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不害怕》seidu

15、母河

　　【这里被幸存者称为母河，最开始是如同羊水一样的液体，后来变得越来越浓稠。
　　此地常年温暖潮湿，是孕育变异蛞蝓的温床。
　　进入母河的人都会成为蛞蝓的寄生物，我们全军覆没。】
　　无法分辨以上这些话的语序，乐蒂大概推断出他是和外面的救援军一起来的，不过看现状也知道联邦后来并没有继续派遣军队来。
　　乐蒂用军工刀在那 “琥珀化石”上抠挖出一个小小的落脚点，浅黄色的碎屑散着淡淡的油脂气味，她紧紧抓住那个机械人的脚踝，一蹬一跳，上马的姿势特别漂亮。
　　乐蒂站在仅两米高的蛞蝓尸体上，同延伸的镭射光一个方向，向外望着幽蓝的洞穴，陡然生出睥睨众生的感觉。
　　蛞蝓的脊背上刻有密密麻麻的字迹，从工整的到飞舞的，乐蒂坐在上面就和小时候玩木马一般，横跨着前移，从蛞蝓的尾部读起。
　　刻字的人似乎在自顾自对话。
　　【怎么会来到母河？
　　不知道。】
　　【根据他们的状态，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此类蛞蝓的粘液有致幻、麻醉的效果。】
　　【如果我们从蛞蝓的习性出发，你知道该怎么解决被蛞蝓寄生的这个问题吗？
　　当然，它喜暖喜湿，我们可以将身体状态调节为寒冷干燥模式，让蛞蝓自行排出，哼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说真的，你可以尽可能降低体内温度，升高环境温度，吸引蛞蝓孵化钻出。】
　　接下来的话就有些诡异了。
　　【你需要制冷剂吗？
　　我的后脑里有，任君使用。】
　　乐蒂背对着那个机械人，看到这里不受控制地回头看他漂亮饱满的机械后脑勺，他疯了吧？
　　越靠近他身体的话语显得愈发癫狂。
　　【你说的没错，我是疯了。不过并非是失去了机械人的理性，相反我正在用它抵抗我那来自人性的部分。】
　　【尤金不相信我可以把信息传递出去。】
　　【那个该死的设定让我至死都要保护他的心脏。】
　　【我恨死你的心脏了，这令我感到痛苦。】
　　【人们都在自相残杀，而我无能为力。】
　　【如果有人读到这些文字，我将告诉你如何摧毁这个邪恶之人的心脏，我的右胸口处有一个蓝色的标记，在上面按照我说的顺序，以它为中心绘制出六芒星的图案，即可取出我的心脏。】
　　【最关键的一点是一定要记得带走我宝贵的大脑，我在里面详细记录了当时这个地方发生的所有事，以及我的观测报告。】
　　不对啊，他不是说启动自毁程序了吗？大脑和心脏都在，他怎么毁了自己。
　　乐蒂看着那束蓝绿色的镭射光，这个有着人类心脏的机械人，不仅嘴碎话多，还很擅长说谎。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乐蒂重新挪到了他的背后，从侧边慢慢伸出枪管，绿光映照在黑色的枪管上，无事发生，这可以证明他不具备攻击性了吗？
　　乐蒂在想要不要打开他的心脏看看。
　　思忖良久，毫无胜算的她有什么资格再去蹚这趟浑水。
　　乐蒂跳了下来，也不算是全无收获，乐蒂要尝试看看他提出的办法。
　　她将地上那堆“琥珀化石”的碎屑收集起来归拢成三角堆，又打开一颗子弹，将里面的火药撒了上去，拿刀摩擦着子弹壳，期望来点火星子。
　　“啪嚓咔嚓啪擦咔嚓……”
　　火燃起来了，那果然是可燃物，乐蒂继续挖了更多的蛞蝓干燥物，将一捧捧黄色碎屑撒了进去以后，火苗窜得得更高更旺了。
　　她快速脱下自己的衣服，背贴着寒冷的岩壁。
　　火光后的乐蒂拿着刀在火上反复烤了烤，控制不住吞咽的动作，狠下心来往伤口上一压，一股烟伴随“滋滋”的声音腾得升起，有皮肉熟了的味道。
　　乐蒂张大了嘴，声音从深处涌出又哑住了，鼓起弹跳的太阳穴的青筋宣示着主人的痛苦。
　　白忙活一场，既没有东西可吐出来，伤口疼痛的感觉又被重新唤起，脑内还有一万根针似的往外扎。
　　乐蒂沙哑地骂了一声，最痛恨付出心力却什么也没有得到的结果了。
　　心中生出恶劣的想法，乐蒂尽可能地肃清自己的喉咙，试图发出清晰可分辨内容的说话声，但声音喑哑如同衰老的垂死之人，“其实我本来可以不以这个姿势终结自己，但我想如果有后来人的话，希望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与我本身相符的漂亮的形态。
　　我的主人常常说我可不是一般的机械人，我有着堪比人类的充沛的感情，所以当我看见自己被困在这里的时候，我一定会崩溃到发动自毁程序，而很多宝贵的经历就不能得见天日。
　　我想告诉你们，首先屏蔽器没有失灵，只是这个区域的事态发展偏离了我们的想象，这不代表这是不可解决的，我仍然盼望着联邦可以派遣军队来。”
