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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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憬琛醒来时,陈落刚从街上回来。
他走到卧房,从衣柜里拿了衣服递给憬琛,道:“我今天要出去,你知道的,去见我的同学。”
憬琛问:“不能带我一起去么?”
想了想,陈落问:“下次我带他们来家里见你好不好?”
“好”,憬琛笑得开心,起身走到桌旁坐下。
桌上放着陈落一早出去买回来的豆浆油条,一碗雪白软糯的汤圆,还有几串冰糖葫芦。
见憬琛盯着糖葫芦看,陈落一边换衣服,一边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卖糖葫芦的爷爷么,我刚才出门遇到他了,这糖葫芦是他送我的。”
憬琛咬了一颗糖葫芦,道:“他可真是个好人。”
陈落被他孩子气的话语逗笑,问:“你还想吃什么,我晚些回来的时候买给你。”
憬琛眨巴眨巴眼睛,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陈落笑道:“好。”
陈落不在,憬琛又不敢出门,便一个人把本就不大的院子挨着参观了一遍。除了不多的家什,家里最常见的,就是各式各样的书。
憬琛挑了几本,坐在书案前翻看。他看不懂,好些复杂的字他也不认识,便拿了纸笔,随意写写画画。
“陈落,陈落,陈落”,他一遍遍写着,心里想阿落怎么还不回来。写了半天,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便在一旁写上“憬琛,憬琛,憬琛”。
写着写着,困意袭来,便趴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渐晚,陈落还未归家。
他便又来到外面,百无聊赖地蹲在院里,盯着紧闭的大门。
等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响动,憬琛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边。
打开门,一个年轻人面容和善地看着他,问:“你就是陈落的远房弟弟吧。”
见他肩上架着喝醉的陈落,憬琛赶紧接了过来,皱眉盯着来人。
“我是他同学”,来人道:“那我把他交给你了啊,阿落喝醉了,你多看着点。”
“嗯”,憬琛点点头,道:“谢谢你送阿落回来。”
来人摆摆手:“客气。”
憬琛将陈落架回屋,放在床上,端了水过来喂他喝。
陈落睁着迷离的眼睛望着他,轻声叫道:“阿琛。”
想起方才他倚在同学肩头的模样,憬琛有些不开心,明知故问:“你喝酒了?”
陈落用力点点头,嘟囔着道:“我高兴。”
憬琛却更加不悦,道:“跟别人一起吃饭就这么开心么?”
“不”,陈落伸手勾着他的脖颈,道:“因为你,我高兴。”
憬琛翘起嘴角,问:“为什么?”
陈落冲他勾勾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
憬琛依言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他的唇。
陈落在他耳旁低语:“因为我知道,你在等我回家。”
憬琛喉头一顿,转过脸看他,心里痒痒的。
细碎的吻沿着起伏的轮廓轻轻点过脸上每一处,憬琛轻声叫着“阿落”,解开了身下人的扣子。
陈落只觉得今天的憬琛有些不一样,他从未这么用力地对待自己,陈落感觉有些喘不上气,身体像是要裂开了一般,酒意渐散,脑中越来越清醒。
他忍不住道:“阿琛,轻点,轻点。”
憬琛抬头看他,意味不明道:“是谁说我身体不好来着?”
没料到是在这里等着他。
陈落无奈,黏糊糊地在他耳旁求饶:“我错了,阿琛,我错了。”
“错在哪里?”
“我”,陈落脸上红红的,别过头,嗫嚅着道:“我不该说你身体不好。”
憬琛翻了个身,将陈落抱在怀里,轻柔的吻落在对方额头。
“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不吉利。”
陈落笑得更加无奈,没想到他连这个也学会了。
这一年里,陈落与憬琛山上城里两头跑。
陈落上学的时候,憬琛就在家里等着他,跟巷子的小孩儿一起玩,或者搬个小板凳坐在灶门口,看隔壁的大婶做饭。
大婶总说他太瘦,身体才不好,催着让他多吃点。憬琛便听进了心里,撑到吃不下才肯作罢。
有时候陈落不知道他有人管饭,下了课买了好些吃的回来,他也二话不说,乖乖吃完,晚上便撑得睡不着觉,拉着陈落陪他坐在院里看星星。
陈落带同学回家的时候,他就坐在门槛上,看着陈落和同学们高谈阔论。他们说的话他都听不懂,可他喜欢这样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陈落,和在他面前时温温柔柔的模样完全不同。陈落的同学看他安静乖巧,打趣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陈落不好说太多,他便躲进屋里,关上门,等着陈落忙完了来哄他。
假期的时候,两个人会一起回山上的小木屋,采山菌,打野果,看日落。陈落做课业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研墨,帮着整理写好的文章,鼓着腮帮子吹未干的字迹。
日子就在这样日日夜夜的陪伴中逐渐流逝。
一转眼,又到岁尾,这次,两人决定在山下过年。
隔壁的大婶一早就帮忙准备好了年货,陈落在院里晒捡回来的山菌,准备分给邻居们,憬琛带着福娃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
他已经习惯了城里的生活,也得到了陈落的允许,可以在胡同口转转。
自从憬琛来了之后,福娃就成了他的跟屁虫,他喜欢这个大哥哥,总是过来找他玩。
