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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姜云来的信 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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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未来的朋友:
我不该相信林有川的。
南山湖的荷花已经长出花骨朵儿,林有川划着木舟到湖心折了几支给我,带出一串水波涟漪。我举着荷叶坐在他身后,他说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划船,发呆。
于是我也在船上魂游天外,想林有川敷衍我的原因,想那个麻花辫女孩是谁,想我是不是占有欲过于旺盛,做朋友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林有川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在害怕,安抚地说自己舟技不错,让我别担心,等初秋还可以带我来摘莲子。
湖水淹没我的脸的时候,我想,南山湖冷我先知,林有川是个大骗子。
我不会游泳,掉下去时也没挣扎,因为我担心越扑腾越容易把水抢到肺里,不如等林有川来捞我。
以上的话都是我在挽尊,用我妈妈的话说,我就是反应太慢,幸好没等我开始害怕,林有川就拉住我了。
湿漉漉的林有川把同样湿漉漉的我捞出来的时候,我手里还攥着那几支荷花。
“包,”我说,“林有川,我的包……”
“在岸上,”林有川打开他一直放在湖岸的包,很快地把外套找出来裹在我身上,“放心吧。”
这样子是肯定不能去学校的,万幸此地离林有川家不远。我们狼狈地躲避路上行人疑惑的眼神,狼狈地回到别墅,狼狈地收拾残局。
林有川还算有点良心,先给我找了衣服煮了姜汤,指明了一楼卫生间的位置,才去二楼收拾自己。看他煮姜汤熟练的样子,我觉得他以前一定没少翻船。
这是我第一次进他家的门,他家很大,却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一眼望去空荡荡的。
林有川的卫衣我穿着太大了,我只能把袖子卷起来,给买来估计是当摆设的花瓶添了水,插上荷花。
这花在这个屋子里开起来一定很漂亮,我想,应该也会给冷冰冰的林有川带来些初夏的温度吧?
淘淘扒着台阶奶声奶气地叫,我拎起它挪了个位置,和它一起蹲在门口晒太阳。
细小的水珠顺着洗完没干透的头发滴在台阶上,晕染出一片片水痕,淘淘用爪子扑上去,像打地鼠一样追着水痕跑。
我觉得有趣,轻轻地拨弄头发逗它玩。一条毛巾忽然盖过来遮蔽了我的视线,擦头发的力度刚刚好,舒适得想倒头睡一觉。林有川清越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头发先吹干,不然会感冒。”
突然变近的距离让我不太适应,我慌乱地按住毛巾:“我自己来就好。”
林有川愣了一下,把吹风机递给我,很自然地收回了手,准备去院子里晾晒衣服。风在吹校服衣摆,光影顺着云的缝隙在他的脸上跳动,他的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
我们陷入了沉默,气氛却不算尴尬。我们两个都属于那种不太爱说话的人,平时在一起的语言交流也算不得多,相处却一直很舒服,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交?搁古代说啥也得是伯牙子期那关系啊。
“以前没载过人,”林有川弯腰递我个小板凳,他的脸一向古井无波,耳根却红了,认真地跟我道歉:“没想到调头时会翻船,实在抱歉。”
我摆了摆手,没有怪他的意思。常在湖里划,哪能不翻车,只不过我暂时留下点儿心理阴影,再也不想坐船了。
但我想了想,还是说:“觉得抱歉的话,现在就送我回家吧。”
我偷瞄一眼林有川,感觉他脸色不太对,赶紧补充道:“我们回去上课要穿校服的啊,我得回家换一套。”
“好。”林有川撸了把淘淘的毛,笑了笑。
指针很快转到凌晨12点,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喂!”
“姜云来!”
“别装死,我看见你开着灯呢!”
我从被窝伸出头,掀开窗帘看,是坏脾气的沈乐乐在敲我的窗。
她可真厉害,三楼的窗户都爬得上来。我慢吞吞地开窗:“有什么事吗?”
晚上还是有点冷,沈乐乐的手红里透白,一看就拔凉,我伸出手摸了摸,果然不出我所料,凉的。
她呆了一瞬,很快地反应过来:“姜云来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我小声说。
沈乐乐肯定听见了,但她咬了咬牙,无视了那句话,恶狠狠地说:“数学作业借我抄抄!”
我惊了,脱口而出:“你大半夜找我就为了抄作业?你居然不写作业?”
“少废话!”沈乐乐急了,“你就说借不借吧?”
