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影》壶粥

13、第13章 裂谷

　　零号矿洞本是禁区中的禁区，作为矿长的孟令聪想要冒险跟随，素商和缀羽也没立场拒绝。
　　但常人和幽人的体质终究不同，眼看确实快到饭点，又不好意思让人跟着挨饿，素商和缀羽还是随孟令聪去了开采区这边的临时据点。

　　知道她俩不便露脸，孟令聪还特意派人搭了一个二人包间让她俩安心吃了一顿饭，随后才暂别那群高管重新上路。
　　至于原本准备送给素商和缀羽的那两份礼物，则仍被捧着长盒的两名高管代为保管着。

　　前往零号矿洞，还得通过一道仿佛连接着天穹的宏伟钢门。
　　一入此门，天象地形都骤然变化，走地观光车已经失去用武之地，停驻在钢门之外。
　　唯一拥有矿区所有通行密钥的孟令聪只能带着素商和缀羽步行搭乘往返零号矿洞的专用交通工具。

　　受当年那场特大秽灾的影响，零号矿洞四周已经变成一个巨大裂谷，官方把这片区命名为“近刑裂谷”。
　　跟先前走过的那些还算平坦的区域相比，这里不光地势陡峭，还异常森冷，连四处弥漫的雾霭都显得更加浓郁，且越往里走这种感受就越是深刻。

　　“两位长官，咱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行至途中，孟令聪突然又打起退堂鼓。
　　可能是因为没有别的高管跟随，犯不着在素商和缀羽这两名司恒官面前强撑，他原本还算笔挺的身姿都哆嗦起来，声音发颤，面色青紫，就像被霜打过一样。

　　[“你坑到人家无辜人士了。”]

　　吃人嘴软，缀羽白了副屏上的素商一眼，好心给孟令聪递出台阶：“孟矿长，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吧，告诉我俩怎么去就行。”

　　素商和缀羽的外侧变声器都启用的司恒官通用电子合成音，她俩又身形相近、着装相同，缀羽还时不时恶趣味地跟素商互换位置，稍一恍神很容易错认。
　　先前那些高管都只敢用“两位长官”这类的词笼统称呼她俩，但孟令聪似乎靠着她俩的措辞、语速和腔调分清了谁是谁，期间一次也没叫错过。
　　看出两人毫无退意，他连忙摆手：“续长官，我就是随口一提，要是刚走进门就掉头，我的那些员工今后都得怎么看我啊？”

　　[“当个领导还真不容易呢。”]缀羽趁机批判素商又一次的先斩后奏，[“但我们这种小透明岂不更惨，领导说啥就只能跟着做啥。”]

　　[“……”]

　　素商无言以对，只能借着四下环境转移话题：“孟矿长，这路虽然陡，但周围的树木却还留有修剪痕迹，我们应该也不是近期第一批踏进来的人吧。”

　　司恒局中，律梦部门以左、下为尊，净影部门以右、上为尊。
　　缀羽也观察出这个情况，跟素商一同望向走在两人左侧，还有意慢上一步的孟令聪：“对啊，这里只有矿长才能放人进来吧，你要是最近才来过又在怕什么？”

　　孟令聪自知瞒不过素商和缀羽，讪笑着解释：“两位长官，零号矿洞毕竟是有涯市第一个天然形成的弦鎏矿洞，它的历史意义跟其余矿洞都不一样，我们也不可能让它永远荒废着。”
　　“所以我上任后，基本每个月都会带人进来维护和观测，可惜观测结果总是不理想，也就一直没有底气向上级申请重启。”

　　“虽然以前也没遇到过什么危险，但这里的氛围两位长官也能感受得到，我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常人，就算再让我进来十次，也还是会怕啊……”孟令聪叹气。
　　“不过这次有两位长官作陪，心里还是没那么慌，而且还能让两位长官顺路体验下我们采用尖端材料翻新重造的‘电缆矿车’和‘移动土丘’，也算没有白费这些年的努力。”

　　缀羽好奇：“电缆矿车不难理解，但移动土丘是用来做啥的？”

　　抒发一通，孟令聪似乎真不再那么担惊受怕，他又拿出先前介绍其余区域的气势，自豪地卖起关子：“等两位长官见到就明白。”

　　同行人数锐减，这边要忙着仰仗幽人奇能，那边要忙着照顾常人情绪，三人聊天的频率变多、话题变杂，反倒比先前热络不少。

　　穿过一条铺设着耐磨地砖的羊肠小径，一座跟周围悬崖绝壁截然不同的科技风缆车站便映入三人眼帘。

　　这座缆车站不大，至多同时容纳三十余人，几辆全封闭式的亮面圆柱形电缆车此时正竖着悬浮在车站上空。
　　似乎还划分了来回线路，上空的左右两侧都布设着两根电线杆宽窄的黑白电缆。
　　但一侧连接着每辆缆车的顶部，另一侧却空空如也，唯有线缆互相缠绕着逐渐延展至下方灰蒙蒙的雾色之中。

