚”的一声,那人后头部撞在墙上,身子也软绵绵的瘫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佘松白愣在了当地,直到顾星海拉着她飞奔起来。她回头望了一眼,这才第一次看清了那人的脸,好像是盘踞在这一带的混混。
      跑出了巷子,到了大路上,天边已经有了熹微的晨光。佘松白看着前边顾星海飞起的衬衫一角,觉得这一切像做梦一样。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跑回了学校,直到进了校门,才放慢了脚步。可是梦终归会醒,牵起的手也总要分开,从校门到宿舍楼的距离短的仿佛只有一瞬,叫佘松白失望极了。
      “以后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顾星海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孤独,依旧握着拳的左手还在轻轻颤抖。她多想抱抱他,最后却只是拉住他的手腕,头抵在他的背上,低声说“谢谢你,顾星海。”
      他的后背宽大,带着奔跑过后的温热,散发着轻微的气息。嗅着这气息,一阵安心感向佘松白袭来。她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仿佛现在才意识到恐惧。
      “顾星海,你再陪我一会好不好?”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好像自己的耳朵听到也很吃惊一样,佘松白手足无措起来。
      顾星海身形一滞,反手握住她,不发一言的带她穿过几幢宿舍楼间的小径,坐在了绿地一角的长椅上。他脱下衬衫,披在她的肩头。佘松白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靠在他的肩头。顾星海的气息让她着迷。她战栗的身体就在这气息的环抱中忘却了恐惧,慢慢恢复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大亮,四周的脚步声也多了起来。顾星海轻轻唤醒了佘松白,再次送她回到了宿舍。
      回到寝室的佘松白,躺在床上紧紧的抱着被子,懊恼自己怎么就睡着了。怎么没有问问他为什么出现的那么凑巧?是不是一直偷偷跟在自己身后?
      过了一会儿,室友们都回来了。明明刚通宵完,却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一进门就叽叽喳喳的。
      “松白松白,快起来。你猜刚才我们回来的路上,看见什么了?”
      “不猜,你快说。”佘松白没心情跟室友掰扯。
      “哎呀,就那条咱们经常抄近路的小胡同,出命案啦。”最后几个字室友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什么?”佘松白一下子清醒了,翻身坐了起来。
      “就刚我们回来的时候,去那旁边的小吃街吃早饭看见的。路边停了好几辆警车呢,胡同口拉着警戒线,里面全是警察。听说是死了个小混混。”
      佘松白听得心怦怦直跳。她拿起手机,刚好看到顾星海发来的消息:“小白,刚才的地方,我等你。”
      简单回复了一个“好”,佘松白用手理理头发就匆匆出门了。
      室友在后边直喊,“松白,干嘛去啊?我给你带早饭了啊!”
      “回来再吃。”佘松白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句。
      刚一见面,顾星海就迎了上来,双手按住佘松白的肩膀,焦急的问:“今早的事,没有跟别人说吧?”
      “没有,没有。”佘松白摇头。
      “那就好。”顾星海松了一口气,转身回椅子上坐下。
      “还是跟警察说一下比较好吧。咱们这是正当防卫。再说了也不一定就是……”佘松白边说着边坐了下来,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不能说。”顾星海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人。现在的司法实践,正当防卫行不通的。不管事实怎么样,人没了,肯定要找人来担这个责任。况且你又没有遭受明显的伤害……”似是意识到失言,一向逻辑清晰的顾星海也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是啊,如果小白受到了伤害,那就算弄死那个畜牲,也不够解他的心头之恨。想到这一点的顾星海取回了往日的冷静,“我想,多少会判个防卫过当吧。”
      “可是……”
      “没问题的,小白。”顾星海握住佘松白的双手,继续说道,“我看过了,那条巷子里没有监控,也没有其他人。能拍到我们的地方只有校门附近的大路上。警察真要找到你了,你就说不知道,没有从那过,走的是大路。再者,”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用一种缓慢的坚定不移的口吻说,“假如警察真的怀疑你,就把我供出来。事是我做的,跟你没关系。”
      看到佘松白沉默不语,他知道她已经答应了。顾星海缓缓的站起身,目光看着远方未知的某处,“小白,我下午就走了。”
      “哎?”佘松白愕然,“学位证书还没发呢……”
      “九亭会寄给我的。”
      可是毕业典礼呢?毕业照呢?都会没有你吗?佘松白想问,却没能说出口,她知道顾星海一旦做出了决定很难改变,也很少做出解释。这让她很是火大,可是当初不正是这种沉稳又坚毅的特质吸引的她吗?曾经喜欢的特质现在成了让自己烦躁的源泉,明明那个人从来不曾改变。
      佘松白也站起身来,她知道告别的时候到了。
      没有拥抱,没有眼泪,互道“保重”后他转身离开,只留她一人在原地。
      佘松白沿着湖边走了许久,直到肚子发出了严正的抗议,脚步也有些虚软。唉,就算是这种时候还是会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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