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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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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依小落第三次试图杀死自己的爸爸。
第一次，趁爸爸蹲在地上擦拭磨刀石，她抄起木棍横向抡过去，爸爸头猛地一低，棍子夹着风声在头顶呼啸而过；
第二次，爸爸爬梯子到屋顶晒玉米，快到屋顶时，她举起砖头对准爸爸的头，爸爸慌忙躲闪跳到地上摔伤了腿；
这次，她直接骑着自行车撞向爸爸，妈妈终于忍无可忍，与爸爸一起带依小落到精神病医院做检查。
结果却另夫妻俩非常意外，从诊断结果来看，依小落一切正常，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诊室里，医生手里的笔有节奏地敲着桌子，声音不大，此时却格外刺耳。
过了一会儿，医生缓缓地抬起头，用温柔的眼光看着依小落。
“孩子，你确定——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依小落平静地说。
医生叹了口气，对站在依小落身后的父母摇摇头：“该做的检查也都做了，这孩子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你们还是回去吧。”
妈妈弯下腰，用几近恳求的语气说：“可是……大夫，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要杀死自己的爸爸了……”
说得如此直白，妈妈显然已无暇顾及依小落的感受。
医生提高了音量：“这孩子的确没有精神病，如果你们找不到其他原因，就给孩子扣上精神病的帽子，她才十五岁，这对孩子公平吗？！至于她为什么做这些，你们是不是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说这话的时候，医生的目光试探性地落在爸爸身上。
依小落没有回头，在脑海里将身后传来的搓手声与父母局促不安的神情拼接在一起。
“走吧……”妈妈听懂了医生的言外之意，牵着依小落的手，尴尬地走出问诊室。
到了走廊，妈妈示意爸爸先走。
见爸爸走远后，妈妈立即蹲下来抱住依小落，在她的耳边哽咽道：
“小落，你对爸爸有什么意见？悄悄告诉妈妈，好不好？”
“没有，爸爸对我非常好。”
“那……这次你又想杀死他，是为了什么？”
依小落沉默不语。
“是不是爸爸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小声告诉妈妈，妈妈谁也不告诉，行么?”
依小落依旧不语，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妈妈。
妈妈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而凶悍，她猛地推开依小落，跳起来大喊：“你是谁！哪里的妖怪附在女儿身上！滚！都给我滚！”
医生闻声赶来劝阻：“家长！请你冷静！这里是医院……”
妈妈立刻像撒了气的气球，焦灼而无奈的眼光转向依小落，可惜并未得到丝毫回应，于是，所有的期冀余晖般无声地落到地上。
她平静了一会儿后，绝望地拉着战战兢兢的依小落，向爸爸走去。
回家的路上，爸爸一瘸一拐地牵着依小落的手，在他那温暖的大手里，依小落的手显得幼稚而无力。
这次虽然没有撞到爸爸，但为了躲避，爸爸摔到了旁边的水沟里，崴到了脚。
依小落眼里如静止的湖心，没有任何涟漪。
爸爸笑着对她说：“小落不想坐车对不对？那爸爸妈妈就一直陪你走回家，好不好？”
依小落点点头，笑了。
见她笑了，爸爸的脸猛烈地抽动起来，他扭过去，不让女儿看见。
依小落知道他在哭，可她依旧一直在笑。
从医院走回家，爸爸的脚伤更加严重了。第二天，爸爸请了假，没有上班。
整个晚上，妈妈几乎是醒着的，依小落屋子里一有声音，她就坐起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传着传着，逐渐演变谣传成——依小落是杀人犯。
今天依小落到学校是比之前要早一些，马上要到上课时间，教室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上课铃响了，依小落感到背后发冷，似乎有什么东西刺向她。
是针，是剑，是任何看不见的尖锐的东西。
她看向四周，突然明白了，刺向她的，是一双双亮晶晶的眼光。
同学们不敢进来，像看笼子里的困兽，害怕又好奇。
“全校第一的依小落是杀人犯……”
“她杀人了……”
“为什么还敢来……”
依小落不用细听，就知道同学们讨论的内容。
直到英语老师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老师在走廊里训斥了几句，同学们被迫走进教室。
进是进来了，却没有一个同学坐下。
英语老师叹了口气：“依小落，你坐到这里来。”
老师指了指讲台右边的空位子。
那是给问题同学坐的位子，上次坐那个位子的同学，已经因为网瘾而退学了。
她是依小落，全校第一的依小落，竟然被英语老师安排坐在那里。
