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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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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没能休息,天亮了脑子还是乱糟糟的,这种状态对温秋叶来说确实少见。
今日师父回山,她作为大师姐需要安排主殿接风,以及如果按照话本里的剧情,今日还得准备师弟的拜师仪式。
对于剑宗这种传承千年的大宗门,拜师仪式可以简单,但该有的都得有,不能潦草糊弄。温秋叶偶尔也会感觉厌倦,比如现在,只是她性格使然,担了责任就必然履行。
温秋叶稍微收拾了一下形容,出门一眼看到姚春风站在她的秋叶居外,正在揪大门口那棵矮树的叶子,拔一片扔一片,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又想到话本女主这茬,她控制不住地多看了两眼师妹。
师妹今日穿了条浅绿的裙子,头发上别的簪子也坠了两条深绿的玉珠,衬得她朝气蓬勃。师妹爱美,样貌端正性格也讨喜,这些不必多说,只是有时候古怪想法一个接一个,跳脱得让人跟不上节奏。
温秋叶想,若说她是主角,倒也确实有些道理。
“哎,师姐!”
姚春风似有所觉,回头正撞上师姐视线,没来得及品味一下师姐的古怪眼神,她惊奇地说:“师姐你怎么,呃,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吗?”
温秋叶摸了摸眼下青黑,叹了口气:“是,失眠了。”
“你竟然还会失眠!”姚春风感觉不可思议。
“是,怎么,意外吗?”温秋叶走到她身边,敲了一下她脑门,“师父下山三年,今日归宗,还有的忙,你跟我一起。”
“啊......好吧。”姚春风知道师姐平日责任重,但这些事一向枯燥无聊,她一点都不喜欢,脸一下子就皱成苦瓜。
“啊,对了,宗主说师父又带了个先天剑骨回来。”
她突然想起。
温秋叶往前走的脚步顿住。
姚春风在后面数:“师父之前说收我就是关门弟子,但现在这个情况,那可是先天剑骨,肯定不能让他流落剑宗之外的。但宗主不收徒,三师叔还音信全无,四师叔病着,五师叔沉迷煅剑,六师叔管着外门又不喜欢带徒弟,七师叔呃......”
她话没说尽,但温秋叶明白她意思。
师弟,多半只能师父收了。
师父这一辈共七人,他老人家行二。
七人中,老大是现在的宗主师伯,如今一心想把光复剑道、把剑宗发扬光大。
宗主师伯年轻的时候带过一个徒弟,那人仗着师徒情谊,怀不轨之心,以下犯上,未遂。宗主一怒之下毁其剑,罚两百鞭,然后破其修为,逐出剑宗。后来宗主便以剑立誓,此生不再收徒,如果不是这一出,温秋叶上面应当还有个师兄,轮不着她当这大师姐。
师父本人只有温秋叶和姚春风两个徒弟。
他说自己没什么责任心,收两个天赋中上的徒弟继承衣钵就足够了,温秋叶稳重,做掌门弟子很合适,姚春风则是先天剑心剑骨,实在天赋惊人,未来有望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剑道上定然能走的更远。
三师叔失踪了几十年,温秋叶没见过他,只是听师父提过几次。
虽然三师叔一直不在,但宗门各种场合,次次留他一把高堂空椅,可窥见几分他们兄弟情谊。世平堂挂的任务里总有一份寻人的委托,委托人是宗主师父和另外几个师叔。这个任务被接过几次,但从来没人完成过。师父这次下山也未尝没有寻找三师叔踪迹的意思,只是这么久过去了,着实生死难说。
四师叔重病不愈,几个月一直卧床不起。他天性爱热闹,光亲传徒弟十数个,如果不是久病生死一线,导致精神不济,想必也会来看看这先天剑骨选谁为师。
五师叔修为属七人最弱,但是煅剑一把好手。
温秋叶的秋风剑便是他煅的,外观流畅如细长柳叶、剑锋吹毛断发。秋风剑炼成,五师叔硬是自己玩了半个月才依依不舍地拿出来,还恶狠狠地威胁她要好好爱护,不然真是辜负了这把剑。
他性情稍微有些古怪,不太好相与,宗门弟子的剑伤了碰了去找他修,三个里有两个都战战兢兢,生怕他心情不好不给修,毕竟外面找人可能得贵上几倍几十倍。
六师叔有些古板,分管外门弟子诸事。
师祖传位宗主的时候没有选他,他心有怨念,与现任宗主生有龃龉,后来也一直有所间隙。六师叔在剑道上天赋略弱一些,胜在办事利索,宗主曾说他心念太杂,他也清楚,但不肯承认。剑修有骨气,他自知修为和领悟上不如老二,不会争着去教先天剑骨。
七师叔比较特别,作为话本里的重要男配,他戏份还挺重。
温秋叶拜入内门至今,七师叔一直隐居剑宗后山不出,她没见过。年轻的时候这位七师叔在剑道上造诣已臻极境,打遍天下有名有姓的剑修,无一败绩。后来突然传出他把鲛人灭族的说法,众口纷纭,流言最盛的时候他突然选择神隐,从此再没出过山。剑宗对外是说他闭关了,但师父感叹过,七师叔曾有走火入魔之相。
话本里说,师妹早与七师叔相识,因为七师叔也是先天剑骨的天才,一开始由师父引荐,后来他们私下也有交流。温秋叶是不知此事的,但一想到后来话本里提到的那些情爱纠葛......
