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0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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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院子里的梧桐花开的时候，便是长歌十八岁的生辰。
扶桑女子十五方可出嫁，至双十年华便是老姑娘了。长歌十五岁那年，他爹特地给皇帝递了折子告假半月，兴冲冲的请来了整个上京的妙龄男子。明摆着是一场相亲宴，长歌愣是没反应过来，酒足饭饱之后拉着自家二哥于后院练武场中挥了一整天的鞭子。
得女如此，曲夫人很是忧愁，她爹倒是想得开，只道闺女这才十五，来日方长。
日头翻翻就过，一转眼，长歌十六岁了。他爹盘算着故技重施，华丽丽的再来一次，却不料这一年间妙龄男子们尽数娶妻，来不及娶妻的也寻借口出了远门。至长歌生辰那日，将军府中异常冷清。长歌本人却是不觉，三两下吃完了长寿面复又拉着自家二哥出了门，却是跑马去了。
由此，曲夫人越发忧愁，他爹似也受了些打击，消沉了半日，琢磨着上京如此，也不能全国都如此。生辰过后的第二日，曲长歌便被他爹踹出了门，打着游历的旗号，却是出门寻夫。
曲大将军以为，自家闺女性子虽狂放了些，样貌还是婉约的。唇红齿白，弯弯柳叶眉，眉下那一双睡凤眼，顾盼间眸光潋滟，甚是惑人。偌大一个江湖，妙龄男子有如过江之卿，傍不上龙虾能带回一条锦鲤也是不错的。
出门之前，曲大将军拉着长歌叨叨念了半晌，“非要吝啬钱财”“多多结交江湖侠士”“必要时用些非常手段也是可以的”，说得倒也含蓄，长歌听得仔细，却是似懂非懂。
娘亲说，来年梧桐花开的时候，歌儿你再回来。
长歌脾气虽然不好，却是极其孝顺的，极少忤逆爹娘的意思，此番也是一样。来年梧桐花开，可不是整一年么？
第二年初夏，估算着日子，长歌早早便收拾细软回了上京，就近寻了间客栈住下，日日趴伏于自家后院的房顶之上守着那枝繁叶茂的梧桐。待将军府后院那颗梧桐树开出第一朵梧桐花的时候，她便挽着鞭子威风赫赫的踹开了自家大门。
大将军曲风行看着门前晒得如同黑炭一般的闺女时，霎时间呆立当场。一旁的曲夫人挣扎着摇晃了半晌，吊着嗓子唤了一声“歌儿啊”，蓦地悲从中来，泪流满面。长歌只当爹娘是喜极而涕，傻乎乎的摸摸头，嘿嘿一笑，那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就这么露了出来。
不笑倒还好，这一笑却是越发了不得，那口白牙的对比之下，长歌那本就晒得黝黑的皮肤瞬间又降了个色调，曲夫人终于还是没能撑住，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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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大将军由此才彻底明白了自家闺女的理解能力，苦着一张老脸拉着她语重心长的道，“歌儿啊，再过几日你便十七了吧？大姑娘了。”
长歌咧着嘴嘿嘿一笑，自小养成了争强斗胜的性子，她最是听不得人家说小，爹爹此言倒是深得她心。悠悠然的，小脑袋瓜子也跟着晃了晃。
长叹一声，曲大将军脸色越发愁苦，“隔壁西街那楼家姑娘年初也嫁了人，那夫君可是俊俏很紧。”长歌抱着胳膊趴伏在院内石桌之上，茫茫然的看着自家爹爹，脑袋瓜子又晃悠了两下。
难得闺女如此上道，曲大将军霎时也振奋了许多，看着长歌的眼中满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悲壮，“那楼小姐原和你是一年生的，如今也有了归宿，歌儿甘心落于人后？”
他爹话音刚落，长歌那一双睡凤眼便已是瞪得圆溜溜的，支了头起来，拳头一挥，看那神情却是炸了毛。半晌才侧过头看着自家爹爹愤愤然道，“或者我劫了她夫君去？”
