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立稻北观中学超自然研究会的怪谈手札》往侑不往佐

5、天命者

　　“这是持明院家吗？和周围格格不入啊，少见的一层式诶，看起来好像古代建筑！”
　　持明院还没到家，就看到三个陌生的少年站在自家门口——也不算很陌生。持明院认得他们的脸：早上还商量着看望好友的两位，以及坐在她左侧卧病已久的“清也”。这家伙的病怎么突然好了？
　　“地址上是这里没错。”
　　另一个男生接着说道：“搞不好是隐藏富豪，虽然平时没看出来”
　　“别这么议论别人的家境啦勇裕。”
　　持明院远远地瞥了一眼，继续走。朝三人才迈出几步，就怔在原地。
　　——[天命者]。
　　[天命]伴随着[传说]出现，拥有[天命]之人能够感知[传说]的气息，并拥有对[形]造成伤害的能力，进而灭除[传说]。
　　[天命]的得与失分别借由一场大病完成，死亡同样也是失去的方式之一。而得失之间可能间隔数年甚至数十年。持明院顺光失去的[天命]，正是在二十年后传给了持明院风华。同时，传承者必然和前任[天命者]存在一定的联系。
　　[天命者]间的相互感知非常敏锐，那是一种难以说明的感觉，就好像突然迸发的第六感，一瞬间便能迅速捕捉到那个人。
　　同样的，清也在那一瞬，油然而生一种奇异感，令他下意识地撇过头来。
　　他的眼前只有一个人，他望着持明院。
　　“啊，那是持明院吧，正好你要找她呢。”勇裕说道，拉回了清也的思绪。
　　“不、我要找的不是她……是她爷爷。”
　　“差不多差不多啦！”另一人仗着身高勾住清也的脖颈，朝持明院挥了挥手，“下午好呀！持明院！”
　　持明院正朝他们走去，在不近不远地方站定，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诶？不是吧？你不认得我们吗？我们不是一个班的吗？”持明院面前这位个头最高的少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叫结城勇裕，上学期国文课我们老被训的！”
　　持明院当然对他的脸有印象，毕竟国文课睡觉的一般只有他们俩，但这不代表她会去记名字。
　　“这两位是凸守吉新和乙羽清也——我的小弟们！”
　　凸守立刻给了他一个肘击，“你小子讨打！”
　　“嗯，我是持明院风华，有事？”
　　“啊，是清也找你。”结城紧接着道。
　　乙羽无奈地小声纠正一句：“不是她……”然后看向了持明院，“打扰了，我是来拜访你爷爷的，他叫持明院顺光，对吗？”
　　持明院深深盯着他的眼睛，已然推断出他这趟和[猎协]脱不了干系。乙羽被看得有些发毛，身体微不可闻的抖了一下。
　　“嗯，进来吧。”持明院应声，将三人引进门。
　　持明院家是“回”字结构，从东南角入户，左侧是一汪小池塘，踏上门廊就进入了“回”字主建筑。中间则是一个正方形的庭院，很宽敞，但没多少绿植。
　　“有锦鲤诶！”结城拉着凸守的衣袖，指着池塘小声说到。
　　凸守探头去看，“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在家里挖池塘的。”
　　持明院已经在玄关处换了鞋，顺便给三位客人找了三双明显与这座建筑风格不搭调的现代拖鞋。
　　“我回来了。”
　　“什么，怎么不是承命？我都快饿死了。”老混蛋躺在北侧门廊上，听到持明院的声音并不高兴，毕竟口头上再怎么说承命无用，也不能否认他是家里唯一会做饭的稀缺“人才”。
　　从门廊上初见庭院就让结城颇感讶异。一来他看不出持明院家有经济实力打理这么大的庭院；二来是这庭院居然没什么景造，反而是中间花岗岩地砖和木质器具太过显眼。
　　“酷！这是拿来练刀的吗？我记得你是剑道部的，周例会上还念过你获得的奖项！”结城有些兴奋——他早就想试试挥动竹刀了。
　　“嗯。”
　　结城的声音一冒出来，就让躺平的老混蛋弹跳般直起身来，一双老花眼炯炯有神地瞪过来。
　　“小兔崽子，你带男人回来了！还是三个！”
　　持明院白了一眼，“准确来说，我是帮你把男人带进来了，还是三个。”
　　三人注意到屋里还有位老年人，礼貌向他鞠躬，乖巧地做了自我介绍。乙羽轻声问道：“打扰了，请问您是持明院顺光爷爷吗？”
