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白季夏》橙子加冰

2、夏炽

　　在升高二之前，除了季焱，我还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夏炽。在茉莉的夏天尚未到来之际，夏炽与我的关系比季焱还要近些。
　　人如其名，夏炽是热烈的、晴朗的、夺目的一个男生。但与平等地普照在大地的阳光相比，夏炽的明媚却是狭隘的与有限的。
　　起初，他是讨厌我的。后来，他成为了我人生列车上最漫长的旅客。
　　夏炽、季焱与我是一个班的，不同的是季焱与我不是一个宿舍，而夏炽是。
　　附中的宿舍一律是六人间，相邻的两个宿舍阳台连在一起，共用一个长长的洗手台，季焱在我隔壁。
　　第一次和夏炽接触，他是一个高高悬挂的太阳，高傲、刺眼还扎人。
　　竞选完班干的那个晚上，舍友洗涑完在床上聊天以期熟稔。
　　我一边躺在床上看书，一边听着mp3轻轻哼唱，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床下的大爷了。
　　“咚”的一声，让我差点给书分了尸。
　　“小点声！吵到我了。”夏炽同学站起身，收起脚，眼睛睨着我，一脸反感。
　　尽管我自小修习跆拳道，但作为刚刚上任的男班长，我抱歉地向他笑了笑，低着眉说了声不好意思。
　　许是我认怂姿态又快又低，叫他觉得颇没骨气。他嘲讽般嗤了一声，无聊地耸耸肩，坐回床上。
　　回过头我看见数学课代表安慰我的眼神，我无奈地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容。
　　舍友们开始闲聊，从天南到地北。来来去去无非就是灿烂辉煌的过去和自以为是的见闻，虽幼稚但可爱。我间歇性地插一两句，恰到好处地给予惊讶和羡慕。
　　其实聊天的就四个人，团支书、数学课代表、物理课代表还有我。当然，我下面那位大爷时不时不耐的啧声不算的话。
　　“哎，我才发现我们宿舍有四个班干！。”团支书一脸惊讶道，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夏炽啧了一声。
　　“你看，我、小杨、小黄还有小白你。”他亲切地把眼神望向我，我企图换个话题的声音呛在喉咙里，给了他个尴尬的笑容，希望他能领会。
　　“那我们宿舍挺厉害的。”他莫名地笑了起来，还开心地鼓起了掌。
　　我心里默默给他翻了个白眼。孺子不可教也。
　　“咚”床发出了吱呀一声的呻吟。我的白眼从心里翻到了脸上。受伤的为什么总是我。
　　“小声点，吵死了！”床下的大爷不满地吼了声。
　　团支书大声回了句抱歉，中气十足。然后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煞有其事地望向我和数学课代表，像是好心提醒。
　　我和数学课代表：......
　　我脚趾忍不住蠕动，那晚我拥有了人生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太阳稍显柔和是发生在第一次月考的经验分享会上。
　　那时我刚做完语文和英语的经验分享，接着就到了理综。夏炽作为物化生三科的第一名，带着点自得站在了台上。
　　“多做题、多琢磨，剩下的靠脑子。”他就那么简单地说了一句话，和季焱纯粹的话少不同，夏炽那轻蔑的笑容、张扬的样子就差没把装X写在脸上了。
　　指望听到些真实经验的我：......
　　指望班会能少讲一点的班主任：......
　　那天的物理作业有道压轴题特别难，班上很多同学也没解出来，我无疑是其中一个。但看着季焱奋笔疾书的模样，我又没好意思打扰，虽然我十分钟前才打扰完。
　　我将目光转向了我斜后桌的夏炽。
　　夏炽：？
　　我忽视他那散发着嚣张与挑衅气息的眉头，轻声向他请教“夏炽，能看看你这道物理题吗？”
　　他看着我手指的位置，嗤笑一声“这么简单都不会？动动脑子就出来了。”
　　“我动过了。”
　　“那你这脑子不行啊。”
　　我：......