　　空旷的洞穴产生来回流动的回音。
　　乐蒂确信那束镭射光闪烁了，摇摆了，那个机械人是醒着的。
　　“没有启动自毁程序，也不用装作不认识人吧。”乐蒂翘起二郎腿，尽可能地维持着一个轻松舒适的动作。
　　“我认识你吗？”他果然耐不住开口了。
　　“当然不认识。”乐蒂心想果然上钩了，“717，做个交易吧。”
　　“什么？”他的头部360°飞速旋转，蓝绿色的镭射光扫射了整个洞穴，让乐蒂感到晕眩迷离。
　　“你一个女孩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我以为你们机械人没有性别歧视呢！”
　　“抱歉，我并不是冒犯，在机器人的世界里，性别意识是由人类设定好的，而我们自身对性别是没有任何想法。我只是对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来到这样的险境，表达我的诧异。”
　　乐蒂通过那些文字给眼前这个机械人下了定义，认为他本身就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她也无需客气，“我很好奇，在生产你的世界里，女性仍然处在父权制度下的封建社会里吗？”
　　“当然不是，我们有非常多的优秀的女性科学家、女性机械师和女性军官，她们同样闪耀在联邦的土地上。”
　　“那你如此狭隘的看法，我只能当做是因为你的人类心脏在作祟。”乐蒂左手旋转着刀，右手做着一个吸烟的动作，一派老成的模样。
　　“你看上去精神状态也不太妙，但居然仍在诱骗人类，我认同你对那个叫尤金的人的看法。”
　　那个叫尤金的人的心脏就在717的体内。
　　“哈哈哈哈哈，那不是开玩笑嘛，你们人类不是最喜欢玩笑话吗？”
　　“我想只有无礼的人才喜欢开冒犯别人的玩笑，以此彰显自己一文不值的幽默。”
　　“你年纪轻轻，为何嘴巴如此刁钻、尖利、不饶人。”
　　“是我戳中你的痛点了吗？我承认初见时被你惊艳，但你的外形只是人类创造的伟大结晶，你的人类意识来源于程序设定，而你自身是没有任何自然而生的东西。”
　　乐蒂将地上的卵状物穿在了刀刃上，将它放在火上炙烤，而后不害怕烫似的塞进了嘴里。
　　“呃，你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吗？”
　　“我可不像你，不可能在这里原地跪趴几十年仍然生动如新，我的生命需要能量构成。”
　　乐蒂的嘴唇被烧得发蓝的刀刃烫得起泡，她却浑然不觉。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我想你被困在这里的寂寞光阴里，是最希望与人对话的吧！”
　　“毕竟你既不完全是个机械人，也不完全属于人类范畴，你只能发泄你那些自以为可爱的小情绪，来吸引他们的注意。”
　　“我现在非常好奇你的心脏是如何安放的，不介意给我看看吧。”
　　乐蒂起身，原始人类一般四肢爬行着向前，手臂往上一搭，翻身就爬了上去。
　　她顶着一张香肠嘴，和已经开始扩散的瞳孔紧紧直视着那束发出光的玻璃眼。
　　她的手指戳在那个蓝标上胡乱比划着，“是这样吗？这样吗？”
　　“诶呀，我完全记不住，我能不能直接挖出来看看啊。”
　　像是受到冒犯不得不做出警告的动作，从他双眼发射出的那束镭射光瞄准了乐蒂的心脏，而此刻她的手指也仍戳在他的胸口上。
　　她频繁地眨眼，目光重新聚焦到了717 的身上，“脾气别那么大，你不要专门学习人类坏的那一方面。”
　　她手指不停比划着，“你可以多想想人类乐于助人的美好品格，比方现在怎么把我从这个鬼地方送出去。”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你刚刚还把别人贬得一文不值，现在就敢提要求。”
　　乐蒂看着717抱着胸，生气地看着自己，义正言辞道：“你不要这么小气，你要知道宽容也是人类最大的美德。”
　　“那我也告诉你，诚实也是人类最大的美德。我自己都被困在这里，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救你出去。”
　　乐蒂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没关系，我可以把你的头割下来，你不要舍不得这副漂亮的机甲皮囊。”
　　她拍拍自己的腰间，发现包没有在身上，愣住了片刻，又恢复蛮不在乎的状态，“我就把你装进包里，我背着你，你给我指路。”
　　她用手比划了一个横劈的动作，嘴角高耸着，嘻嘻嘻地诡笑，红肿的唇下露出紧紧咬住的森白的牙齿，说：“我很有经验，一刀下去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