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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背你 ...

  •   此次行程一共三天两晚,为了方便,夏明宗将住宿安排在山脚下的招待所。村里条件有限,房间简陋,仅能将就。

      次日一早,夏明宗便带着没睡醒的夏深又上了山。

      院子里摆着清粥小菜,覃外婆招呼他们坐下一块儿吃。

      “晓雨,今天有什么安排?”夏明宗接过碗筷问。

      孟晓雨看着夏明宗,一板一眼地回答:“夏叔叔,我今天没有安排。”此刻的他就像这山涧里清晨的微风,看起来比昨晚干净清爽不少。

      “嗯~”夏明宗说,“一会儿我和你外婆在这儿聊会儿,你带小深去周围转转。”他瞧着院外的山景,笑道,“让他也呼吸呼吸这边的新鲜空气。”

      孟晓雨点头说“好”。

      毕竟是同龄人,夏深对孟晓雨没有那么抵触。李村长的那些话,让他隐隐觉得,也许那些在日常生活中压抑已久、不愿倾诉的心事,能在这个少年身上找到一些共鸣。

      这个陌生的小山村,与他生活的城市截然不同,反而让他多了几分心安。

      孟晓雨脚上蹬着已经洗净晾干的帆布鞋,背着箩筐,走在前面,夏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塞着耳机,脚下踩着泥泞,琢磨着孟晓雨昨天是否也是来这边采的鹿耳韭。稍没留神,撞上了忽然停下的孟晓雨。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孟晓雨从筐里拿出一块亚麻布,在石壁前展开铺好,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陡坡,“我去那边摘些鹿耳韭。”

      果然,夏深心道。他点点头,一屁股挨着石壁坐下。

      那段坡旁便是峭壁,孟晓雨抓住几根藤蔓,慢慢挪了过去。峭壁上的绿草在风中轻轻摇曳,他腾出一只手拨了拨,形似鹿耳胖乎乎的叶子随之露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归拢,沿着叶子末端掐断,放到背后的箩筐里。然后,继续向前,不断重复这一套动作。

      六月,与燕城日常30度以上的高温蒸煮不同,这里的小风吹散了地表的热气,也稍稍松弛了夏深绷紧的心绪。

      招待所里的空调外挂机嗡鸣整晚,让他辗转难眠。此刻难得的宁静,令他倍感困意。靠着石壁,眼前的身影逐渐模糊。

      片刻后,他感到鼻头发痒,紧接着一股浓烈的似韭似葱的气味涌入鼻腔,直击大脑。他猛地睁眼,一片绿色覆在面前。

      “哈,醒啦。”孟晓雨收回鹿耳韭,咧着一口白牙冲他笑。

      夏深有点懵,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就见孟晓雨向他伸出一只手:“在这儿睡会感冒。”说罢,便要拉他起来。

      地上的人没动,孟晓雨叹了口气,在他旁边坐下,又戳了戳他的耳机,问:“你在听什么?”

      夏深迟疑了一会儿,随后扯下一只塞到孟晓雨耳朵里。是一首外文歌,像是婉转吟唱又似喃喃低语,带点淡淡的忧伤。

      “这是什么歌?”孟晓雨听不懂但觉得好听。

      “《寂静之声》。”夏深虚盯着前面的山谷,半晌,补充,“我妈妈最喜欢的歌。”

      “你妈妈喜欢的歌很好听。”孟晓雨说。

      一阵微风拂过,吹动了少年额前的发,他侧头看向孟晓雨:“我妈妈也不在了。”

      孟晓雨愣了,夏深说的“也”。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但想了想又笑起来:“起码你记得她的样子,她喜欢的歌。”

      第一次有人这样跟自己说,夏深瞬间喉咙发紧,眼眶有些发热。相较于孟晓雨,他是不是应该知足。至少,沈梦薇给他留下的回忆已经刻入骨髓会让他记一辈子。

      “我没有见过我的妈妈,我也没有她的的照片,”孟晓雨说,“小时候,我问外婆,妈妈是什么样的,她说我的妈妈很漂亮很温柔,但我还是想象不出来。”