　　“别看咱们缆车不大，时速却不输城内的那些无线轨车，一般只用十来分钟就能抵达谷底，车子的外壳还能除雾发光，拓展咱们的视野。”
　　孟令聪操控着自己的天环终端，放下了最前方的那辆亮面缆车：“两位长官要是乘坐体验不错，回去后请务必帮我们向州长美言几句，以免州长怪罪我们瞒着她搞了这些不入流的‘小动作’。”

　　恒明矿业的几大分公司，虽然明面上都挂在恒明州名下，实际提拔什么人来当矿长，怎么分配资源大头，又应当跟哪些企业加强贸易合作的决策权都掌控在拥有大股东身份的朝魄皇室和暮魂王室手里。
　　这种牵扯到朝暮两国的政事，就算素商亮出自己隐涯城新任净影局长的身份也动摇不了根基。
　　她牢记自己的真实目的，也没在这方面较真，心不在焉地答复：“孟矿长放心，我们一定会如实禀报。”

　　缆车未设驾驶舱，四面都有舷窗。
　　车厢刚好坐得下四人，两人一排，全部面朝前方。

　　孟令聪抢着踏上车，却自觉坐到后排。
　　素商和缀羽毕竟组着队，暂时没想着分开，也就默许了他的识趣举措。

　　“哎哟孟矿长，你先前夸了自己矿区半天，咋所谓的‘尖端材料’用的还是乘物产出的紫鎏天弦石呢。”

　　缀羽真当孟令聪他们已把自己矿区的产物钻研出别的妙用，还想着能不能顺带偷师学艺。
　　但缆车启动，整个车厢的边缘和斜上方的黑白电缆都同时泛起幽亮紫光，缀羽一看技术手段还是在自己的已知范围之内，瞬间大失所望。

　　“嘿嘿，续长官，咱夸的也是覆盖面啊！”孟令聪横竖都有说法，“都知道紫色弦鎏抵御秽蚀和净律污秽的能力最强，我要真拿黑鎏天弦石和白鎏天弦石来做这些物件的原材，您俩还敢放心坐吗？”

　　“只要不再爆发S级秽灾，这就是最全面的‘尖端材料’，真爆发把七种弦石都用上也不见得有效。”素商打圆场，“孟矿长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也没有敷衍了事，值得我们敬佩。”

　　孟令聪听得直挠头：“哪里哪里，牵长官过誉了！”

　　[“没劲。”]黑白电缆上泛起的幽亮光芒，宛若一串串紫焰灯带蒸腾着周围的雾霭。
　　眼看偷师计划无果，缀羽兀自抱怨了一句，便奔着观景望向了窗外。

　　圆柱形缆车如同一颗从天际坠落的流星，匀速滑向谷底。
　　或许猜到素商和缀羽爱在密聊频道说小话，车辆启动后，孟令聪就没再开腔打扰。

　　周围景色飞速变化，但都一样沉郁。
　　缀羽看得久了莫名胸闷，转而打开自己面甲内的播放器，听起悠扬小曲。

　　清音袅袅，车程过半，初次涉足这片区域的缀羽观景兴致仍丝毫未减。
　　然而纵有除雾照明的紫鎏灯带辅助，也驱散不了充溢着整个裂谷的浓雾。

　　隐涯城整体是盆地地形，四周围绕着一条绵延险峻的黯隐山脉。
　　此时缀羽她们身处隐涯城的最南地带，理应能够眺望到这条山脉的起伏。

　　机会难得，缀羽不甘视线受阻，又默默睁开了自己额间罕见的金粉影瞳，用另一种视野辨识着周围景物的轮廓。

　　只见多是灰蒙蒙几何体的幽域视野之中，忽然跃入一根仿佛斜着从黯隐山脉生长出来的巨型紫色机械圆桩。
　　唯有同样采用弦鎏打造而成的物件，才能在幽域视野中映出虹彩，缀羽估摸着地理位置，兴奋地找素商求证：[“欸欸，那是不是师母她们以前服役过的‘近刑监狱’？真的建在山体里面呢！”]

　　素商一路都在克制自己情绪，刻意不多张望、不多思索，缀羽这一问却令她再度忆起有关自己师母的点滴。
　　她心情骤然低落，又不想扫了缀羽兴致，旋即睁开自己额间的金光影瞳，循着缀羽指示方向而望：[“嗯，那就是理论上能够杜绝一切越狱事件的近刑监狱唯一出入口。”]

　　但偏偏曾经有重刑犯逃走，还不止一个两个。
　　而且后来不仅越狱途径未明，逃犯凭空消失，还折损了两名司恒官之中的精锐——即素商的师母重柳和玄针的二师姐玄绣。

　　当年的素商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执意想要继续调查却处处碰壁受阻。
　　最后这桩案子也彻底成为她心里跨不去的一道坎，直到今时今日都没能消解。

　　缀羽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度，不慎撕开素商伤疤，又拉不下脸直接道歉，只能硬着头皮尬聊：[“呃，那你还有别的熟悉地方么，也指给我看看呗……”]

　　未曾想素商听后脸色更加暗沉。
　　只见她迅疾地扫视着左右，又快速收回视线，随即对着映在副屏上的缀羽惨然一笑：[“没有了，我熟悉的地方应该早就陷进了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