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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颗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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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苏原交了年前最后一篇论文,饿着肚子下楼找东西吃。
正在冰箱前挑选,他身后传来母亲的揶揄。
“等我再婚离开这个家,你肯定会把自己饿死。”
苏原接过小米粥,笑道,“谢谢,我才不会。”
母亲解下围裙,“找个机会见一见徐医生?我看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妈,”苏原打岔,“奶奶的礼物带好了?”
母亲回神,往一楼主卧走,“家里别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就趁假期多多出门,认识朋友,无论男女都好。”
男女都好……
苏原平时对谈恋爱不上心,任教的大学里甚至传出他‘性向为男’的流言,而母亲居然信,还做出不可思议的妥协。
“记住了,”苏原应下叮嘱,耳边有母亲整理的动静,叮叮哐哐,像一首婉转的初春奏鸣曲。
不多时,门外有汽车停下。
苏原走出去冲车上的人问好,“柳叔!我妈马上好,您稍等。”
降下的车窗里是一张智慧的笑颜,柳锦叙讲一口塑料广普,“好的,谢谢原儿。”
苏原摇头,“不会。”
如果这男人不是母亲的暧昧对象,他才懒得主动搭话。
听说,柳锦叙目前定居英国,早年丧妻,如今五十岁单身一人,正在追他离异的母亲,很可能成就一段“黄昏恋”。
在这件事上苏原想得开,只要母亲喜欢,哪怕柳锦叙今天就向母亲求婚,带母亲出国,他也会送上祝福。
母亲把礼物搬上了车,挤得满满当当,随后拉过苏原仔细地说,“我的建议……”
“会认真考虑,无论男女都考虑,”苏原抱她一下,催一旁的柳锦叙,扶她上了车。
“路上小心,见到奶奶给我电话。”
苏原看后窗里母亲在抹泪,赶忙挥手喊道。
车消失在路口,他才放下手臂,沉默地上楼。
上个月,独居海边的奶奶摔了跤,虽说医生坚持只是轻微骨裂,母亲却在奶奶床前哭了一夜。
原本这次苏原也想去看奶奶,被母亲拦下来,她给苏原的理由是,“到时候,奶奶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呀?你怎么编?”
是啊,编不出来。
平日骗一骗母亲就够了,连奶奶也要骗,太不孝顺。
苏原换了身出门的衣服,还得去趟附近的宠物医院。
母亲养的猫病了。
在她离家的半个月里,由苏原照顾那只可怜的病猫。
按留的名片,苏原顺利找到母亲常去的宠物医院。
负责接待的女前台有双水润的大眼睛,她专注看着苏原的时候,令他如坐针毡。
“不必在意我,我坐着等就好,你可以忙自己的。”
苏原不擅长与女人周旋,尤其怕主动热情的未婚女人。
这也是他尽量减少社交、至今单身的重要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他的性向……为男。
如今的时代已经容许男男结婚,但毕竟是少数。
苏原对结婚恋爱比较看淡,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见一个动心的男人。
“那您耐心等等,不好意思。”
前台坐在电脑后刷手机,直到走廊过来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徐医生,这位是文女士的家人,和您约了今天看诊。”
话音落下,那个男人转头看过来,也不知在想什么,表情有点茫然。可他是天生丽质的那类人,只这样轻描淡写的一眼,就令苏原站起了身。
“您好——”
苏原的搭讪没说完,徐经徽已经撇开目光。
因为手机响了,徐经徽只好示意他再等一等,接着,推开玻璃门,走入户外冷风里。
徐经徽穿着白大褂,过于宽大的衣摆被风刮起来,衬得整个人像快要飘起来。
眼前这一幕叫苏原坐不住,便掏了烟盒和打火机,跟在徐经徽身后出去。
苏原与他隔了不到十米,听他站在一棵腰身粗的榕树后,和电话里的人争吵。
“算我求你,别来找我!分手是你提的!现在,你又想回到我身边?那我成了什么?笑话吗?”
