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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钝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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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酒气上来了,我视野有些模糊,恍惚间我看见了季焱轻微颤抖的眼睫毛。
不会没睡着吧?思及此,我胆怯间却又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兴奋感。
我揉了揉眼睛,季焱还是那样安静地躺着,像是沉睡的王子。
那就是我眼花了吧,我吐口气,心里涩涩的。
一夜无梦。
清晨,我睁开双眼,舒服地在床上呈大字伸展双手,偏过头望向季焱的位置。
只见他炯炯有神地望着我,只是眼底有些许淡淡的青黑。没睡好么?
“醒了?”
“啊,嗯。早啊”我点点头。
“早。”
这是做什么?你问我答吗?我勾起嘴角。
季焱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我那嚣张地抵着他腹部的脚。“能劳驾这位帅哥腾个位置么?”
我这才发现,季焱几乎是蜷缩在一边,背抵着床,而我占据了床的八成以上的位置。
我连忙收回腿,尴尬地起了身下床,“我平时不这样的,我的睡姿还是比较好的。定是昨天喝了酒的原因。”
季焱点点头“嗯,我信你。”
信我个鬼!我看着季焱一脸打趣的眼神。
我家二楼的洗漱台很大,站两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望着镜子里的并肩和我刷牙的季焱,就忍不住想笑。
季焱虽然嘴角上扬,但他那挑起的眉头,不用说我都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什么。
“神经。”我暗暗想到。
“早餐吃面么?”季焱先我一步洗漱好。
“都行。”我眼神一直在他身上,也没听清他具体说什么。吃面?
“你煮么?我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面。”我擦完脸,有些惊喜地道
季焱出了洗手间,往楼下走。
“有的,我昨天看见了。”
哦。怎么比我还清楚。少年好眼力。
我跟着下了楼梯,把书房里呼呼大睡的夏炽给弄醒。
“靠!白颂知!你的边界感呢!”房间里传来夏炽羞愤的呼声。
我无辜地对着季焱耸耸肩,撇撇嘴,指了指房间,“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神经。”
季焱:.......
“要帮忙么?”我好奇地看着在厨房忙活的季焱。
季焱摇了摇头,“外面等着吧。”
我其实也就是意思意思地问问,听到他这样说,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好的。那就辛苦季大厨了。”
等夏炽洗漱完出来,季焱也差不多弄好了,我帮着把三碗卖相极佳的面条端出来。面香味勾得我肚子咕咕叫。
“呼,真好吃!这个荷包蛋好好吃,我最爱这金黄色的焦香了!”我迫不及待地咬了口荷包蛋,烫得哈气。
季焱递了杯水给我,“烫,吃慢点。”
说完,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我的碗里。“给你。”
我忙摆着手想说不用,或许是被烫着了,又或许是行为本身带给我的感受让我大脑一时没办法作出处理并给出回应。
等反应过来,也已经过了合适的拒绝时机。
“你爱吃啊,那给你。我对这个一向不感冒。”夏炽说完,把自己的荷包蛋也放到了我的碗里。
我刚回过神还来不及反应,碗里就又多了个荷包蛋。很好,再来四个我就可以召唤神龙了。
我撑饱肚子坐在沙发上欣赏着在客厅和厨房忙活的另外两个人,莫名其妙地有种家的感觉。
好诡异。
“叮。叮。叮。”一连三个手机发出同一个叮声。
是四人群里的消息。
茵茵yy:家人们,图书馆见咯。
我迅速抬头看了下钟,八点二十,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嗯,十分钟。
“走走走。段大摄影师已经到图书馆了。”
我腾地起身,手机一边打车,一边收拾书包,三个人着急忙慌地出了们。
就这样忙碌而充实地假期生活又开始了。
高二的长夏随着太阳直射的变化,来到了高中的最后一个秋天。
高三开学的第二天和第三天进行了学校的开学考,是第一次正式的高考模拟,成绩与排名将贴在廊道。廊道上的电子倒计时清晰地显示着,距离高考还剩282天。
附中老师改卷很快,除了语文稍慢一些,其他科目在考完的第二天就陆续出了成绩。
这次考试我发挥很好,文科年级第一,段茵茵第二,季焱第三。
红色的倒计时、累起的试卷与课本、落笔的沙沙声,构成了我对这周的记忆。
紧张、忙碌、匆匆。
在拿到手机后,这段记忆被涂上了厚厚的黑色。
“知知,奶奶生病住院了,我和你爸在医院。不用太担心,没什么大问题。晚饭你自己吃先啊。”
电话里是妈妈很疲惫的声音,她的语调从来都是上扬与温和的。肯定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季焱拿着刚买的奶茶递给我,加冰加布丁五分糖,我的嗜好。
我抿了口,甜甜的味道依然让我蹙着眉头。
“奶奶住院了,我要去一趟医院。”妈妈的语气让我决定去看看。
“希望是我想多了,但是我妈说话很少这样。我有点担心,总感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我两手握着冰凉的杯壁,望着开始泛黄的叶子,我真讨厌这种萧瑟败落的感觉。
季焱跟我并肩走着,“去看看,我陪你。”
我摇摇头,“不用,你先回家吧,有需要我微信上跟你说。”
季焱没回答,只是一路上默默地陪着我走到车站,用行动告诉我,他在,他和我一起。