　　突然安静的空气，让夏炽的同桌咽了咽口水，缓慢地挪动位置。
　　“确实不太行，所以这不向你求助了嘛。”我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向他。
　　“...那就给你讲讲呗。”他耸耸肩，颇有种不得不拯救苍生的责任感。
　　虽然夏炽是那么的端腔作势、矫揉造作，但不得不说他的解题思路确实很清晰易懂。
　　“谢啦！讲得真好。”我看着他挑了挑眉头，趁热打铁地继续
　　“我要是像你一样那么聪明就好了。”这会儿他嘴角的弧度又平直变得弯曲
　　“啧，少拍马屁。”
　　“我说认真的，你真的很聪明。还有谢谢啦。”我诚恳地向他展示我眼里的真实，指了指那道题，转头回了座位。
　　那之后，我再向夏炽请教，他总算没说我脑子不行了。
　　后来，在我十七岁的生日会上，段茵茵问我和夏炽是什么时候成为好朋友的，我说不知道，然后晃了晃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把问题抛给夏炽。
　　喝醉了的夏炽歪着头很清晰肯定地道，“我觉得你是君子，然后是我的伯乐。”
　　那时我不知道为何唤我为伯乐，但君子大概是在旁人说他坏话时，我选择了发声，而不是点头与沉默。
　　“真的很装啊，不就是成绩好一点嘛，一天天的和谁欠他一样。”
　　“就是啊，那次我问他物理题目，他还说我脑子不行。神经。”
　　“听说他中考没考好，所以没去到清北班，才来到咱重点班。所以才这样吧，但确实很装。”
　　“那关我们什么事啊？宿舍又不是他一个人的，说几句话还总是锤床敲桌的，早就想揍他了。”
　　“傻X。”
　　那时我刚从隔壁窜宿舍回来，便听到了宿舍里激情四射的讨论，锚点指向夏炽，彼时夏炽正在洗澡。
　　虽然我也觉得夏炽性格张扬、目中无人、矫揉做作......但这种当面畏缩不前，背后库库捅刀的行为还是让我眉头一皱。
　　说话的三个同学与沉默的一个同学齐齐将目光转向我，那一刻我恍若成为了审讯室里的囚者。
　　“上次小白问他问题也被说没脑子，小白性格多好啊，当时我都想替小白怼他了。”团支书一边愤愤不平，一边期待地看向我。
　　我看着其他人的点头，感到了目光的重量。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笑着道：“其实也还好了，夏哥也没那么难相处，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后来他还是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讲了好几次题目的，对吧聪哥。”我朝团支书点头示意。
　　“中考那件事我不知道，不过夏哥那么厉害，换做是我估计不用牛吹都自己在天上飞了。”
　　“都一个宿舍的，大家都别闹太僵啦。”我弯着眼睛，摆摆手，笑哈哈地打着圆场。
　　“让一下。”耳畔传来少年人低沉的声音，热乎乎的水蒸气穿过门缝与风一起打在我颈项，凉凉的。
　　夏炽向我挑挑眉，欠身从我旁边走过，那之后阳光向我倾斜。
　　“还有不会的题目吗？我讲的清楚吗？我给你再讲一遍吧。”
　　“你去哪？吃饭吗？等我一起。”
　　“哎，白颂知，你跑慢点。”
　　“白颂知，小白白，教我英语呗。”
　　“我帮你排队买，你回去洗澡吧。加布丁5分糖对吧？”
　　.....总而言之，我多了一个很黏糊的好朋友。
　　一直到高二文理分班，那个夏天是一切的转折点。
　　“......这是文理分科表，大家回去后和父母一起商量一下，认真地做出选择。”班主任老生常谈地絮叨着，台下大家叽叽喳喳不停，班主任将一打文理分科表递给我，示意我发下去。
　　“你选什么？”我望着认真在表上填写基本信息的季焱，好奇道。
　　“文科。”他很平淡地回答我，像是回答一道简单的加减法数学题。
　　“我记得你理科不是挺好的么？也不是读文才可以学法吧？”我顿了顿，想起之前他要做律师的回答。
　　“嗯，但我更喜欢文科。而且我数学好，文综也不差。考上好大学的可能性还大一些。”季焱很向我很理性地解释道。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麻溜地在表上勾上了文科的选项。
　　“小白白，小白白。”夏炽在后桌锲而不舍地呼唤我的名字，末了还戳了戳我后背。
　　“怎么了？”我无奈地转身看他。
　　“选～理～科吗？我们有可能去一个班～”他抬头看了看班主任，压低声音，夸张地做着口型。
　　我弯下身子，学着他压低声音，夸张地做着口型
　　“啊～我～不～选～理～科。”
　　“为什么？”他突如其来地声调打破了整齐的阵容
　　接收到班主任眉头的他又重新加入了队伍，弯腰压着声音道：“你理科排名进步多快呀～再努力都要进前五十了～跟着我，保准你进前三十～”
　　“我文科排名稳定前五。”
　　“我现在的理科成绩也不可能和你去到一个班。”
　　备受打击的夏炽撇撇嘴，扬起的眉头耷拉下来，不再说话。
　　随着期末考的结束，分班结果也很快出来。我和季焱分到了文科清北班，夏炽去了理科的清北班。
　　文理清北班和文理重点班都在一个楼层，长长的廊道又开始了新的夏天。
　　搬楼层那天，我皱着眉头看着我那几大箱子书，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了知识的力量。
　　“我来帮你，小白白。啧，你这分量真足。”夏炽二话不说抬起我那大箱子，呼哧呼哧地往新楼层跑。
　　季焱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抬起我旁边的另一个大箱子，跟着夏炽一起走了。
　　我背着书包，留恋地看了看自己的课桌，抱着我的kindle，轻轻松松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阳光透过楼道的大玻璃窗在不锈钢扶手上跳着银色的白天鹅，变换的舞姿模糊了那年夏天的记忆，回忆中留下的是我们的互相告别。
　　“下学期见呀。”
　　“下学期见。”
　　“下～学～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