听到这里,苏原心里不觉有点异样的高兴。
徐经徽刚和前任分了手,正在空窗期,真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可苏原又不能确认,徐经徽的性取向和他一样。
正盘算着,树后的电话被挂断了。
徐经徽捏着手机回身,与苏原的目光撞在一起。
“你是文女士的……”
徐经徽先出声,打破苏原与他之间的尴尬。
苏原立刻接他的话,顺势到他面前,递出右手,“我叫苏原,文女士的独子。”
“原来你是苏教授。”
徐经徽好像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脸色也松弛下来,对苏原弯唇笑起来。
“早就听说过你,没想到,你还挺年轻的。”
苏原微微怔住,对他的评价有些疑惑。
年轻?
二十五岁的人,不该年轻?
再一想,大约是母亲向徐经徽介绍他的时候,说他是大学教授,就让徐经徽对他产生了某种刻板印象吧。
苏原想到此,瞬间释怀。
但他向来不愿意吃亏,便在徐经徽轻握住他手时,猛地一使劲,把人往前一扯。
苏原误判了他和徐经徽的体重差距。
原想给徐经徽个下马威,谁知,他根本纹丝不动,反而是苏原往他胸口撞去。
而后,苏原看着他那张还带着和气温笑的脸,一点点僵住,一点点越来越近。
“苏教授——”
苏原脑袋里涌起的热意,在这一声冷淡、甚至是无感的喊声中,消散得干干净净。
徐经徽没有如他所想的与他撞在一起,只是伸出另一只手,隔开了与他的距离,“小心站稳。”
“……”
苏原计划失败,冲他笑了笑,却见他的目光突然撑圆,一把将自己护到他身后。
“怎么了?”苏原还没问完,只听噌噌噌的脚步过来。
接着,一抹敏捷的身形上来,举着什么东西,往徐经徽脸上挥打。
徐经徽躲开了。
苏原惊叫一声,闻到空气里有酒香散开。
再回神,那位不速之客被徐经徽推到不远处的树干上,手里握着半截酒瓶。
眼睛有点刺痛。
苏原低头捂住,耳边是那人对徐经徽的骂喊,“他就是你的新欢?因为他,你不要我?白眼狼!以前只知道你会哭着求人,原来你还会吃里扒外啊?”
苏原是想替自己解释几句的,怎奈眼睛太疼,根本无法睁开,就只能站在原地骂回去:“神经病啊!我都不认识你……”
好在对方的骂声没持续太久,那人喝得太醉,被徐经徽死死控制住了。
店里其他人也赶到,帮忙反扣那人的胳膊。
徐经徽谢过大家,旋即,忽然扭头,喊了声,“苏教授。”
苏原以为大家遗忘了他。
听见徐经徽的呼喊,他捂着右眼起身,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怎么?”
“对不起,”徐经徽在道歉,“你的眼睛疼不疼?”
“哦,不要紧,我自己去医院处理一下就行,你……先去忙。”
苏原嘴上无所谓,眼睛盯着徐经徽搀扶的男人,心里有一点点遗憾。
如果没有这个倒霉蛋,说不定他已经拿到了徐经徽的微信,开始了新进展。
“这样不可以。”
徐经徽站在原地,似乎在犹豫什么。片刻,他请同事送闹事男子去附近派出所,又回到苏原身边,想送苏原去最近的医院,“再晚要出事的。”
苏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眼睛扎进了玻璃碎屑,必须尽快处理,但他更愿意将徐经徽讲的“要出事”理解为他对自己的偏心。
送苏原去医院的车,是一辆普通的SUV。
他被安置在副驾驶,受伤的眼睛已经不太疼,被他用纸巾捂着。
剩下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用来悄悄打量徐经徽。
“你母亲的猫,我交给同事照顾,不必担心。”
他的嗓音里有种温暖,无端惹苏原心软。
“我把猫交给你们医院,哪会不放心?”
苏原说着,笑了笑,没移开目光,“所以,你现在单身?”
这话听得徐经徽扭头,明显愣了下。
路口的红灯前,徐经徽停了车,头顶的交通灯数显从98秒开始倒计时。
苏原在等他回答,他大概知道躲不过,沉默地点点头。
他能接受男人。
苏原就真正放心了,正要满足地闭起眼,徐经徽温驯的嗓音再次响起。
“刚才那通电话,能不能请你保密?”
要保密什么。
是他刚和人分手,还是他取向为男?
苏原一时摸不准,但没关系,从他的话中听出他有求,这就够了。
故意拖延了会,苏原慢悠悠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我们认识第一天,白帮你,好像说不过去。不如,你也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