　　“小子，认得我？”
　　“有一些事，我想借用您的一点时间跟您谈谈可以吗？”
　　乙羽的礼貌温顺让持明院顺光有点不自在，要知道，他很久没接触过这个年纪的孩子了——除了家里的小兔崽子。他咂咂嘴，“好吧，看在你看着听话的份上，到房间来。”
　　说着，他转身走进身后的和室。
　　“非常感谢！”看了眼结城和凸守，乙羽赶紧跟上去。
　　“你们呢？需要喝点什么，水、汽水或者茶？”
　　“啊，不用了不用了。”凸守摆摆手。
　　“给你这个选项了吗？”
　　“别管他，我想喝汽水，他和我一样，麻烦了。”结城向持明院竖了个大拇指，他一向很懂得作为客人的“宾至如归”。
　　持明院看他一眼，转身去拿。
　　“我们可以玩一玩竹刀吗？”
　　“你小子还真不当自己是客人啊。”凸守吐槽道。
　　“随意，受伤自己负责。”
　　“我们怎么会受伤呢！”说罢，结城就拉着凸守往庭院中跑，“决一死战吧！凸守魔王！”
　　凸守甩了甩自己不存在披风，从没有刀鞘的腰间“抽”出竹刀，“勇者，你的旅程——到此结束了！”
　　持明院拿着汽水过来时就看到了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两个人，一边说着羞耻台词一边“厮杀血拼”。她拿着[风华]到了庭院另一边练习挥刀。
　　和室内，酒气混合着其他说不出的味道，让乙羽首先咳了两声，这和室连家里的其他两个人都不愿意进。强忍下自己的不适，乙羽乖巧地坐到持明院顺光对面。
　　“说吧，你有什么事？”
　　乙羽赶紧拿出手机放在桌上，将上面的电子信函推了过去。“是这样的，我想先请您过目一下这封推荐信。”
　　持明院顺光当然认得出上面[猎协]的标志，他眯起眼打量乙羽。毫无疑问，能与[猎协]打交道，他肯定是[天命者]，但他看上去弱气得像个女孩子，身高不太高、身板没有肉、讲话太过温柔，一点没有身为[猎手]的气质。
　　持明院顺光往后仰了仰，“我年纪大了，看不清。”
　　“是我考虑不周了，”乙羽鞠了一躬，头简直要触及桌面，“还是由我来解释给您吧。
　　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我前些日子大病一场，今早感觉突然恢复了，本想回学校，却有人找上门来，他自称为[传说猎手协会]的人，并将我带到这个组织，说我是[天命者]。他拥有很多证据，让我相信我从未听过的这个概念真实存在，在听他讲完[传说]对人类的影响以后，我向他申请成为[传说猎手]，然而后面的体检项目结果出来后，他给我发了这封信。”
　　乙羽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想来体检结果并不明朗，“上面说，我的体检结果不足以胜任这个工作，但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所以借此信向您推荐我，希望您能教我一些战斗技巧。”
　　持明院顺光听完，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脸皱在一起，盯着那封信，凑得很近，只字地看。
　　“乙羽清也先生，非常感谢您愿意加入我们，您是位富有责任感与善心的人……但您的体检结果不如人意……持明院顺光曾为协会核心的猎手，他的实战经验丰富，又在十几年来，培养了新一位优秀的猎手——他的孙女持明院风华，我相信在这位可敬的前辈的指导下，您一定可以胜任此项工作。
　　“此封信作为推荐信，也有一段话寄予尊敬的持明院顺光先生。
　　“持明院先生，首先为我的唐突打扰感到万分抱歉……您的功绩是协会的荣光，时至今日，我们仍相信您宝刀未老……如果您愿意指导乙羽先生，我们也将在您每月的补助金中，额外支付十万的授课费用，为期半年。”
　　持明院顺光捕捉完了“关键”信息，严肃的表情逐步缓和，最后欣然一笑。
　　“要你跟我学怎么当[猎手]？”
　　“没错，我想成为一名[传说猎手]，还请您不吝赐教。”
　　“没问题没问题，我毕竟是持明院顺光，风华这样的大奖赛冠军都是我教出来的，你肯定没问题。”持明院顺光拍了拍乙羽的肩，身上的烟味让他顿时屏住了呼吸，好在动作过后，对方站起身来，“不过嘛，我得看看你有没有天分。”