这样的日子太过舒心,有时候,看着身旁人安心的睡颜,陈落总觉得不真实,这种美好像是偷来的一般,迟早要还回去。
他的预感没有错,几乎所有的变故,都是突如其来地发生在平静无波的日常里。
大年初四那天早上,憬琛带着福娃在胡同口转悠,等着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经过。
这个时间点,陈落照例在书房晨读。
福娃穿着一件新的红色夹袄,那是陈落和憬琛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二人靠在墙边,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憬琛舒服地眯起了眼。
远处,一名车夫牵着牛车向这边走来,老黄牛脖子上的铃铛咣咣当当地响着,为静谧的街角添上一抹生气。
路面上散落着除夕夜留下的爆竹,福娃瞧见了,跑过去捡。
这一刻,憬琛正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
阳光穿过指缝照在脸上,憬琛心里想着,一会儿回去要把家里的被子搬到院子里晒一晒,不然夜里陈落总觉得冷。他还想,阳光真好啊,今天的落日一定很美。不如过几天跟陈落回小木屋去小住些时日,顺便看看日落吧。
这么想着,嘴角不由得泛起微笑。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铛响声传来,恍惚间,憬琛转头看去。
只见那只老黄牛疯了一般冲过来,冲向站在路中间的,穿着红色夹袄的福娃。
车夫急急忙忙追了过来,大声喝止。福娃吓呆了,愣愣地站在原地。
眼看老黄牛梗着脖子,顶着两只牛角冲到了福娃跟前。憬琛心里一着急,扑过去抱起福娃护在怀里。他还未来得及躲到一旁,受了刺激的老黄牛就怼了过来,尖尖的牛角插进他的右肩。
霎时间,憬琛被撞倒在地,右肩处传来一阵刺痛。
老黄牛欲发起第二次攻击,车夫终于冲了上来,勒住缰绳,拿鞭子狠狠地抽着。
福娃从憬琛怀里钻出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憬琛努力爬起来,靠在墙边,抹抹他的眼泪,道:“去,去找你阿落哥哥,快去。”
福娃哭着冲进来时,陈落正好放下书。
前一刻,他从书案前起身,望了望窗外。
院里没人,陈落心里想着,憬琛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正欲出去看看,福娃进来了,眼泪鼻涕挂得满脸都是。
陈落赶到外面时,憬琛捂着右肩靠在墙头,鲜血从他指缝间滲出,染红了衣衫。
车夫吓得不敢走,满头是汗地蹲在他面前语无伦次地道歉。
陈落跑过去,顾不得理那车夫,忙架起憬琛,扶回了屋里。
憬琛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看他手忙脚乱地跑进跑出,打了热水来为自己清理伤口。
伤口不深,就是流了好些血,陈落打算先给他简单包扎一下,然后带他去医院。
包好纱布,陈落小心翼翼地给他穿上衣服。
做这些时,他面色铁青,一语不发。
憬琛知道他是在怪自己太不小心,于是在他起身前抓住他的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都不问我疼不疼么?”
陈落睨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知道疼。”
“嗯”,憬琛点点头,道:“可疼可疼了,你给我吹吹好不好?”
陈落明白他是为了护住福娃,才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换做是他自己,他也一样会这么做。但他心里还是生气,便不想搭理憬琛。
憬琛主动伸出左手拉过他,抱在怀里,声音软软的:“阿落,对不起。”
陈落撇开他的手,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带你去医院。”
憬琛点点头:“好,依你。”
右肩处传来锥心的疼痛,憬琛觉得身子越来越轻,有些使不上力,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
虽然知道陈落不会不要他,但鬼使神差的,他看着在衣柜前翻找的身影,觉得心里有句话,一定要现在说出来不可。
“阿落,我爱你。”
陈落以为他是不想去医院,所以说些好听的话来哄自己。
便回头看他一眼,道:“现在说这个可没用啊,必须要去医院,说什么也不管用。”
憬琛嘴角挂着疲惫的笑意,侧过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就如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陈落心中一软,对他笑笑,转身继续在衣柜里找那件新给他做的长身棉衣。
等到他拿了棉衣转过来时,憬琛不见了,只有小狐狸闭着眼睛蜷在床上。
陈落知道,他是太累了,支撑不住人形,所以变回了小狐狸。
虽然知道不会伤及性命,但他心里还是有些紧张,赶紧拿棉衣包起小狐狸,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院门外,大婶焦急地等在门口。陈落拉开一条门缝,看见她,忙裹紧棉衣,将小狐狸掩在门后。
他问福娃有没有事,大婶说福娃受了惊吓,哭累了,这会儿刚睡着。
大婶问憬琛的情况,满脸愧疚地跟他道歉。陈落说憬琛没事,他现在要去医院买些药回来,让大婶先回家等着,憬琛不会有大碍。
大婶回去后,陈落探了脑袋出来,见四下无人,赶紧抱着小狐狸跑出了巷口。
车夫还在街角等着,垂头丧气地坐在石板上。老黄牛似乎也知道自己伤了人,耷拉着脑袋卧在一旁。
看见陈落,他又冲上来道歉,陈落顾不得理他,快步跑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