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千重雪》明月照雪

3、第 3 章

　　照琢再醒来时，便进入了这具病弱的躯体内。许是经年被伤病所困，身体毫无灵力。

　　药师们聚在床前，号脉看诊，皆赞叹此乃世间奇迹。他靠坐在床榻上，环视四周未曾看见弥雪的身影。

　　“咳咳，那位助我还魂的师傅在哪？”

　　万雍掌门喜极而泣，望着死而复生的爱子，连忙道：“快，快去请邬师傅过来！”

　　邬行雪被万曈看管着，这人生得魁梧，凶神恶煞不似修仙之徒，活像阎王殿里的恶煞。

　　她双手被捆住，动弹不得，直到修士入内禀告：“掌门有令，请长老与邬师傅速速前往清宸宫。”

　　万曈视祭舞师为巫邪，去往清宸宫的路上冷声警告道：“我虽不知你用何妖术助少主复活，但若想以此邀功，我劝你趁早打消这念头！”

　　邬行雪直叹了口气，“长老，我可是帮少主还魂了，一点功劳都不能有？”

　　万曈脸色发青，“饶你一命便是予你最大的恩典！小小祭舞师莫要给脸不要！”

　　邬行雪一脸无辜，却懒得与他掰扯，毕竟复活的不是他的儿子，这份功劳也得看掌门的意思。

　　到了清宸宫，这宫殿背靠雪峰自然生成的温泉，比其他地方暖和，竟连桃花枝头都染上绯色，恍然有种雪境桃园的缤纷之美。

　　万雍遣走了药师，独自坐在堂上品茶。

　　屋里生了炭火，暖融怡人，邬行雪进门后，被万曈摁住肩膀跪在了地上。

　　她哭丧着脸抱怨道：“掌门尊者，这就是你们玄寂宫的待客之道？”

　　余光处，那本该躺在冰冷灵柩中的男子，此刻竟能坐起身来，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万曈不由皱眉：“放肆，竟敢对掌门无礼！”

　　说着，便要给邬行雪一点颜色瞧瞧。

　　万雍眼神不许。

　　万曈当即收了手，一时急声：“师兄，你不是也看不惯这些巫邪门道，怎地——”

　　万雍抬手阻止了他的后话，“那是旁人，邬师傅不同，她可是咱们无尘的福星啊！”

　　邬行雪挑眉，见有掌门撑腰，就顺杆往上爬，“是呀，我瞧少主面色好了许多，若不是我，这会儿少主怕不是在阎罗殿受苦呢。”

　　照琢看少女混不吝的模样，只觉难言，他深深凝望着邬行雪，她莫不是在凡间的三教九流中混迹太久，一时丢失了身为上神的体面和尊贵？

　　万雍倒是不在意，笑呵呵挥手，让桎梏住邬行雪的修士退下。

　　“既如此，邬师傅不如好人做到底，再帮吾儿一次？”

　　邬行雪面露疑惑，人都已经醒了，她这祭舞师还能帮什么忙？

　　邬行雪犹疑颔首，站起身来道：“掌门直言就是。”

　　万雍抬手指向床榻上的男子，邬行雪随之望去，两道目光在空中撞上，那双沉黑的眸子好似注视了她许久，深邃的眼瞳仿佛要将她吸纳入内。

　　邬行雪脊背发凉，深感这位少主不是好招惹的。

　　明明病气缠身，为何浑身的气息这般摄人？

　　她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掌门这是何意？”

　　“吾儿名唤无尘，年方二十，尚未婚配，为人勤奋好学，待人真诚，唯独病体虚弱。”

　　邬行雪越听越不对劲，掌门这口吻，像极了邬家村里那些牵红线的红娘。

　　不等她想出周旋之法，万雍便随意绑了红线，“邬师傅做这行当，应是尚未婚配，不如就此留在玄寂宫照顾无尘可好？”

　　邬行雪沉默下来，这桩姻缘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她蹙起眉心，低声开口：“掌门尊者，小女确实尚未婚配，却谨记族长教诲，不敢因儿女情长放弃发扬祭舞一族的重任，还请尊者另择她人。”

　　邬行雪满眼坦荡，万雍却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

　　他直直望着邬行雪，脸上伪装出的慈祥神色陡然凝成肃然冷意，“这由不得你拒绝！”

　　邬行雪被万雍周身散出的灵气连连逼退。

　　“掌门尊者，婚事不是儿戏，您也要询问令公子是否愿娶一个沾满晦气的女子为妻！”

　　邬行雪不惜自贬也要离开这玄寂宫。

　　她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言的镜无尘，“少主，你可愿意？！”

　　照琢对上少女澄澈的眼眸，心波微荡。

　　这般清白端正的眼神，他在弥雪眼中见过无数回。

　　“我可愿意？”照琢扶着床榻站起身，蹒跚着步履一步步走过去，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阿雪，你怎知我不愿？”

　　“？”

　　邬行雪的后背渗满了冷汗，一颗脑袋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就此遁地消失。

　　耳畔是万雍抚掌大笑的声音，“好，好！既然吾儿喜欢，那为父马上去筹备婚宴！”