　　乙羽立刻起身鞠躬，“是的！非常感谢！”
　　凸守和结城“对打”时虎口被刀柄震痛了，两人就放下木刀去喝汽水。持明院则借几个招式移步庭院中央，当老混蛋打开房门时，她正将[风华]归鞘。
　　“小兔崽子，来把你的[风华]给他，你用竹刀跟他试一局。”
　　乙羽闻言，瞪大了眼看向持明院，赶忙开口道：“持明院先生，我从未接受过训练，不可能会是持明院同学的对手。”
　　“哎呀我知道，你要是打得过她我不就白教她了吗？不过你放心，她不强的。”持明院顺光摆摆手，毫不在意，“要想跟我学，就按我说的做。”
　　“……我明白了。”乙羽咬住下唇，无奈地挪步向庭院。
　　“乙羽清也。”持明院叫住他，乙羽抬眼时，一把未出鞘的太刀从空中抛来。他措不及防地用两只手接过，持明院看了一眼，到一旁拿起竹刀。
　　“不行啊持明院先生，这可是真刀，要是不小心伤到她怎么办？”乙羽有些慌张，他抽出刀时，被锋利的刃吓得双腿发软。
　　“你打不过我的，放心。”持明院偏了偏下颌，“到对面去。”
　　“快去快去。”准“师父”催促道。
　　南侧门廊上，结城因为汽水打了个嗝。
　　“嗝~怎么就开打了？还拿真刀啊？！”
　　“不知道啊，清也不会刚下病床又要被打回去吧。”
　　“你怎么不担心担心持明院，那可是真刀，随便乱砍也可能不小心划伤对方吧。”
　　“你以为清也是你啊？他一会肯定怕伤到持明院而不敢动，不回手被打回病床的可能性更大。”
　　庭院中央，乙羽已经在持明院顺光强硬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放下刀鞘，拿着寒芒凛冽的[风华]，犹犹豫豫地挪步到持明院对面。
　　持明院躬身行了一个礼，这是在比赛场上必要的，她与任何人比试之前都会做，“请多指教。”
　　乙羽有样学样，可他吞了口唾沫，“请多指教”这四个字不敢说出口，似乎这就代表着裁判口中的“比赛开始”。他没碰过太刀，或者说，他只接触过作为厨房用具的刀。他现在清晰地认识到，对面拿了一把竹刀，就算是砍在他身上，也仅仅是钝击伤害，而自己手上的这把，或许会因为他一个失手划开对方的皮肤。
　　他的双腿发软，脑海里紧张到没有思绪，也无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整个人就好像昨日那个卧病的自己一样无助。
　　而那双发大的瞳孔里，正映照出持明院整个人放低重心，将竹刀侧放于腰间，动作好似正要将其从刀鞘中拔出，接着——持明院抬眼看向他。
　　迅捷的攻击一道接着一道，乙羽的目光闪动着跟随竹刀的挥斩，然而即便视觉追上了，乱套的脑子也无法让身体做出回。不出几刀，他已经紧紧闭着眼，任由持明院的竹刀砸在他的身上。
　　而在此过程中，他竖直着握在手里的[风华]未曾发挥它身为太刀的职责。甚至于，因为害怕伤到持明院，它的刀刃始终朝向自己。好几次差点倾斜向乙羽的面部，是持明院眼疾手快地用竹刀打在他的手臂上，迫使[风华]歪向一边。
　　乙羽几乎要退到庭院的边缘。持明院凝眉一顿，将竹刀横过，横劈向[风华]。锋利的刀刃削掉了竹刀的一点皮，而恰到好处的力道则让乙羽握不紧的[风华]刀刃旋转半周。乙羽的手有些痛，而[风华]此时，赫然将刀刃对向了持明院。
　　接下来没有更多的痛感，乙羽睁开眼，持明院往后退回到了庭院中央。
　　“把刀刃对向敌人。”她冷声道。
　　“可你不是……”乙羽承认自己没什么气势，开刃的真刀握在手里让他心里没底。
　　持明院见他嘴唇动了动，并不感兴趣他小声念叨了什么。她凝神、起势，准备就绪——
　　比之前更加密集的招式打在乙羽身上，对方的动作快到他的身体跟不上，只能硬着头皮用刀背去挡。尽管持明院的每一刀都紧急收力，但打在乙羽身上仍能感到不轻的疼痛，尤其是当全身各处都在发痛。他几乎要站不住，不断后撤，终于因为跟不上对方攻势的节奏而四肢不协调，猛然跪在地上。
　　持明院的攻击暂停了一秒，乙羽抬头去看，却见对方高举竹刀，意欲斜砍向他的脖颈。
　　求生的本能在此刻爆发，乙羽紧闭双眼，手臂上露出青筋，拳头死死握住刀柄，抱着背水一战的心里挥过去。