老师的语气冷漠而平静，好像上次市里举行英语演讲大赛，笑盈盈地给依小落颁一等奖的人并不是她似的。
依小落在心里劝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位子而已，没有必要这么在乎。
同时，她也是正值青春期的少女，自尊用力拖住她的腿，使她迈不动步子。
依小落涨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清澈的声音传来：“老师，这次模拟考试有道题我不会解，可以问问依小落吗？”
全班发出惊讶的起哄声。
老师点头默许。
“坐这儿吧。”
依小落没有抬头，径直走到声音发起的座位。
之所以没有抬头，因为她对这声音太熟悉不过，是豆蔻少女梦里萦绕耳边的声音，是一听到就小鹿乱撞的声音，是怕听不到又怕听到的声音……
依小落快速坐到官宇旁边的座位，她一直低着头，眼角却瞥向一尺之隔，她看到官宇放松地抖起腿来。
老师讲的是期中考试卷，依小落记得官宇这次考得还不错，但他似乎一直在沙沙地做笔记。
试卷打开后，就没有动过，她很想哭，可坐在官宇旁边带来的兴奋感让她暂时忘记了同学的眼光和谣言的伤害。
时间忽而快，忽而慢，依小落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又希望永远停留在这节课，毕竟，她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官宇。
老师已经讲到试卷的最后三题，依小落的手还保持刚坐在座位上的姿势。
就在她想伸展一下僵硬的身体时，官宇从她胳膊下面递来一张对折的纸。
依小落迅速握在手里。
她没有打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一群男同学喊官宇的名字，在学校里，官宇一直是这样，被一群人簇拥着，神奇的是，人群中总能一眼辨出他来。
可他似乎有什么急事，一下课，便匆忙跑去隔壁班方向了。
在确认周围没有突然跑过来的同学后，依小落缓缓打开那张纸。
是一幅画。
画的是一个动漫里的人物，模仿得还算像样，依小落叫不上名字，她在好多文具上看过这个形象，一条发箍横在眉上，梳成炸炸的发型，手里拿着金箍棒一样的武器，露出痞痞的笑容。
官宇的用笔非常巧妙，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家门口偶然遇到一个小男孩，随手几笔就能画出一个孙悟空，这种笔锋没有一定功底，是画不出来的。
右下角，有小小的一行字：
笑一笑，很美丽。
只一刹，什么也阻挡不住，依小落折上那幅画，无声地哭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她以为这样悄无声息毫无痕迹，但其实有好多同学都看到她哭了，没一个敢过来安慰。
哭完，依小落快速移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她擦干眼泪，转过头望向窗外，初夏的操场很是热闹，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香气。这样的气氛很适合与同学一起踢毽子，可往常与她一起玩的同桌小芳还有邻居富岳今天都没了踪影……
依小落摇摇头，苦涩地想着下一节是自习课，她将练习册从书包里取出来，又将那幅画放在书包的最里层。
上课铃声响起时，一只足球突然破窗而入来势汹汹砸中依小落的头。
随着一声惨叫，人和书本混在一起倒了一地。
“谁！”那个清澈的声音又响起。
面对官宇的袒护，同学们发出啧啧的讨伐声。
“你们叫什么？自己班同学被欺负了，看不到吗！”
也是，官宇是班长，是班长就要为整个班每一位同学的安危着想。
这么一想，依小落反而高兴不起来，她多么希望，这份袒护与他身上的责任没什么关系。
同学们异样的声音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帮忙捡书本和找球的脚步声。
“是谁踢的？站出来！”官宇站在窗边大喊。
“哟，三班班长第一次生这么大气呢！”隔壁班几个混混凑到窗边来。
依小落按着头，在地上坐起身来。
是他们四个，学校有名的混混，逃课、打架、上网，除了学习什么都学。
“是、谁、踢、的！”官宇扫视了一下他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是我，怎么了，操场不让踢球啊？是班长牛X吗！”
“哎，还有我，我俩一起踢的，嘻嘻！”
“嗯嗯，再加上我们俩，一共四个人踢的，你想怎么样？”
官宇指着坐在地上的依小落：“把我们班的同学踢倒了，给个说法。”
不知为什么，“我们班的”这个前缀，依小落不喜欢。
其中一个混混跳到窗台上，嬉皮笑脸地看着依小落：“哎——好的，这个说法我来说，他们三个学渣都不会！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依据牛顿第几定律来着？万有引力——哈哈，这个球啊，我们踢出去，它最后呢，就会落到地球上，报告完毕！”
大家轰然大笑。
“跟她道歉！”官宇喊道。
“给你脸是不！”
另一个球不知从什么方向猛地飞向官宇的脸。
几乎是同时，官宇哈腰一闪，右脚一蹬敏捷地跳上窗户，将刚才站在那里的混混扑倒在地，随即扭打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