“师姐?”见温秋叶突然回头打量自己,姚春风更觉奇怪,“没事吧?”
“没事,走吧。”
“你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不会被夺舍了吧?你知道今年是哪年吗?你会用秋风剑吗?”姚春风跟着她,一句一个问号。
“嗯,我被夺舍了,你前面说的很对,拜师仪式也需要准备,你去安排吧。”恢复平日八风不动的状态,温秋叶没好气地安排师妹去做事,姚春风灰溜溜地跑了。
等她走了,温秋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话本这事给她冲击太大了,男主的出现更是让她心神大动。
怎么办,直接告诉师妹这个人不对劲吗?告诉师父?或者跟宗主知会一声,让她注意一下?又或者干脆去拜会一下七师叔?
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男主以后会犯下滔天恶行,唯一比较有用的信息是话本里说男主是鲛人血脉,入剑宗是为找七师叔报仇。妖族天性不受管制,所以一直与人族隐隐对立,剑宗也虽然不拒妖修,但如果知道他是妖修,多少会有些抵触和防备。
但又话说回来,男主现在并没有做出任何不利于人的事情,是否应该把他跟话本里的男主混为一谈?万一师妹对他一见钟情,万一受其利用...
温秋叶忍不住叹气。一切还得见过那妖修再说。
大师姐真有着操不完的心。
*
进大殿的时候师父还没到,温秋叶站到宗主身边,三两句说完今日的安排。宗主点头后,她想了想,又问了几件需要宗主决策的事情。
宗主容貌很盛,往那一站就是锋芒毕露,像把出鞘一半的剑。与温秋叶站在一处的时候,更是衬得温秋叶整个人内敛暗淡几分。
私下里姚春风吐槽过,宗主是女子,也太喜爱她这张年轻的脸。明明年纪比师父还大,看师父一直是白胡子老头的样子,宗主却不管他人怎么说,不管威严不威严、稳重不稳重,当了宗主也一直保持着年轻女子的模样。
姚春风在不当面的时候会叫她宗主姐,或者干脆叫白姐,温秋叶总是很难应声。
“外门有几个弟子,修为刚够三品,想进内门,但心性不佳,世平堂的任务记录也不过关,被内门师弟拒绝了,闹事的时候打伤了路人......”
