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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姜云来的信 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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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不知名的朋友:
接连不断的雨下了几天,终于停了。天还是阴,让人心情莫名地不爽利。
雨后道路湿滑,下了天桥再拐个弯,就是姜云去的补课班。
我心里有事儿,没注意脚下的台阶,还差几步到地面的时候,一脚踩空,叽里咕噜地趴到了地上。
一双五颜六色的涂鸦帆布鞋出现在视线中。
“不必行此大礼,”鞋的主人老鹰拎小鸡一样把我薅了起来,熟悉的声音随即响起,“好久不见啊姜云来。”
唐小朝斜背着画板,袖口和裤子上沾了少许颜料。
“谢谢啊,”我试图往前挪上几步,倒抽一口凉气,“你出现得好及时。”
右脚一点知觉都没有了,不疼也不麻,完全使不上劲儿。
我扶着栏杆勉强支撑住身体,疼痛感开始一点点归位。
“严重吗?还能走吗?”他矮身去看我的脚。
“不是特别疼……走路好像不太行。”我试着动了动,脚踝处的疼痛并不剧烈,木头似的不受控制。
唐小朝扶着我走到一辆小电驴前,示意我坐下。
“小姜那边我去接,”他把头盔递给我,“你在这儿等会儿。”
我抱着头盔点点头。
北区道路宽阔,两侧种满了垂丝海棠,树荫不大,什么也遮不住。
远远驶过来一辆米色跑车,不偏不倚地停在我旁边。车牌号一眼望去全是8,我不认得车标也能知道,非富即贵。
夏夏爸爸的事情带给我的恐惧还没有彻底淡化,以我现在的状况,跑是跑不掉的,我不自觉地抓紧头盔。
我摸了摸脚踝,没有肿,缓了会儿知觉已经在慢慢恢复了,看来没什么大碍。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没等我思绪转出个五六七八,车窗缓缓下降,里面的女孩探头看了看,似乎只是在欣赏风景。
唐小朝回来得很快,后面跟着叽叽喳喳的姜云去。
他拎着两小袋地瓜,一脸痛苦面具:“知道的是研学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收秋呢,怎么这么多地瓜?”
“别的小朋友挖了都不要啊,”姜云去在后面揪着袋子,企图帮唐小朝减轻负担,“扔到路边多浪费。”
看到地瓜数量我也吃了一惊,伸手过去想接一袋,唐小朝没给,直接放小电驴前面的脚踏板上了。
“先送你姐去医院,”唐小朝带上头盔,示意姜云去骑上小车尾随其后,“跟得上吗?”
“我姐咋的了?”姜云去瞪大眼睛。
“我感觉没事了,”我下车慢慢走了几步,右脚没敢太用力,“直接回家吧。”
“我正好也要回,”唐小朝说,“一起走。”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车里的女孩还没把车开走,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怎么不叫你男朋友来接你?”
唐小朝愣了下,转头问我:“她是不是和我们说话呢?你认识?”
“好像是,”姜云去抹了把鼻涕,准备擦裤兜上,“这附近除了我们没别人啊。”
我闹心地抽了张纸塞他手里。
“不认识,”我重新坐上车,声音闷在头盔里,“走那条车开不进去的小路吧。”
“……姐姐你男朋友是谁?”姜云去闷头骑了会儿车,突然问我。
“没有,别听她瞎说。”我捏住他的嘴。
“哦。”他小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唐小朝没吱声,看着姜云去被捏成鸭子嘴,嘿嘿笑了几下。
后来这个人还出现过几次,她偶尔会在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时不时给我的生活增加点儿无伤大雅的障碍。
我猜到她是谁了。
林有川手机里没有名字的那串号码。
有一天,她开车带着两个保镖出现在公交站台,只要我上车,就把我薅下来。如此循环往复,让我错过了上学时间。
“你怎么都不急的啊?”她把墨镜勾到鼻尖,伸出半个身子看我。
“为什么要急?”我看向她,“又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她怔了一下,忽然就笑了。
“上车,带你去个地方。”她冲我挥挥手,“我叫程见信。”
她见我不动,问我想不想见林有川,看看他每天做什么。
我和林有川见面的次数和时长确实都越来越短,但这不足以成为我跟她走的理由。
“想见我会自己见,”我咬了下嘴唇,攥紧书包背带,“没什么事我走了。”
我转身就走,她的保镖收到示意并没有拦我。
真是个奇怪的人。
没过几天,我在图书馆再次见到了她。
“我这么轻松就能找到你,你不害怕?”她坐我旁边,随手拿了本书哗哗翻,“林有川也真是,这就算保护你?”
我看她一眼:“因为你不危险,他才会让你这么出现在我眼前。”
“行吧,”程见信说,“你知道林有川最近在忙什么吗?”
又来了,莫名其妙的危机感。我不想和她说话,于是一言不发。
她把手机放到我的书上,点开一个又一个视频,透过屏幕,我看到一个陌生的林有川。
程见信非常有耐心地讲了很多在我看来难以理解的事情。
“……你有在听吗?”她顿了一下。
我说:“我听不懂。”
对赌协议?并购重组?融资融券?
我只能听出来林有川被强行拉入他们的漩涡,做着本不应该他做的事。
“你能帮他什么?”程见信涵养很好,笑意不变,“或者说,你的圈层能帮他什么?”