　　邬行雪还想再挣扎一下，“掌门尊者...您这是逼婚，有愧于玄寂宫的威名，万万不可呀！”

　　万雍顿时变了脸色，狠声威胁道：“吾儿还魂乃玄寂宫秘事，若你执意不从，万某只好为了保密，让你永远闭嘴了！”

　　理直气壮并全无道理。

　　好一个玄寂宫首座掌门！

　　邬行雪悄悄翻了个白眼，只好为了小命暂且忍了这口恶气。

　　病弱的咳嗽声从身后响起，邬行雪回过头，目光幽幽看着推波助澜的镜无尘，“没想到玄寂宫掌门不讲理，少主更是见色起意！”

　　她伸出手指，软乎乎的指腹戳着男子的肩膀，“看我生得美丽，就移不开眼睛了是吧？”

　　照琢的脑子放空了一阵子。

　　堪堪回过神，望着面前不停蹦跶想咬人的少女，又突觉不像弥雪了。

　　失望的眼神没能瞒过邬行雪，她睁大眼睛，更炸毛了，“喂，你什么反应啊，是觉得我不够漂亮？”

　　“你给我解释清楚啊！！！”

　　照琢挥手，给喋喋不休的女子封上禁言术后，耳畔清净了。

　　邬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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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在玄寂宫几日，邬行雪对所谓的仙门深恶痛绝。看着光鲜亮丽，实则藏污纳垢，所谓的掌门光风霁月，其实虚伪又爱面子。

　　为了不让外界诟病少主夫人的身份，甚至给她编造了一个世家女的出身。

　　思及此，万雍身边的修士急匆匆推门而入，说掌门有要事请她前去。

　　待邬行雪赶往正殿，只见一位妙丽女子站在万雍身旁，面容灵动，颦笑间尽显风姿。

　　客位坐着白发垂髫的老儿，修士称他一句“老谷主”。

　　“邬行雪，这位是药王谷谷主，你且上前来参拜。”

　　万雍的口吻不容置喙，邬行雪行了礼，又听万雍说道：“若不是为了无尘的性命，我断不会让她入我玄寂宫。”

　　他遗憾地望着面前的女子，“您是知道的，我原是属意南姑娘……”

　　邬行雪撇嘴，她好心行善，倒是被嫌弃上了。

　　以为她很想做这个少主夫人吗？

　　邬行雪懒懒起身，“若掌门无其他事，行雪先告退了。”

　　“且慢。”万雍不满地睇过来，“你日后便是药王谷的义女，对待长辈怎可如此无礼！”

　　邬行雪此生最厌烦被操控视作傀儡，不能活得自在尽兴。她虚虚觑了眼厅中众人，莞尔笑道：“少主夫人乃谷主义女，而非邬行雪，请掌门尊者明鉴。”

　　邬行雪转身离去，脑海中计谋腾生。

　　瞧那女子的神色，恐怕寄情于镜无尘许久。

　　既然有人愿做这少主夫人，她何不成人之美？

　　邬行雪弯唇，扭脸去了清宸宫的小厨房，美名其曰给少主酿药酒暖身，命一众仆从退下，拿出口袋里在黑市上淘来的迷情药加进酒中。

　　镜无尘，今夜就让你逍遥快活一场。

　　邬行雪晃动着瓷瓶，步履轻快走出厨房，谁知迎面撞见了镜无尘。他立在檐下，不知在这呆了多久。

　　那岂不是瞧见了她投药？

　　邬行雪心虚地藏起瓷瓶，“你怎么出来了？”

　　照琢梦到了弥雪，她身形消散时留下的那句“永生永世不会原谅你”令他辗转难安。

　　照琢望向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何物？”

　　邬行雪舔了舔唇瓣，笑答：“为你准备的药酒，颇具驱寒补身的功效。”

　　照琢正要接过，身侧突然飞来一只玉簪打落玉瓶。

　　“莫要信她！”那厅中的陌生女子抛出符咒，形成的法阵将邬行雪牢牢困住，“你身负邪祟，竟妄图嫁给无尘哥哥，看我将你原型打出！”

　　阵法中风雨雷电交织，邬行雪试图抵抗，手腕却被业火灼伤。

　　滚滚天雷降下，引来了万雍和药王谷谷主。

　　“浮雪，快些收手！”

　　南浮雪却置若未闻，双手结印再度催动阵法。

　　“她是妖孽，我不能让她靠近无尘——”

　　天火滚来，邬行雪只觉得魂灵都要碎裂掉，她痛苦地咬紧嘴唇，誓死不肯求饶半句。

　　这邬行雪若真是弥雪转世，为何没有承袭半分神力？

　　照琢隐忍着，没有立刻上前施救。

　　直到阵法中的痛呼声渐渐低下去，他才失落地垂下眼眸，看来弥雪当真消散于天地间了。

　　照琢转身离开，才走出两步，身后突然掀起一阵飓风吹灭了熊熊业火，由玉魂中散发出的神力包围着昏迷的邬行雪。

　　在场的众人皆被神力震荡开数米，南浮雪愕然怔住，“怎会如此...一介妖祟如何能破开我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