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旧语[破镜重圆]》宜咏诗

5、摩托车

　　以前十二中校门口小卖部的老板养了一条黑色的土狗。

　　那狗极其温顺，但是考虑到出入都是学生，老板还是常年将它套在小卖部外的一棵榕树下。

　　年少时的欣喜情绪是很难隐藏的，但却很少能在何岁寒面上看到。

　　李陈言不止一次看到何岁寒拿了火腿肠去逗弄小狗，他看小黑狗时，眼里仿佛泛着光。

　　所以后来有了机会李陈言就送了他一只小狗。

　　果不其然，自从养了Chihiro，何岁寒对它爱若珍宝，跟养自己儿子似的。

　　每天亲自带着它出去遛弯，陪它玩，给它洗澡。

　　他这么护着，却还是不小心出了意外。

　　Chihiro平常乖顺，到底还是只小动物，自己的玩具被别的狗子抢，很快就和对方撕咬在了一起。

　　伤口太小没检查到，等发现时已经恶化成了皮下空腔。

　　两人都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可那时候李陈言在准备考研，何岁寒为家里的事情烦忧，后面更是直接回了何家。

　　李陈言把Chihiro送到了宠物医院，她每天早晚拿着本肖四坐公交去医院看Chihiro，顺便给何岁寒发视频。

　　可何岁寒家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回消息的时间越来越慢，对Chihiro也不闻不问。

　　祸不单行。

　　考研前夕，李陈言奶奶病危，她匆匆回了老家，忙得昏天黑地。

　　说好去接Chihiro的时间没去，整整拖了快一个星期，医院联系不到人以为她要弃养，给Chihiro找了一个新的领养人。

　　要不是李陈言及时让江哲去把Chihiro接回来，恐怕现在Chihiro已经跟了别人了。

　　回程路上，见李陈言一直默不作声，连Chihiro都不搭理，江哲开口搭话。

　　“姐，刚才那人就是你前男友吧。”

　　江哲一直都知道李陈言大学时有过一个感情不错的男友。

　　只是那时候他还在读中学，李陈言跟他跟整个家里关系都很僵，所以家里也没人知道那男人是谁。

　　李陈言毕业后在他公寓住过一段时间，她时不时盯着Chihiro发呆，江哲都看在眼里。

　　没人知道江哲曾经在李陈言房间看到过那个十二中的校徽盒子。

　　再回想这两次李陈言和对方相处时的异常，李陈言前男友的身份不言而喻。

　　而这个人他恰好知道，且很不喜欢。

　　“好好开车。”李陈言回神，手中轻揉Chihiro的后颈。

　　Chihiro或许是感受到了安抚，终于呜呜两声乖乖趴在了李陈言身上。

　　江哲紧紧握着方向盘，撇了撇嘴，“他不会是想来找你和好吧，看他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定都已经结婚了，你可别心软，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越说越不像话，李陈言瞪了他一眼，不搭话，心里却思考起他的话来。

　　以何岁寒他妈那大包大揽的性格，能做出安排他婚姻的事情来也不奇怪。

　　其实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身边大多数人都已经结婚，甚至是有了孩子。

　　何岁寒走到那一步也没什么稀奇的。

　　怀里Chihiro又挣了一下，李陈言这才松手锤了锤自己的头。

　　她还真是病得不轻。

　　何岁寒要不要结婚跟她有什么关系。

　　昨日之日不可留，沉溺过去毫无意义。

　　只是想到最近还要和对方商谈茶学特色课程的事情，她就感觉一阵无力。

　　前男友这种东西就应该永远死在列表里，不复相见。

　　尤其是对方似乎根本没想体面，总是能说出一些让人难堪的话。

　　也不知道他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性格居然变了这么多。

　　还有他一个学建筑的为什么突然去了茶叶研究所？

　　疑惑太多了。

　　李陈言咬牙，她也真是爱瞎操心。

　　-

　　白日里还艳阳高照，入夜就又开始电闪雷鸣。

　　何岁寒靠在桌边，看着窗外暴雨如注。

　　手机震动起来。

　　陈助理发来一个文件，里面是关于研究所新基地选址的资料。

　　第一个地点就是景山县。

　　下面还有几个备选地点，都是国内适合茶叶种植的地方。

　　“安排一下，下周去景山调研……”

