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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音乐会 ...

  •   云城音乐厅,舞台顶部白炽灯散发出淡淡的柔光,洒在江清月身上。

      她十指在黑白琴键上游动,白色的裙摆顺着钢琴椅落下,在她身后散开一道完美的弧度,裙间的细闪若有若无,像天上的星星。随着她指尖的触碰,琴键按动,《伊斯拉美》的旋律在空气中跳跃。

      聚光灯之下,她双眼注视着黑白琴键。

      舞台上只有她一人,和一架钢琴。

      像极了寒夜风雪中天空高挂的,皎洁傲人的月亮,生性高洁,清丽脱俗。

      台下观众席静谧,众人陶醉在她优美的演奏里,闭上眼,仿佛真正置身于土耳其。

      《伊斯拉美》是江清月个人钢琴独奏音乐会的压轴曲,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亲眼目睹世界名曲的风采。

      然而江清月的技术也没让大家失望,她出生豪门,毕业于美国费城柯蒂斯音乐学院,回国后已经参加过两次春晚。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大成就,对于这首曲子可谓是手到擒来。

      整个弹奏过程没有一丝慌乱,唯一不足的就是脸上神情严谨,毫无笑意,没有其他演奏家弹的那么投入,摇头晃脑地。

      她只是像在做最平常的事一样,神色自如,可她弹出的音符,又让观众有很真切的代入感。

      曲终,江清月提起裙摆,走到舞台中央,对着观众鞠躬。

      随后一位盘着头发,穿着淡绿色绣花旗袍的女人,上台给她递了一束卡布奇诺玫瑰。

      江清月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缓缓伸手接过粉调暖色的玫瑰,什么也没说。

      人群渐渐散去,通常音乐会结束,她会在音乐厅留下一段时间,坐在椅子上休息。工作人员知道她的习惯,便都打声招呼离开了,没有做多打扰。

      场内已经熄灯,除了江清月身边刚点燃的白色蜡烛,漆黑一片。

      借着微弱的光,她默默伸出双手,低头看着蕾丝布料下隐隐约约透露的印记,自顾自将手套往上扯了扯。

      忽然有阵风吹过,蜡烛熄灭,散出一段淡白色的烟雾。

      江清月推开火柴盒,拿出一根火柴,轻轻地擦了一下盒子外侧的红磷粉,火光亮起,她再次把蜡烛点燃。

      隐约有脚步声传来,江清月谨慎地望向声源处,看着逐渐靠近的人影。

      “是谁?”下意识地,她有些害怕,嗓音也含杂了几分颤抖。

      人影顿住,江清月把蜡烛朝那人的方向移了移。

      一身熨烫整齐的西装,暗红色领带。

      暗红色领带。

      江清月呼吸一顿,顿时握紧了拳头,将手往身后藏,额间微微有细汗冒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东西落这里了。”

      听到完全不熟悉的声音,江清月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许泊烟打开了手机闪光灯,对自己晃了晃,又把手机移开,对着观众席。

      虽然不太真切,江清月也看见了他的大概轮廓。

      比她高了半个头,还挺帅。

      不过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清月没说话,背在身后的手稍微松了松。

      余光中那人拿着手机打光,在观众席找了几圈。

      六七分钟后,许泊烟叫她。

      “江清月?”

      江清月抬头,眼眸像渗了水,清透却有些失神,阴暗的光线下,她嘴唇紧抿,并没有回答。

      许泊烟和她对视,忽然呆滞了几秒。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像是一万只蓝调的蝴蝶飞进心里。

      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让他移不开目光。

      许泊烟用来照明的手机“啪”地一下掉到了地上。

      他蹲下捡起手机,很快又直起身,右手拿着手机,左手点了点手机屏幕:“方便加个微信吗?”

      江清月抛去疑惑的目光,许泊烟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解释道:“我手串落到这里了,你不是每几个月都会在这里开音乐会吗,大概也认识这里的工作人员什么的,方便帮我留意一下吗?”