曲大将军本以为自家闺女悟了，悠悠然的品了一口茶，一听此话，脸色红红白白变换了半天，终究成了猪肝色，一口茶就这么噗了出来。两行眼泪跟着那茶水哗哗的流，内心那叫一个百转千回。
定了定心神，曲大将军力挽狂澜，“那个，楼家姑娘那夫君，脸蛋虽是俊俏，那身子骨恐弱了些，和歌儿你不搭，不搭……”
他这么说，长歌也跟着忙不迭的点头，男子便该壮硕些才是，弱鸡不好。
好不容易想到的办法就这么否决掉，长歌甚是愁苦，弱鸡自是不能要的，让她心甘情愿的落于人后，也是不可能。一时间脑中轰轰然却也没个主意。
瞧准了这个时机，曲大将军犹豫着吞吞吐吐道，“这个，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
这模样可是急煞了长歌，瞪大了眼唾沫吞咽了好几回，黝黑的小脸上满是紧张和期待。眼瞧着自家爹爹没有继续接话的打算，她再咽一口唾沫，捏紧了拳头，大义凛然的道，“爹爹你说！”
复又犹豫了片刻，曲大将军咬咬牙道，“成亲虽然晚了，比她早生个胖娃也能扳回一成的。”到这儿话锋一转，曲大将军继续补充道，“不过，歌儿你要是不行的话……”
之后那半句却是不用说了，便见长歌握紧了一双拳头愤愤然往石桌上一砸，三寸厚的石桌啪的一声自中间断开。伴随着那石裂声响起的是长歌果决一声吼，“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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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生孩子，若是成了亲倒也容易，房门一关，床单一滚，男人要是给力些，多几日也就行了。长歌虽不温婉，却也是闺秀一枚，真要抢了男人如此造人，面子上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且大将军爹爹说，或者歌儿你也寻个俊俏男子嫁了，若是只有儿子没有爹，这身份委实不好确认。
长歌想想也是，那楼姑娘得夫君不得儿子，而她得儿子不得夫君，一个对一个怎么看也是扯平了，扯平了便也还好，可她这个竟还是小的，若是那楼姑娘肚皮争气些，跟着也出来一个小的，她曲长歌不是丢人丢大发了？不妥不妥。
想得清楚了，长歌也暗自下定了决心，头一抬对着她那大将军爹爹羞怯万分的道，“歌儿不要弱鸡。”
自家闺女的口味曲风行大抵还是知晓的，只看她挥着鞭子那狠劲，那男人若是没两把刷子，怕真是活不出来。沉吟片刻，曲风行晃悠着去到了隔壁书房里抓了正在临帖的曲家老大过来，冲着长歌乐呵呵问道，“歌儿可喜欢这样的？”
期待又羞怯的抬起头来，待看清楚了面前那自家大哥放大的脸，原本期待又羞怯的神情霎时转为尴尬，尴尬中复还带了些婉约。假笑着摸摸头，她放低了声音扭捏道，“歌儿仔细想了想，还是喜欢如二哥这般英挺男子。”
此言一出，曲风行连带着曲家老大嘴角一抽，齐刷刷的咽了口唾沫。自家老二么？
以为这已然够虐了，瞧着长歌神色不对，两人僵着脖子慢悠悠的回过头，那提着九环钢刀赤/裸着上身傻笑着立于院门口的不是曲家老二又是何人？看着自家老二熊一般的身形，精壮上身纠结着喷发的肌肉，粗犷的脸上满是拉碴着的络腮胡子。曲风行那飘渺的眼神不住的在三人之间交替。自家老大样貌英挺，文武双全，这闺女可是瞎了眼，挑挑拣拣相中的竟是这个大老粗。也不能说是这个大老粗，她说“如二哥一般英挺的男子”，如曲家老二一般英挺？曲风行着实不敢深想。
一时间，曲风行甚是伤感，在其有限的能力范围之内，这等壮硕如熊的英挺男子怕是很难再有了。
长歌却是善解人意，自家爹爹这般，那标准可是太高了么？摸摸头，她不好意思的笑笑，眨巴着眼认真的补充道，“常人要如二哥这般英挺果真是困难了些，或者东八街巷口那打铁的李二牛也不错，那身板比起二哥虽是差了些，凑合凑合还是能看的。”
霎时间，曲大将军嘴角一抽，面如土色。
还不成？
咬咬牙，长歌犹豫着做出了第三次让步，小心翼翼的瞄了自家爹爹一眼，她眨巴着眼谄媚道，“还是西八街上胸口碎大石的铁大力？”