　　打出一行字，没等他发出去，对方先发了消息过来。

　　“老板，别墅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入住，您要的备选基地基本资料也发您邮箱了。”

　　“下周六要回老宅吃饭，机票订下周天，您看行吗？”

　　研究所要建立一个新基地，他作为负责人，自然是要去实地考察的，每个地方都得去。

　　“嗯，先去陇南。”

　　“OK。”

　　-

　　哪怕李陈言不想，接下来的几天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要和何岁寒碰面。

　　不仅如此，还再一次加上了对方的微信。

　　每天下午她听完公开课都会去办公室和他们谈论校级创新课程。

　　好在何岁寒没再在毕老师面前表现出异常，毕老师也一直以为两人不熟。

　　几天下来，毕老师跟他们相处也随意了许多。

　　越是了解，他就越欣赏自己的这两个学生。

　　他从业多年，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但像他二人这样的却很少。

　　一个位于行业顶端，一个深耕于基层，却都能顺着对方的思路去解决问题，像是合作多年的搭档。

　　要不是前些天听说了何家的一些事情，他都想给两人做个媒了。

　　趁着何岁寒去印资料，毕老师跟李陈言闲话。

　　“陈言，有对象了没有？”

　　“啊？”李陈言从一大堆资料里抬起头来，看向毕老师时面上还带着浓浓的疑惑。

　　办公室里很安静，显得窗外蝉鸣更加明显。

　　毕老师没忍住笑了，“工作固然重要，但个人问题也别忽略了，你看何岁寒都要结婚了，你也不能落后啊。”

　　李陈言心脏像是停滞了片刻。

　　她默默垂下眼去，A4纸上的文字密密麻麻，一句也看不进去，身侧的位置常倒映出何岁寒的影子，此时却空空如也。

　　“我不急。”

　　她牵唇笑了笑，嘴角上扬间感受到干涸的上下嘴唇微微粘在一处，有点涩。

　　毕老师是真不想错过她这么好个姑娘，极力游说。

　　“我有个侄子，年纪跟你差不多，刚从国外回来，你们可以认识认识，合适就处，不合适当个朋友也行。”

　　李陈言刚想拒绝，门被推开，何岁寒手里捏着资料从门外踏步而来。

　　他手中还拎了一个袋子。

　　带着点水汽的矿泉水被放在李陈言手边，还没碰到，李陈言已经感觉到了一片冰凉。

　　“谢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没事。”

　　何岁寒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休闲POLO衫，脸上戴着副金丝边眼镜，使他这副老学究打扮多了几分矜贵。

　　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将资料和水分发给两人后就坐回位置，一言不发。

　　难为他走到如今还要干助理的活。

　　但他似乎一直如此，从来都是团队核心人物，却也从不无端摆架子。

　　李陈言打开资料，耳边毕老师却还在相劝。

　　课程都已经商讨得差不多了，这次李陈言算是帮了大忙，毕老师心情放松自然想着能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学生。

　　“你要是没什么意见的话，我给你们安排见一面，晚点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李陈言手里的笔紧紧捏着，深知躲不过，抬眼得体地笑了笑，却还是拒绝。

　　“毕老师，我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想法。”

　　没想到她这一笑在毕老师眼里变成了害羞，“你不用有压力，交个朋友而已，对方也是学设计的，回来准备去锦大任教，你们应该有话题可聊。”

　　大概也觉得当着何岁寒的面前再多说不太妥当，没等李陈言再拒绝，他忙转移话题。

　　“这段时间辛苦了，上次没能和你们好好吃顿饭，等陈言学习结束咱们再聚聚。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学校的事要处理。”