      “不认识。”江清月终于说话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算离开。

      许泊烟挡住她:”抱歉,这东西对我很重要。”

      江清月在心里默默思索了下,辨识着他话里的真假。思索过后,也没有打算为难他,便朝他伸手,手心向上,手背向下。

      许泊烟看着那只戴着精致手套,纤细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手机。”江清月手轻轻在空中虚晃了下。

      许泊烟解锁手机,打开微信,递给她。

      两人的指尖隔着一层布料,轻轻地擦过。

      许泊烟的心脏也随之加快了半拍。

      她接过,很快输了一段数字便还给他。

      江清月不打算久留,衣服也还没换,她提起略带重量的裙摆,细细的手臂挽起好几层白纱。

      许泊烟往旁边一移,再次挡住了她。

      她有些烦地盯着他的脸。

      “你不喜欢弹琴。”许泊烟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江清月一顿,心里打响警戒铃,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审视。

      “你说什么?”这次她回答了。

      许泊烟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突然笑了一下。

      望眼欲穿。

      “你不喜欢弹琴,巴达捷夫斯卡的这首《少女的祈祷》是她18岁时的作品,曲子的最后一个变奏是三连音进行的主旋律,她对青春活力和对美好的憧憬,与你内心的抗拒很矛盾。”

      《少女的祈祷》是江清月音乐会开头演奏的一首简单的小曲子,是她母亲,严婉如挑的曲子。

      江清月脸色冷了下来,吹灭蜡烛:“让开,我要走了。”

      许泊烟侧开身子,江清月径直走回后台的休息室,换下繁琐的礼服,挂到一旁的柜子里等明天安排人来收拾。

      原本洁白的礼服已经换成了黑色的衬衫和长裙,长发披在背后,跟台上光芒万丈的江清月简直判若两人,这时的她,像在教堂上空盘旋的乌鸦,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江清月皮肤底子很好,妆化的很淡,化妆师只是浅浅给她提亮了下气色,尽量弱化她眉眼间的疏离感。

      嫌麻烦,她就没在休息室卸妆,从储物筐里拿起手机和那束卡布奇诺玫瑰就离开了休息室。

      出来时,场内已经没了许泊烟的身影。

      她默默松了一口气。

      走到音乐厅大门时,保安室的安保人员探了探头,看到是江清月,便笑着招呼道:“走了啊。”

      江清月淡淡嗯了一声,到车库找到自己的车,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她没有很快地就启动车子,而是打开手机,点开微信。

      严婉如的消息框在最顶上,右边有一个红色带着圈的4.

      她给江清月发了四条消息。

      江清月没什么表情,点开与严婉如的聊天框。

      有三条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还有一条是问她为什么弹错了音。

      江清月回了一个“回来了”便退出聊天框,左滑删掉和严婉如的聊天记录。

      通讯录有一条新的好友验证,想必是刚才那个男人,江清月手指轻轻点击。

      巧的是,他的微信名竟然跟她一样,都是英文字母大写的Y。

      想到他刚才的话,江清月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了通过。

      刚通过,对面就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Y:许泊烟。

      所以微信名叫Y是因为最后一个字是烟吗。

      江清月没回复,只是把他的备注改成了许泊烟。

      她放下手机,启动车子。

      音乐厅离主宅有一段距离,开车要开上个半个多小时才能到,中途,江清月经过路边的垃圾桶。

      她踩下刹车,将车停了下来,拿起在副驾驶放着的卡布奇诺玫瑰,干脆利落地扔进了垃圾桶。

      淡粉色的玫瑰花瓣蹭到垃圾桶的边缘,掉了一片,缓缓飘落到地上。

      没有一丝犹豫,她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拐了个弯。

      黑色的轮胎碾过花瓣。

      见到熟悉的大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大门旁还亮着灯的小屋子里,三个值班人员在聊天,其中一个看到江清月的车牌号,很主动地给她开了门。

      今晚她得回江家主宅,是江家长辈们住的地方,主宅建在山上,很安静的别墅区。

      远离了城市本有的喧嚣,坐高望远。

      这些资本家一边瞧不起乡村的淳朴生活,一边又声讨着要追求真正的自然。

      于是就有了这片坐落于城市,条件优渥的环山别墅区。

      能在这里有房子的人家,非富即贵,都是云城赫赫有名的几家。

      江清月在别墅区内拐了好几个弯,又下坡,将车子停到专门的地下车库里。

      走之前她注意到旁边崭新的黑色保时捷,车把手上刻着字母J,她愣了一下,意识到今天不止自己回来了。

      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他回来了也正常。

      别墅一共六层,佣人住在在离主墅不远的小楼里,有独配的游泳池和花园,外观上的奢华像是欧洲城堡。

      江清月乘电梯到一楼,此时大厅还没熄灯。

      隐约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绿色丝绸睡衣的女人,双手盘在胸前。

      女人抬眸扫视了她一眼,又缓缓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十一点二十八分,你平常都这个点回家?”