此言一出，曲大将军终究也没支持得住，便这么瞪大了眼直挺挺的往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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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大将军终究再不问自家闺女的意见，想着若是再这么来几回怕是连老命也要跟着去了。
曲夫人受此打击一蹶不振了好些时候，待调养过来便四处搜罗膏药偏方。洁白的门牙衬着黝黑的皮肤，长歌那张原本标志的美人脸峰回逆转已然成了曲夫人心中永远的痛。长歌自己却是全不在意，只在想起西街楼姑娘的时候会伤怀一阵子。
院子里边换了张新的石桌子，极少的时候，长歌也会趴伏在上面讷讷的望着天空发呆，想起江湖上那些趣事，迷迷糊糊的，便似见到了如二哥一般壮硕又英挺的男子在天空中飘啊飘的，嘿嘿的对着她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乎，她也跟着笑。
年末的时候，长歌终又变回了那白净婉约的模样，一身桃红衣衫衬着四周皑皑的白雪，那叫一个好看。那一日，将军府众人甚是欢喜，母暴龙褪去，温柔又贤淑的夫人终于回来了。
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曲大将军终得一佳婿人选。及至初春，他便又唤了长歌过去，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家闺女道，“歌儿啊 ，我看那阜城符家的大公子样貌英挺甚是不错！”消沉的几个月，长歌难得见她爹这般欣喜模样，弯着眉眼嘿嘿一笑，道，“爹爹喜欢就好！”
曲大将军乐呵呵的点点头，回头一想，又变了脸色，道，“爹爹怎么想不重要，歌儿你看如何？”
这么一说长歌却是懵了，半晌才想起西街那奋勇向前的楼姑娘，一双眼霎时间瞪得溜圆，鼓着腮帮子急切的问道，“那汉子比之二哥如何？”
只“汉子”二字边让曲风行嘴角抽搐，强自压下已然有些不稳的心神，曲风行扯着嘴角别扭的笑笑，道，“很好！很好！”
听她爹如此说，长歌也放下了心，咧着嘴角笑得异常开心。
诱哄着自家闺女点了头，曲风行火速的去了一趟阜城符家。曲、符二家素来交好，长歌满月的时候，粉嫩的脸蛋滴溜溜的眼，那叫一个可爱。符夫人一时没把持住便拉着曲夫人定下了两家的亲事，那不幸被挑中的小小新郎却是符家二少爷符修言。长歌两岁那年，符家二少不甚走丢，亲事也就跟着做了罢。符家众人消沉了好一阵子，之后便也不再提起那二少爷的事。由此长歌也丢了她素未谋面的小小未婚夫。
曲大将军此行倒也顺利，符夫人惦记着长歌当年那般粉嫩模样想也没想就点了头。这回送出去的却是大少爷符修文。
得知此事，长歌也甚是欢喜。
爹爹说，歌儿你十八岁生辰那日，符大公子便来登门提亲，估摸着今年便能出嫁了。长歌惦记着西街楼姑娘很是心急，却也沉住气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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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城符家乃是扶桑一国的先知，通天文，晓地理，善八卦占卜，地位甚高。符大公子符修文又是此辈翘楚，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四月底的时候，扶桑皇帝祭天，召符大公子卜卦。长歌按捺不住满心的激动乔装改扮混迹于人群中，跟着去了祭坛。符大公子登场的那一刻，霎时间，五雷轰顶，天地变色。及至祭天完毕，人群散去，长歌依然呆立当场，怎么也不相信爹爹竟是诱哄着给她找了这么个弱鸡。
这原本听话又乖巧的孩子，一时受不住打击，就这么走上了歧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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