我们学校总有一些不好好背书包的同学,就爱一手插兜,单肩背包,沈乐乐就属于那挂的,我想提醒她这样对脊柱不好,但想想现在的情形还是闭上了嘴。
她肩上的书包印着脏兮兮的鞋印,衣服上还有灰和水渍,头发也乱乱的,似乎有不便言明的故事。
我按着窗户站了会儿,跟她说:“你进来写吧,我家就我自己。”
我给沈乐乐找了套睡衣,她把头仰到了天上,一脸嫌弃地换上,非常不客气地坐在书桌旁,等我给她拿数学作业。
我拧亮书桌上的台灯,却缩回了被窝,只露出俩眼睛看她:“抄作业不是好习惯,你这么聪明,肯定做的很快,我相信你。”
“你知道就好。”她得意地冷哼一声,从自己的包里掏出练习册开始做题。没写一会儿她就觉得不对,转过头来瞪我:“我怎么感觉你在pua我呢?我他妈不是来抄作业的吗?怎么变成我自己写了?”
“乖。”我说。
沈乐乐气得发抖,看我闭上眼睛不再理她,化愤怒为力量,刷刷写了起来。
笔和纸碰撞发出的沙沙声实在很催眠,不一会儿我就昏昏沉沉睡着了,朦胧间感觉到沈乐乐写完停笔,犹豫了会儿,关灯上了我的床。
我迷迷糊糊的想,沈乐乐脑子总算好使一回,看见了我新拿出来放床上的被子,真不容易。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起来洗漱,沈乐乐睡得像猪一样,怎么喊也不醒。等我做完早饭,她闻味儿出来了。
“你昏迷结束啦。”我和她打了个招呼。
沈乐乐今早起来难得没什么火气,她没有继续和我斗嘴,只是瞥了我一眼:“姜云来你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人人都长嘴,我自然也不能少啊。”我喝了口水,“吃饭吧,你打算怎么去学校?”
沈乐乐吃饭和上战场一样急躁,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和你一起呗。”
沈乐乐比我高出一个头,我看了看她,还是从衣柜里扯出一套校服,顺便把她的书塞进我的包里,然后把脏衣服和书包都丢进了洗衣机。
沈乐乐目不斜视地吃饭,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吃完饭就很自觉地穿上我的校服。
“裙子……你穿着是不是有点短啊。”我小声念叨着,目光往上抬了抬:“衬衫也有点紧……”
“你话怎么就那么多?!”沈乐乐在镜子前扯着裙子,瞪我一眼。
她不让我背书包,自己拎着包潇洒地甩上肩膀,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提议一人拎一边,她想了想,说还是背着包省力气。
于是我们协商的结果就是一人背一边,挨挨挤挤地走在马路上。
“这样看着不会很傻吗?”我说。
“谁敢说傻我就追着他骂。”沈乐乐说。
不知道在站台等我的林有川看见这一幕会是什么心情,我边走边想,再抬起头时就看见了林有川。
他神色没什么变化,似乎不惊讶也不关心,只是把瓶子还温热着的牛奶递给我。
“都什么天气了还喝热的,”沈乐乐冷哼一声,“娇气。”
“我就喜欢热的。”我捧着牛奶笑了笑:“养生。”
恰巧今天孟平也在,他一看见我和沈乐乐就笑得前仰后合:“你俩像翻盖大王八哈哈哈哈哈!”
沈乐乐杀气腾腾地追着他锤,林有川接过我俩的书包,低声问我:“昨晚没睡好?”
“是有黑眼圈吗?”我很惊讶,这都能看出来,神了啊林有川!
“还好,”林有川笑笑,“不太明显。”
公交车上我们四个像小学生一样排排坐,沈乐乐靠在我的肩膀上闭目养神。
孟平越过林有川,用气声连带着比划跟我交流:“你和沈乐乐关系啥时候这么好啦?”
还不等我回答,孟平激动起来:“我和你讲,和沈乐乐玩儿那得穿防弹衣,上次踢球她好险把我胳膊铲折了……”
“我是假寐,不是死了。”沈乐乐再次重拳出击,孟平终于闭嘴了,安静如鸡。
我们在走廊分道扬镳,回了各自的班级。沈乐乐在四班,我俩班级离得不算远,她靠在门口等我把她的书掏出来。
唐小朝啃着包子急匆匆地经过,不一会儿又倒回来,惊奇地问:“哎,你俩认识啊?”
“啊,”沈乐乐用鼻子哼了一声,“关你屁事啊。”
“好歹我也是咱班班长,在外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唐小朝小声说。
“哦,班长大人好。”沈乐乐很是敷衍地回应道。
唐小朝差点没噎死,我适时把书放在沈乐乐手上,顺手递给唐小朝一瓶水,这才送走了这两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