      他顿了下:“后来,慢慢的,我就觉得身边所有的美好,都有我妈妈的影子。就像这里的风,还有早上从对面雪山顶溢出来的阳光,晚上屋外树上的虫叫,山里的鹿耳韭,所有让我感到幸福的源头,都是我的妈妈。”

      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从夏深两颊滑落,他抖动着双肩,呜咽着说:“可是我还是好想她。”

      孟晓雨伸出一只胳膊轻轻将他拢住:“以前我想妈妈的时候也会哭,现在我还会想她,但我不哭了。外婆说,我的妈妈肯定希望我想她的时候是快乐的。”

      他拍了拍夏深的肩膀:“你妈妈肯定也是这样。你试试,比如你吃到了好吃的东西,看到好看的风景或者你考试得了满分,这些时候你去想她,你妈妈肯定也很高兴。然后,渐渐的你就发现,想她也可以是件快乐的事。”

      夏深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向孟晓雨,两条眉毛拧成了一团,嘴巴嗫嚅了半天吐出一句:“可是......考满分好难。”

      孟晓雨没绷住,笑出了声:“不是一定要满分啊,我就举了个例子,任何开心的时候都可以想。”

      夏深深吸一口,抿紧嘴唇,似是在下决心,半晌后,他说:“好吧,我试试。”

      见小朋友这么乖,孟晓雨忍不住伸手帮他捋了捋额前的发。接着,他站起身:“走吧,我们回去。”

      “不行,不行。”夏深摇头拒绝,“我不想被我爸发现我哭了。”他用力搓了搓脸,努力抹掉脸上的痕迹。

      孟晓雨只好带他在山上又溜达了一圈。彼此交换了心事,两名少年很快熟络起来。回去的路上,不管夏深抛来多少问题,孟晓雨都耐心地一一解答。

      “你每天都去摘鹿耳韭?”

      “嗯,这段时间是的。”

      “你们每天都吃这个?”

      “不是,大部分都会被外婆拿去卖了换钱。这个只长在山上,而且每年只有这个季节才有。”

      “哦......”夏深若有所思,他脚下踢着石子儿,慢腾腾地跟着孟晓雨回了家。

      此时将近中午,村里头各处已是炊烟袅袅。他们刚踏进院门,夏深的视线便落到了摆在饭桌中央的蛋糕上。一旁的夏明宗笑着招呼他们:“快去洗手,洗完来吃蛋糕。”

      “我生日还没到......”夏深小声嘀咕,以为夏明宗连他生日也不记得。刚在山谷里平复的心情,此刻又难过地翻涌起来。

      夏明宗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老远瞧见两小只聊的挺投缘,心中倍感欣慰,觉得这趟来的特值。他乐呵呵地说:“今天晓雨生日,你一会儿给哥哥唱生日歌啊。”

      “啊......”夏深愣住,一分钟内,这心情就像坐了趟过山车。

      院子里,孟晓雨舀了一瓢水给他们两人洗手,冰凉的水从指缝滑过,夏深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他低着头,有些沮丧,“我没有准备生日礼物。”

      “不用,不用。”孟晓雨摇摇头,“以前只有外婆陪我,今年有夏叔叔和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夏深闻言,把头垂得更低,两只小手不自觉地搓的通红。

      他依照夏明宗的要求,对孟晓雨唱了首生日歌,并且唱的相当卖力。夏明宗看在眼里,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一曲罢,蜡烛点上,夏明宗催促孟晓雨许愿。孟晓雨很听话的双手合十,双眼紧闭,虔诚得许了两个愿望。

      “谢谢你们给我过生日。”吹完蜡烛,孟晓雨感激道。

      夏明宗笑笑分蛋糕,递给他一块儿大的:“不客气啊,晓雨,吃吧。”

      此时,外婆从厨房端来了一盆生日面,弯着眉眼问:“小深的生日也快到了吧。”