“秋叶,你心里有事。”宗主打断她。
温秋叶默了默,答是。
宗主拍了拍她肩膀,说这些你看着安排就行。
“你是大师姐,这些年一直做的很好,比我当年做的还好。”
宗主正视她的时候,温秋叶的眼神晃了晃,差点控制不住想躲开。
“我相信你的决定,如果需要帮助,来找我。剑宗会是你的后盾。”
宗主其实不常说这种话,但也是真的敏锐,只几句话就察觉她状态不对。
温秋叶抿了抿嘴角,一瞬间想全盘托出她知道的一切。
白凤鸣。
剑宗宗主。
死于人魔出世第一次大规模战斗。
其实战争一开始,修真界抵抗人魔的力量最完整,也是最强的,那时大家还有心斗嘴、攀比,门派之间还有暗流涌动。如果当时集结全力封锁万人枯,可能后面的情况不会恶化到浮尸千里血洗大地的程度。
只是没有人跟人魔实际战斗过,人们天真地以为就跟修真者之间的打打杀杀一样。宗门位序、资源分配、族群仇恨,他们都有私心,还在争这些。
直到与人魔短兵相接。
那些从万人枯里爬出来的人魔,数量无穷无尽,拿着奇形怪状但杀伤巨大的武器,不知道后退和疼痛,有着断胳膊断腿还能咬人的强大生命力,还会不断分泌着腐蚀血肉让伤口无法愈合的黏液。
经验都是由生命填出来的。
修真者的自大与傲慢,让他们在战争开头便受到了远超预估的损失。
而白凤鸣的死,其实只是鲜血淋漓的现实一角。
温秋叶定神,正要说些什么,宗主突然蹙眉,抬头看向殿门外。
温秋叶慢一步,也似有所感地看向外面。
只见原本晴而无风的天空突然昏暗下来,大风起、呜呜作响,隐约可闻天雷之声。
宗主面色肃然,一手按住剑柄,快步走出大殿,温秋叶紧随其后。五师叔和六师叔原本零星几字的交谈也停了,他们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殿门外有弟子在议论天生异象,他们没看到宗主出现,交谈的声音传进温秋叶耳朵。
“不知道是哪位大能要渡劫。”
“宗主前年才晋八品,应该不至于现在就渡九品大劫吧。”
“那还能谁,天雷威压这么重,太可怕了。”
“会不会是后山的那位?”
“不能吧,他实力这么高深的话,为何这么多年不出山。”
“怪哉。难道真是宗主?”
温秋叶熄了要说话的心。
就像渡劫之人会对劫雷有所感觉,她已然意识到,这天雷多半是冲她来的,天雷威压直逼面门,压的她后脊发痛,有些喘不动气,脸都白了几分。
问题更复杂了。她有些心烦意乱,眉头不自觉的锁紧。
等雷云散去,宗主松了扶剑的手,若有所思地看向温秋叶。
“宗主......”温秋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么说?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你对自己用了什么秘术?”
“从未有过。”温秋叶立刻回答。
“那就是别人对你用的。”宗主语气肯定。
“天下秘术无奇不有,你这倒像是,”她想了想,“像是窥见天道,不可多言。”
温秋叶哑然。
她现在对那话本里已然是信了九分半,只是,如果无法把话本一事诉之于口,事情确实更加棘手。
“好了,你别跟我说了,我怕被劈。”宗主绷紧的表情松弛下来,“我观这雷云,七分冲你,三分冲我,还好你未有字句出口,不然怕不是真要遭顿罪。”
“抱歉,宗主。”温秋叶低头。
“没什么好抱歉的,可能你开罪了什么人,被用秘术报复了。我会帮你留意卷宗记载,这雷,怕是相当厉害。”让她都有点心有余悸。
“多谢宗主。”
温秋叶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的头更低了,沉甸甸地压在肩膀上。
“宗主,你刚刚是,吓唬秋叶了吗?”
有些尴尬的沉默被打破了,师父的语气有点尴尬,又有点疑惑。
温秋叶猛抬头,便看到三年没见的老头站在一旁,精神矍铄,与以往无二。姚春风安安分分地站在后面,倒是没看到那个鲛人。
“师父。”重逢的情绪激荡心头,她本就心绪不平,眼下更是喉头一哽,但还是很快平复,规矩行礼。
“秋叶。”师父一点头。
宗主在旁有点无语:“我哪吓唬她了,她能被我吓唬到?”
“我看她刚都要把头迈到咯吱窝里了,像我之前在南洲见到的一种奇特动物,嗯......好像叫鸵鸟来着?”师父一副苦思后豁然的神情。
“噗。”
姚春风是被派去迎师父的,刚光明正大站在后面偷听,一听这话没忍住,嘎嘎一顿乐。
“好了,先进殿吧,老七不在,老五老六还等你呢。”宗主说。
*
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现在还未没到接风宴,殿中只有他们五人。
温秋叶本来在专心旁听,结果姚春风磨磨唧唧地蹭了过来,压低声音跟她咬耳朵。
“师姐我跟你说,咱们那个未来师弟,我在宗门外看到他,哇,简直像个乞丐,所以我建议师父让他自己打理一下自己再过来。唉,先天剑骨混成这样,太凄惨了。”她咂舌。
师父他们聊的宗门里的事情,其实大多温秋叶都有数,师妹这边的消息确实更吸引人一点。她也以为会立刻见到那个“师弟”来着,于是稍微偏头表示在听。
姚春风一下子起劲了。
“说他先天剑骨刚被发现,我还以为会是个小孩呢,结果他,嚯,完全是成年人身量,比我还高一个头!不过不知道几岁,该不会比我们还大吧。除了脏一点,脸也没看清,身材,嘶,身材倒是还能看,手长脚长的,挺适合做剑修。”师妹一边说一边回忆。
温秋叶转过来,用很复杂的眼神,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师妹。
师妹不明白。
师妹莫名其妙:ovo?