那么一瞬间,我莫名的眼眶湿润,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
我着急忙慌地背过他,生怕他看见我那很有些摇摇欲坠的水润。
公交车上人影摇晃,车窗外步履匆匆,我感觉自己陷入了巨大柔软的棉花里,被包裹地暖暖的。
到了医院,我进了奶奶的病室,季焱单肩背着包站在门外等我。
我朝窗外的他点点头,看见的是少年人关切的眼眸,跟着明晃晃地白色灯光照进我的眼里。
我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的奶奶。惨白色的床单和被子就这样扎进我的眼睛,让人生疼。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地讨厌白色。
白色,一望无际的白色,毫无生机的白色,到处都是白色。白色混合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像无情泼在伤口上冒着白色泡沫的酒精。
病房里只有爷爷在,爸爸还没下班,妈妈去买晚饭了。
我蹲下来把头贴在奶奶的手边,奶奶的手满是褶皱,像是千层蛋糕。岁月让奶奶的指节肿大,我知道那是生活留下的一圈圈年轮。我伸出手想握住奶奶的手,又怕吵醒她,只好把手轻轻放在她的旁边。
我的视线模糊了。
我想起了小时候,奶奶牵着我的手送我去上幼儿园,在池塘边上,奶奶会抱起我看开放的荷花。
我想起荷花上停落的蜻蜓,想起下雨时奶奶给我套上的雨靴,想起我踏进的水坑,想起飞溅的水滴,想起奶奶柔和的笑声。
再大些,我不需要奶奶接送了,奶奶的停留从校门口转到家门口。
我想起奶奶早上蒸好的桂花糕,想起桌上的白牛奶,想起少年人匆匆的步伐,想起铁质的大门,想起奶奶那一句句慢些。
再后来,我住宿了,奶奶为我的停留变成了一周一次、一月一次。
我想起了每次离开时满满当当的行囊,奶奶不再说慢些了,变成了瘦了、够不够吃、够不够用.......
再到后来,奶奶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拍拍我的肩,拍拍我的手,笑着跟我摆摆手。
我揉了揉眼睛,眼里是我自己修长宽厚年轻有力的手掌和那曾经将我托起与紧握、迎接与送别的奶奶的手。
咔。门开了。妈妈回来了。
她朝我和爷爷招手,我跟着爷爷出去了。
季焱还在,看到我出来,他朝我点点头,站在我旁边。
妈妈没买很多饭,给我转了钱,让我带同学出去吃。
“季同学,不好意思。等下次来家里玩,阿姨再给你做好吃的。”
季焱忙摆手说不用,我带着季焱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道路上的路灯已经亮起,季焱还准备送我回家,但我们路线并不相同。
“不用再送了,真没事。”我站在地铁口,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闷不做声一心只想做我影子的季焱。
季焱见我停下脚步,便也随我一起驻足在地铁口外。
耳边是人来人往间的脚步声,但人生里总有人愿意为你停留。
我上前一步虚拢双手抱住了季焱,季焱愣了一下,张开双手回抱住我,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跟哄小孩儿一样。
我笑着湿润了眼角,多年来的感性在今天算是来了个大爆发。
“走啦!走吧!”我推开少年,走下台阶,背着他挥了挥手。
季焱没再跟来,但我知道他一定是看着我的背影越来越远的。
后来我给很多人留下背影,只是很少再有人愿意为我的背影停留直至消失不见。
回到家后,我给妈妈发消息,我想为奶奶亲手做一顿饭菜。
妈妈没说什么,只是把一些饮食的注意事项发给我,叫我注意安全。
一整晚我都没睡好,爸爸妈妈很晚才回来,很早便出去了。
等我不知道第几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爸爸妈妈回来拿东西,打开门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早啊,小白。”段茵茵胸口挂着照相机笑着跟我说早安。在她身后一左一右站着夏炽和季焱。
“你们这是?”我呆愣愣地站在门口。
“不是要给奶奶做菜么?”段茵茵笑道
“这种事情少了我怎么行。”夏炽昂起头,朝我挑了挑眉头
“不放心你。”季焱笑着望我,眼睛柔柔的,像是柳絮拂过脸颊,让人鼻头一酸。
“啊,哦。”这一刻我只能发出一些喑哑的语气词,有时候行为的冲击带来的是言语的匮乏。
我侧过身子,他们仨提着大包小包进来,直奔厨房。
“诶,先煲汤,那是切好的鸡块。”
“我来洗菜。季焱把那个菜篮递一下。”
“给。”
“这肉也得先剁好。”
“我来吧。”
流水声、撞击声、锅碗瓢盆地乓乓声,一声一声撞在我身上,嘈杂声带着浓厚的烟火气息将我包裹。
明明生病的不是我,我却被厚实地托举、被细心地照料着。
“小白,愣着干啥。搭把手喂!”夏炽举着芹菜叶朝我挥舞
我吸吸鼻子,也走向厨房,加入了爱心餐的制作队伍里。
“来了。”
忙活了一上午,我们做好了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全部打包好三份后,歇下来把剩下的吃完,便准备出发启程。
“你们要一起去吗?”我深知时间对于这些学霸们的可贵,有些迟疑地问道
段茵茵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这可是我参与的餐食诶。”
“哇,小白你不会想独占功劳吧?”夏炽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然后颇有点做作地鄙夷地望着我。
我:........
季焱走到我旁边,轻轻撞了撞我肩,“我和你一块儿。”
于是我们就这样带着热滚滚地饭菜,带着暖乎乎的热气扎进了奶奶的病房。
病房里被笑声填满,奶奶被夏炽和段茵茵逗得笑个不停,医院里的白色似乎也不再令人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