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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太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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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执...”
“你也太让人失望了。”
纪软喘着粗气,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正半蹲在地上,视线一眨不眨落在眼前的江执身上,眼中是难以掩饰的遗憾之色。
江执衣衫半敞着,头发散乱,发髻歪斜,嘴巴里被人塞了棉布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原本好好穿在身上的外袍早已不知道被扔去了什么地方,门口站着的侍卫绝了他唯一能逃跑的机会,剩下的几个侍卫也没闲着,不由分说就上去扯他的衣服。
他不甘心,拼命挣扎喊叫,以为能给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他太吵了,挣扎的太狠,耽误了纪软太多时间。
刚开始纪软还好声好气的劝他冷静,发现沟通不了之后,她也没了耐心,直接下令让侍卫把他双手绑了起来。
被绑起来果然就老实很多了,纪软又开始好声好气的劝他冷静,自己就只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要找的东西,又不会伤害他一根头发丝。
但江执就是听不懂,就是不肯停下来。
苦苦劝了这么久,又折腾了这么久,江执的衣裳被一层层脱下,藏在衣服下的好身材终于无所遁形,毫无掩饰暴露在纪软的眼前。
纪软抬手摸了摸,很紧实,手感很舒服,身材的确很好,这么好的身材就应该大大方方拿出来秀啊,有什么好藏的。
只可惜,他身上还是没能出现纪软想要的东西。
很失望。
失望至极。
失望透顶。
原书的作者啊,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能不能透露一点信息出来啊!你到底把你的男主设置成什么样的人了。
纪软真的很想问问,她是真的找不到。
被人如此羞辱,还要被嫌弃,江执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偏偏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算了,时间也不早了,给他放了吧。”
都说了,她本来就是只看看不动手,好好的把衣服一脱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白白浪费了她那么多时间就算了,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很生气,非常生气。
“顾南温,你走不走。”
背对着房间不敢往里看的顾南温正在焦急的等待,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哆嗦,他应声回头,透过虚掩的门的缝隙,看到了屋内狼狈的江执。
他心里默默替江执惋惜,但他除了惋惜什么也做不到了。
“走,走,臣会一直跟着陛下。”
同情归同情,惋惜归惋惜,秦佑宁看起来现在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千万别在这时候招惹到她!
会死很惨的!
因为顾南温这句话,纪软此刻心情好了不少,虽然折腾了这么久什么结果都没有,但起码她现在不是一无所获。
还有顾南温在身边呢。
路上时间耽搁了不少,纪软赶到时,老太师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他久病缠身,面黄肌瘦,枯黄的皮肤如同一块落空的渔网,只包裹着残破零碎的内里。
只要一阵轻柔的风,或是渔夫轻轻撒开抓网的手,就能让他散落满地,随风而走。
“陛下,您终于来了,老臣,实在是担忧陛下的安危啊。”
见到秦佑宁出现,老太师枯黄的脸上久违浮现一抹生机,他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想好好看看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可他太老了,脆弱的骨头撑不起他的身子,他站不起身,反而是被抗议重压的身体折腾的更加痛苦。
“太师,您还是先好好休息着不要乱动,是佑宁今日来的晚了,还望太师莫怪。”
在这个看起来比自己爷爷还要老的人面前,纪软很难像刚刚对待江执那样的硬气。
原主和老太师之间感情深厚,在他眼里,秦佑宁似乎永远也长不大似的,哪怕如今已经登基做了皇帝,老太师还是会每日关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有没有做噩梦。
都说皇家无亲情,秦佑宁和这位毫无血缘关系的长辈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抛开她自己的缘故不谈,哪怕只仅仅是为了秦佑宁,她也发自内心的希望老太师能快些好起来,若是秦佑宁泉下有知也能安心。
“陛下伤势可好些了?臣近日来在家中静养,许久没曾进宫去看看陛下,是臣失职,才让陛下遭歹人所害。”
“幸而陛下福大命大,没什么大碍,否则老臣就算是到了九泉下也无颜面对先帝。”
老太师说到激动处,昏黄的眼中兀自落下几滴浊泪。
他那双已经风干的苍老双手,像钳子般死死抓着纪软的一只手不敢松开,像是溺水的人最后抓到的那一块浮木,就算已经深入险境,却还仍旧留存着半分幻想。
此刻的纪软,几乎承载了他活下去的所有期望。
“倘若太师真的担心佑宁,不如快些好起来上朝去继续监督佑宁,太师不在,佑宁已经多日寝食难安了。”
纪软坐在老太师床边,她声音温柔,抬起另一只手紧紧包裹住老太师的手,像是在给他支撑,支撑着他熬过去。
“陛下...”