温秋叶把头转回去了。
师妹:qwq。
说到先天剑骨,师父也把那人的情况捡着讲了讲。
“西洲干旱,民不聊生,他是我在流民堆里捡到的。当时我看他在人群里抱着个饼,挨打也不吭声,就把人提了出来,结果顺手摸了骨,竟然是个先天的剑修胚子。”
师父也觉得这运气很难说,先天剑骨百年难遇一个。
“就是年纪不太小了,比小风和秋叶还大些,也没有基础,若要他现在入剑道,怕是需要多费些功夫。而且人好像不太灵光,反应有些迟,说话也慢,我们相处了几天,感觉本性应当不坏。”
温秋叶感觉自己今天一天的情绪波动比她去年一年还多。
男主??
傻了???
她快要顶不住自己面无表情的脸皮。
姚春风还在旁边小声附和:“是真的,看起来有点不太聪明的鸭子,可能挨打的时候被打坏了脑子?难道我们要有个傻子师弟?是不是之后的发展就是,嗯,哪次他在宗门里受欺负,然后我们如天神下凡...”
她的畅想戛然而止,因为师姐转过头来,又用那种让人不明所以的眼神,仔仔细细地看了眼自己。
姚春风:?
师姐:(适当的沉默)
姚春风:“怎么了师姐?我脸上有东西吗?”
师姐没说话。
师姐又转过去了。
姚春风:o_0?
师父瞥了眼自己小动作一堆的两个徒弟。
宗主说:“先天剑骨,必然要收入内门,老四如今病得厉害,你们怎么说?”话中已经把自己排除在外。
“云宥还不肯出山?”六师叔问。
云宥是那位没见过的七师叔的名字,温秋叶余光看到师妹神色不动,于是接着等长辈们的讨论结果。
“他肯定不肯,那小子,唉。”师父话说一半,叹了口气,“老六你不收?”
六师叔面露嘲色:“非要听我说自己剑道造诣不如你们?把剑骨给我带,然后好说我误人子弟?”
“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你原来的徒弟去了执法堂,我看你带外门弟子带的挺开心的,”师父好脾气,一向是老好人作风,“老五……”
五师叔看他一眼,于是他也懂了。
白胡子老头惆怅:“我是说过收了小风当关门弟子的,这可是先天剑骨,结果你们都不带?”
宗主一锤定音:“接风宴结束,下午就走一下拜师流程。”
温秋叶应声答是,看了一眼师父脸色。
师父不爱收徒,他说收徒责任太重、他不适合,但见到年轻剑修又总爱讲两句,整个剑宗的小辈大多都受过他指点。
温秋叶原本只是个被带进剑宗的弃婴,在剑宗外门长大,懵懵懂懂的时候便跟着外门弟子以剑入道。宗门小比的时候被师父看到,说她虽然修为不高,但剑意萧索、灵动传神,年纪轻轻就知秋风落叶生死有常,颇为有趣。后来又发现她心性早熟稳重,欣然收为亲传,慢慢顺水推舟地把宗门责任交由她,自己更是潇洒。
姚春风则是正儿八经过了入宗考核,凭天资入的内门。师父是她自己选的,老头收了她,私下里就说过,这是关门弟子、不再收徒了。
师父看似混不吝,实则教她们也用心。回想起来,其实一开始的师父也端的一副倜傥的男人样貌,后来因着两个女弟子,为避嫌硬是变成了老头。
“师父是好师父,”姚春风话本看得多,想象力丰富,“从根源上避免了我们师徒间产生不该有的感情,像宗主那个逆徒一样。”
如今收下这个师弟,其实温秋叶也不确定师父有几分属意,她是希望师父乐呵呵的别有什么压力的,所以说到底,还是得大师姐做事。
想清楚这些更想叹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