　　两人应下来，收拾东西离开。

　　走前李陈言接收了一份学校德育组工作群发的指导文件。

　　等她下楼，正好看到何岁寒消失在操场的尽头。

　　第二天李陈言没见到何岁寒。

　　她不止一次听说如今的何岁寒事业有成，研究所算是他一手创立的，而且他还跟人合伙开了公司，发展势头很猛，想来也该是日理万机。

　　之前天天来学校商量课程的事儿才是有点不正常。

　　“各自有了工作，聚在一起确实不容易。”毕老师挺多感触。

　　“等你们都结婚生子了，社交就更不容易了。”

　　明明平常何岁寒做得多说得少，很是沉闷，可今天他不在办公室就感觉安静了不少。

　　毕老师还有会，两人早早结束，李陈言自己一个人先下了楼。

　　下到二楼时她鬼使神差地右转进了国际一班的教室。

　　十二中属于私立学校比较注重普通学生成绩的，但这些国际班学生的资源依旧是他们前面普通班的学生不能比的。

　　就连书桌看起来都舒适不少。

　　李陈言从前来过一次这里。

　　她在靠门边的第一个桌子上撕下了何岁寒的考号条。

　　那是她高中时期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有关何岁寒的东西。

　　不过何岁寒也只有在考试时才会坐在那个属于第一的位置上，平常上课他都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李陈言走上前去，坐在了他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果然，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都被绿意环绕。

　　原来早从那时候开始何岁寒的很多心思就已经隐藏在了这些细节之中。

　　他一直在从无限的压力之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可以喘息的空间，想必他很喜欢那片绿色。

　　也不知冬天来临时他看到满树枯枝和枯枝后的人是什么感觉。

　　李陈言在那位置上坐了许久，直到江哲打来电话，她才记起自己今天答应了和他一起出去兜风。

　　江哲买了一辆摩托车，二十多万。

　　夸张的分裂式前脸，橙色与白色拼接的图层，跟江哲这个人一样骚包。

　　穿上同款配色的骑行服就显得更骚包了。

　　好在他准备了头盔，戴上之后没人能认出他们。

　　“抓稳我。”

　　出发前江哲不放心地嘱咐。

　　很快他便带着她往锦西路驶去。

　　锦西路靠近江边，被夏天傍晚的风这么一吹，还真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去透透气了。

　　等回景山，她要回乡下老家住一段时间。

　　江哲开车时很认真，并没有跟李陈言搭话，这让李陈言更舒服，他自己似乎也很享受这个过程。

　　等回到锦西半岛，天已经擦黑了。

　　进了小区之后江哲才慢下来。

　　李陈言将头盔取下，顿时就感觉身上轻了好几斤。

　　就在这时，对面道路驶来一辆黑色大G，李陈言一抬眸竟直接与驾驶座上的男人对上。

　　李陈言怔住，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看到何岁寒。

　　并没有想太久，李陈言就记了起来。

　　何岁寒在锦西半岛有套房子，是他爸送给他的，他很少过来，因为不想让她妈知道这个地方。

　　李陈言抿了抿唇，刚轻松下来的心情又被一种难言的情绪填满。

　　“怎么了？”江哲突然问她。

　　李陈言想得太认真，对方的声音只是在她耳边一闪而过，反应半晌她才问：“什么？”

　　江哲没答，只是多扫了几眼后视镜，但李陈言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

　　何岁寒自然也看到了李陈言。

　　是抱着头盔，头发随意披散着露出光洁额头的笑得灿烂的李陈言。

　　何岁寒想到那张脸，往右急打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

　　在车里翻了半天，连个空烟盒都没能翻得出来，他视线一扫，看到了路边的便利店。

　　等点上烟已经是几分钟以后。

　　只是香烟能起到的作用实在太小，在看到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摩托车时，他心里烦闷达到了顶峰。

　　将烟蒂狠狠摁灭在垃圾桶旁，何岁寒掏出手机叫了一个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