　　持明院本该将刀停在他的脖颈旁，然而没想到的是——[风华]在乙羽的挥动下斩断了持明院的竹刀，清脆的响声好像是按下的时停器，持明院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半截竹刀。
　　……
　　“好啊！打得好啊！”持明院顺光的欢呼和掌声惊醒了乙羽，他抬头时，持明院正走到他的后方去捡被砍断的竹刀，而持明院顺光兴奋地朝他奔来。
　　“呜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燃起来了啊！”结城高举半杯的汽水，撒了点在凸守的身上，他一拳揍了过去。
　　“只是因为没有料想到清也敢挥刀吧，还把持明院的竹刀斩断了。”
　　“吉新你真不会看氛围，快传下去，清也打败了全国冠军！”
　　庭院中央，持明院将木屑也一同捡起，走到乙羽面前，“做的不赖。”毫不吝啬地夸了一句后，走向了角落的垃圾箱。
　　持明院顺光过来拍了拍乙羽的肩膀，“你小子挺不错啊，看到风华的表情没有，她可是从上了中学以来就再也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了，太逗了！”
　　乙羽还有些惊魂未定，勉强地笑了两声，又有些期待地问道：“那我这算是过关了吗？”
　　也不知是不是这出人意料的结果和周围人的肯定，乙羽心里觉得持明院顺光大抵接受他了，不过……
　　“过关？哈哈哈哈哈哈你还差得远呢，风华每一招都收敛了，所以才会惊讶你居然会砍过来啊——这小兔崽子心高气傲的，小看你的觉悟了呀。”
　　乙羽的脑袋耷拉下来，他可不觉得这算什么觉悟。
　　“放心放心，你已经是我的徒弟了！”
　　……？！
　　乙羽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他睁大双眼看向持明院顺光，而他此时正朝着去结城两人身边倒汽水的持明院，“喂！这小子以后和我们住，给他安排间屋子！”
　　“啊？”
　　——这是一句三重奏。
　　一重来自乙羽。他内心的过山车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是要我搬过来吗？”
　　“没错，信上说你一个人住，不如直接搬到我们家，我也方便教你。”
　　一重来自结城，与凸守的第三重相得益彰。
　　“等等！清也，你来就是为了……学太刀术？”凸守推了推滑落的眼镜。
　　“你以前从来没说过，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乙羽挠了挠头，他确信[猎协]的事不能告诉他们，自己说不定会给他们招惹到麻烦。“就在生病的时候……我无聊看了几场比赛，想着锻炼一下自己或许就没那么容易生病了。”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我们都不知道你是过来拜师的！而且你的病才刚好，吉新之前还担心你又生病了呢！”
　　“没告诉你们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总之非常抱歉，害你们担心了。”
　　“得了吧，你现在的状态不需要我们担心。”
　　“没错，刚刚那一刀太帅了——如果姿势更好看的一点的话。”结城朝乙羽竖了个大拇指，对方惭愧地接下了。
　　“说完没有？”持·一开始就被老混蛋喊到·明·但是因为这几个人非要聊两句所以没插话·院见缝插针地问到。
　　三人的目光移向她，持明院指了指西侧最右边的屋子，“你住那边，很宽敞，但已经很久没用了，自己收拾一下。”
　　乙羽点了点头。自他有意识起的第一段记忆，是在孤儿院里，但他并没有好运地被人收养，而是在资助下活到现在。他从小就很独立，闲暇时间都在做一些兼职和临时工，来保证自己的生活需求。当然，这很难能说是他的个人意愿。
　　成为闻所未闻的[天命者]、多了一个不太正经的师父、搬进有其他人生活痕迹的房子，乙羽很清楚，自己的内心对此存在着憧憬——这是他的新生活，完全和以往不一样的生活。
　　“啊对了，”持明院的声音止住他的想象，“你会做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