“爱是最没意义的东西,”她说,“只凭爱你们能走到哪儿?金钱、权利比爱更迷惑人,你和他不在一个高度,渐行渐远是必定的结局。”
程见信和她舅舅思维真的太像了。
生下来就是easy模式的大小姐,想要什么都有,对付我,压根儿不会用黄豆那种低级的物理攻击。
她擅长用精神攻击,威逼利诱,并成功地让我难受起来——
倒不是真觉得林有川将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迷失在名利场,而是被她这番话催生出更多无能为力的失落感。
我确实无法帮林有川摆脱现有局面,也不能协助他走得更顺,准确地说,他目前的困境甚至有我的一份功劳。
是啊,即使他什么都不说,我也明白,我又不是傻子。
“既然你懂这么多,”我慢慢地抬眼看她,“为什么自己不做主导?辅助有什么意思呢?”
程见信愣了几秒,笑道:“自己干哪有当甩手掌柜舒服,你说呢?”
“哦,”我不再看她,咬着笔头翻了一页书,“那你去当吧,别打扰我学习了。”
“我特意给你俩挖的,”姜云去举起两个奇形怪状的超大地瓜,一左一右递给两边的小朋友,“就说去哥够不够意思吧?”
右边的石小棋挠挠头:“为什么它俩长得和超市里的地瓜不太一样呢?”
“这俩多像葫芦呀!”姜云去美滋滋地欣赏着,“放家里收藏,这叫那什么……小朝哥说的,艺术价值!”
“我啥时候说过这俩玩意有艺术价值啊,”蹲地上画画的唐小朝一瞅就乐了,“你看都给你姐脸气白了。”
“油……有价叽!”微小的声音从姜云去左边冒出来。
夏夏双手捧着比她小臂还大的葫芦……不,地瓜,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
“夏夏也在呀?”我关上院门,探头看了一眼。
“他俩不知道从哪儿拐过来的,”唐小朝应了一声,“没有保姆和保镖跟着。”
我有点头疼,犹豫着要不要给林有川打个电话。
“哎,夏夏在我这儿呢,”我妈拿着锅铲在厨房做饭,隔着一扇窗声音仍然极具穿透力,“马上给你送回去。”
“来来!”我妈喊我,“你送夏夏回去行不?”
“行啊,”我按住姜云去晃来晃去的脑袋,“在哪儿呀?”
地址有点远,看名字像个宴会厅。
“我跟你一起去,”唐小朝撂下铅笔,对着刚要张嘴拒绝的我进行狗头警告,“我也不好意思一直在你家吃白饭不是?”
他父母一起出差,把他寄存在我家吃饭,已经有段时间了。
于是我抱着夏夏,夏夏抱着她的葫芦地瓜,坐上了唐小朝的小电驴,一路风驰电掣。
“到了,这也太他妈大了,上哪儿找人去?”唐小朝摘下头盔往上看。
这是一个半露天的法式宴会厅,安保措施做得非常好,门口的侍应生显然认识夏夏,叫了人出来迎接。
通往宴会中心的门打开,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衣香鬓影,觥斛交错。
程见信身着曳地淡紫色鱼尾裙,挽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与另一拨人交谈着。
抛开别的不说,她是真的漂亮。
她挽着的那人背对着我,交谈间露出半张侧脸。
那是似乎隔了一个世纪没见的林有川。
虽然我没见他穿过西装,凭着一个背影也能认出来。
这就是程见信想让我见识到的差距吗?
“你俩这恋爱谈的有意思吗?”唐小朝似乎也认出来了,忍不住啧了一声。
说完全没感觉是不可能的,我垂下眼没吱声,很快压下那点儿情绪,向往这儿赶过来的林有川妈妈招了招手。
把夏夏送到她身边,我才能放心离开。
“谢谢你送夏夏回来,我这边实在忙不开,”林有川妈妈依然随和,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改天再好好招待你俩哦。”
我没再往里面看,原来这就是程见信说的,给林有川补办的生日宴啊。
唐小朝也笑笑,把话接了过来:“一点儿小事,谈不上招待。”
回家路上,我们始终保持着沉默是金的优良品德,快到家时他突然问我:“用不用和你家里说说?”
“说什么啊?让我妈别和澄姨玩了?还是让姜云去别总找夏夏玩啊?”我叹了口气,“这话没法……”
风太大了,啪地一下把唐小朝的衣摆糊在我脸上,打断了我的话。
“说。”我坚强地补上最后一个字。
“也是,你弟是个死脑筋,”唐小朝放慢速度,“你也一样。”
我不愿意听了,又说不上来反驳的话。
程见信那天说的一字一句犹在耳边——
“你家里什么情况你最清楚,难道不想去更广阔的天地看看?”
“你要我做什么?”我警觉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离开林有川,或者……留在他身边,帮我们做事。”她不光许诺分我一杯羹,还搬出了林有川妈妈,“我舅妈一直都很想让他回归家庭。”
这叫哪门子的回归?
她刚试探过我,明知道林有川不会和我讲公司的事,还假意利诱我背叛他。
“你没资格说这些,”我气笑了,捏着书页的手指用力得发白,“更没本事威胁我。”
我做什么事,爱什么人,何时要别人来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