      等半天没听见江清月的回答,女人有些怒,语气尖锐了几分:“摆架子给谁看?”

      她是江清月的母亲。

      也是音乐会上给江清月送卡布奇诺玫瑰的人。

      三十岁生下江清月,江清月今年二十六岁,她五十六岁。

      这个年过半百却保养得当,处处苛刻,事业成功的女强人,对女儿也不例外。

      严婉如曾经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年轻的她的眼神清澈,笑起来像一轮弯月,吸引了不少追求者。

      直到接手了家里的事业,那双美丽的瞳孔开始黯淡下来,时常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遥远地让人触不可及。

      自打江清月记事起,她很少见过严婉如的笑容。

      她很幸运地遗传到了那双眼睛,就连眼尾都带了几分韵味。

      然而她却没有可以肆意大笑,展示真实情绪的理由,那双眼睛也失去了它该有的色彩,只在应酬聚会时应付地承担起自己的作用。

      即便如此,经过媒体的吹捧以及家族的推动,她还是以高湛的琴艺和那双动人的眼眸出圈,成为了少数没进娱乐圈却时常上热搜的演奏家。

      “远,路不熟。”江清月把车钥匙放到一旁柜子上的托盘里。

      托盘里还有一个印着保时捷车标的钥匙,她指尖微微转动,将钥匙摆正。

      “不熟?不熟不叫你助理送你,你司机呢?”严婉如捏了捏眉心。

      “助理请假,没有司机。”

      严婉如很是惊讶地看向女儿:“我不是给你安排了司机,还有助理,也不止一个。”

      “辞了,做事没用,我会开车。”江清月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手套,一边淡淡道。

      又忍不住在心里嗤笑,司机和助理辞了有半年了,怎么现在才发现。

      “你今天怎么回事,导师怎么教你的,你全部忘了是吧。”

      她今天弹琴时手套勾到钢琴角,虽然很快就反应过来并整理好,还是避免不了一个细微的停顿。

      “手套勾住了。”

      “不要为自己找借口。”

      江清月微微眯了眯眼,找借口结束了这段谈话:“知道,不会有下次,我去卸妆。”

      随后她趁严婉如还没来得及说话,加快步子回了自己的卧室。

      担心等电梯的时候会被严婉如抓住空隙,她果断放弃乘电梯。顺着楼梯,江清月一阶一阶地抬着腿,楼梯上的瓷砖亮的可以照出人影,就连扶手也被擦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瑕疵。

      她的卧室在三楼,很大,几乎整层楼都属于她,套间里还有好几个分开的小房间。

      她握住门把,推开面前白色的门。

      佣人们大抵知道她今晚会回来,许久没人活动的房间一尘不染,被褥什么的都被整理铺垫好。

      江清月看到落地窗前黑色的钢琴,独立在那里,深望着她的钢琴。

      猛地眼前一黑,落入了没有底的深渊。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感到窒息,江清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可因为戴着手套,力道减弱了好几分。

      就这么一直下坠,她放弃了挣扎。

      耳边传来一阵巨响,耳膜刺痛,她开始耳鸣。

      恍惚中江清月睁开了眼睛,窗外的阳光洒进来,亮的刺眼,好像要把她吞噬。

      视线一片模糊,她什么都看不清。

      耳鸣终于结束,紧接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顺着耳道缓缓传来。

      江清月瞬间耳根发疼。

      “宝贝,你又弹错了。”

      “笑一个给我看看,我就原谅你。”

      宝贝。

      你又弹错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摇着头,手肘撑着地板,不断地往后移。

      直到后背靠到墙壁,无路可退。

      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步步逼近,江清月闻到了这些年在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的味道。

      她开始控制不住的干呕,男人解开自己的暗红色领带。

      他轻轻拉住她的手,动作是那么地温柔,可她只觉得恶心。

      一圈,两圈。

      江清月深吸了一口气,脑袋向后撞。

      砰地一下,眼前的景象瞬间消失。

      黑夜代替了刺眼的阳光,重返她的世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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