老太师几次欲张口,但最后却都没有再说什么出来。
纪软好奇的看向他,想等着他的话,可他却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看到陛下安然无恙,老臣便放心了。”
老太师松开了抓着纪软的手,失去支撑的双臂无力垂落在床沿,纪软心疼的替他掖好被角,从床上站起身。
“太师这说的哪里话,您老还要长命百岁呢,佑宁给您带了宫里最好的太医,他一定能治好您的病。”
“顾南温,快进来给老太师瞧瞧。”
纪软红了眼,别过身去不敢再看,她怕她真的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顾南温守在屋外很久了,他拎着药箱走进来,看到躺在床上的老太师,他几乎就快要腐烂了,要和这张床融为一体。
纤细的床单里抽出了丝线,紧紧缠绕在老太师褶皱的皮肤上,它们深入他的身体,从里到外,一点点吃光他的血肉和精神,吸干他的骨肉,只给他剩下一张枯黄的皮。
见惯了太多的生与死,顾南温的情绪要比纪软镇定很多。
他为老太师把脉,观察面相,询问最近的症状如何,纪软插不上嘴,便只能在一旁焦急看着。
“顾南温,太师情况如何了?”
把完了脉,看完了诊,询问完了最近的情况,顾南温的面色有一瞬的凝滞,他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几次张口,最后却只是摇头。
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满脸担忧的纪软,他抬手,在老太师注意不到的空隙里指了指外面,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不过。
纪软跟着顾南温走出了老太师的房间,她怕站在门外会被听到,于是跟着顾南温一路走出了院子才站定,将心里的担忧问出了口。
“陛下,请节哀...江太师他,时日无多了。”
“最晚不超过今日,恐怕江太师他就...您若是还有什么要说的,尽早说吧。”
这太残忍了,哪怕是见惯了生死的顾南温都觉得于心不忍。
江太师这位大宁朝的中流砥柱,屹立不倒的常青树,不知见证了王朝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可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生死关。
“不对,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顾南温,你是不是不想救他,太师若是没了,信不信朕现在就先杀了你!”
纪软不想愤怒的,生死都是人之常情,她这个早都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当然能够理解顾南温的为难。
可她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情绪,似乎是她灵魂深处的某个声音在愤怒,于是那个声音控制了她的思想,让她也变得愤怒。
顾南温惶恐跪下,不住的向纪软磕头,可他嘴里喊的却不是求饶。
“陛下,江太师是宁朝的中流砥柱,他也曾有恩于臣,臣不敢不报,只是生死有命,臣不能...也做不到这违背天命的事。”
“只求陛下,快去看看江太师吧,圆了他生前的心愿,好让他能心满意足的离开。”
纪软强压下心头的愤怒,沉默良久后,她理智回笼,长叹一声,却久久没有言语。
未能等到纪软的回应,顾南温抬头去看,再次对上了那一双含着氤氲泪气的眸子,那兀自落下的几滴清泪,倒映着月色的冷然,像是落在了顾南温的心里。
痛。
从来亘古无波的心头古井,倏然落下一块沉入井底的碎石,砸的顾南温心头一痛,涟漪不断。
“陛下...”
顾南温斗胆僭越,未经纪软允许起身想要靠近。
纪软后知后觉自己的异样,慌乱抬手擦掉眼中不合时宜的泪,匆匆别过身去。
“走吧,既然时间不多,就不要浪费了。”
她转身,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踏上那条路,推开那扇门。
节俭了一辈子的老太师即便是到了临死的时候,也不愿多点一盏油灯,他说那太浪费了,晚上就是留给人睡觉的,何必追求那么多光亮。
所以即便现在已经到了晨曦破晓,他的房里依旧是一片昏暗。
纪软在他的床前坐下,老太师听见动静,茫然的转过头来,他的动作十分僵硬,像是刚刚找回了自己的眼睛,过了许久才落在了纪软身上。
他们互相沉默,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后,老太师忽然笑了。
“当初陛下总怪我太节俭,不舍得多点两盏油灯,不舍得对自己好点,生生给自己熬坏了眼睛。”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枯瘦的手在空中比划起来,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纪软不明所以,于是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老太师抓住了她的手,很紧。
“老臣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该多点两盏等,也不至于现在看不清陛下的样子。”
他继续不停的说着无厘头的话,但面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
纪软将一切看在眼里,鼻尖泛起一股酸楚,想哭。
“太师再等等,天就快亮了,到时候太师想看佑宁多久,佑宁就陪太师多久。”
她的声音已经染上哭腔,就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也没办法做到平静的面对死亡啊。
“不用了,陛下...”
老太师摇了摇头,一双昏黄的眼睛盯着纪软看了很久,像是透过她在看谁。
“陛下不是臣的陛下,对吗?”
他忽然没来由的问。
纪软愣了片刻,她有原主的记忆,就算无法做到尽善尽美,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人看出来才对。
但她没想到,这位才刚刚见过一面的老太师,一下子就能认出她的身份。
“是。”
纪软很坦诚的回答了他,她抽回自己的手,别过身,不敢再去看。
“那臣的陛下呢,她一个小姑娘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如今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