      “嗯,他是八月份的,”夏明宗打趣,“差俩月,小深也应该叫声哥哥。”

      一旁吃的脸都贴奶油上的夏深差点让这话噎住,他不反感孟晓雨,而且俩人刚才聊的挺好。

      只是不喜欢他爸搞突然袭击,给他整活儿。

      差俩月而已,况且孟晓雨比他还矮一些,这......实在是让他叫不出口。不过,夏明宗也没有坚持,很快就把话题扯开了:“晓雨,听说你在学校成绩不错,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你。”

      孟晓雨腼腆地笑了笑:“还行吧,夏叔叔。”

      “我上午和你外婆商量了一下,明年暑假你到我们那边玩。你和小深同年级,你俩可以作个伴。”夏明宗说。

      孟晓雨不确定地看向外婆,见外婆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答应了夏明宗。

      夏明宗又转头对夏深说:“晓雨来了,你陪哥哥玩,也跟着哥哥一块儿学习怎么样?”

      “我......好啊。”之前假期他都是在剧组和妈妈一起过的,妈妈不在后,夏明宗又忙,只能把他安排进夏令营消磨时间。通过上午的接触,他觉得他和孟晓雨应该能成为朋友。

      吃完饭,夏明宗需要开视频会议便先回了招待所。

      “我出去一下,”夏明宗走后,夏深对孟晓雨说。

      孟晓雨正在洗碗:“等一下,我陪你。”他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不用,就在周围。”夏深说着就往外跑,“今天上午溜达了那么久,我认识的,马上就回!”

      孟晓雨抬头的时候,人早就没了影儿。他赶紧三下五除二地洗好,和外婆说了声便追了出去。

      他先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找到人。担心对方已经回去,他又折返,结果还是没见着夏深。站在门口,孟晓雨努力回忆夏深临走时说的话,“上午溜达了那么久”。反复咀嚼,忽地,他迈开腿朝山上奔去。

      到石壁那边的时候,孟晓雨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但依旧不见夏深的踪影。

      少年立在山头,环视四周,一阵恐慌涌上心头。

      “夏深!”他大喊。

      空旷的山谷,只有回音,没有回应。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最后目光锁定在那片长有鹿耳韭的峭壁上。

      他抬腿就跑,麻利地抓住藤蔓,往斜坡上爬。雨后的泥土实在是打滑,踩过的地方瞬间凹陷变了形,短短几分钟内,他踏空了几次。

      好不容易登顶,孟晓雨往四周张望。果然,在离山坡背面几十米远的地方,看见了那个极具辨识度的身影。夏深就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曲着腿,把头埋在膝盖里。

      孟晓雨借助藤蔓和树枝,慢慢下了坡,喘着气走到人跟前,蹲下身子后在对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夏深如惊弓之鸟猛地抬头,一只耳机从他耳朵里弹落下来。他先是瞳孔一震,看清眼前人后,嘴巴磕磕绊绊地喊出:“晓雨哥哥!”便哇哇大哭起来。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孟晓雨捡起耳机线重新挂到他脖子上。难怪叫的那么大声都没听到,耳机里头的音乐响的,他隔着几拳的距离,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呜......呜......”夏深边抽泣边从蜷着的肚皮上掏出一把鹿耳韭,“我来给你找生日礼物。”

      孟晓雨有些怔愣,他接过鹿耳韭,继续问:“那怎么不回去,你不是认识路吗?”

      “呜......我刚摘到就从那坡上摔下来了。呜~脚疼。”他往上扯了扯裤腿,露出脚踝给孟晓雨看,“想休息一下再走,可是越来越疼......呜。”

      孟晓雨仔细看了一下,红肿还有些淤青。他把鹿耳韭朝兜里一揣,身子往夏深面前挪了挪,背对着他说:“上来。”

      “啊?”夏深瞪着哭红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孟晓雨反手摸了下夏深的小腿:“我背你。”

      因为这个意外,原本三天两夜的行程只能提前结束。当天下午,夏深在村子里的诊所简单处理后便和夏明宗匆匆回了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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