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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林有川的信 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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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绿皮邮筒:
“我就不多送了啊。”
吃完饭孟平把我们送到门口,怪里怪气地挤挤眼睛。
姜云来跟在我身后,距离一步远。
很奇怪,她陪我去医院的时候,明明有那么多勇气。
我和姜云来,性格看似南辕北辙,其实是一样的人。
极度缺乏安全感,又渴求安定。
“时间还早,”我放慢脚步等她走过来,极力克制想要牵她手的冲动,“去我家么?我们聊聊。”
姜云来轻睨我一眼,想了会儿咬了咬嘴唇:“走吧。”
现在换她走在我前面,背着包啪嗒啪嗒地走。
狗子躺在草坪上翻肚皮,狗脑袋上挂着几根草叶。
姜云来习惯性地摸摸狗脑袋,把那两根草捋了下来。她进门后停顿了下,没放下包。
“客厅太乱,”我把包接过来挂在玄关旁,示意她上二楼书房,“去最左边的房间。”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地下室。”她短暂地笑了一下,推开房门。
从书柜往上数第七格,再向左数五格,我的目光锁定在一本砖头一样的影集上。
这块砖头陪伴我度过无数个日夜,被翻烂的封皮换了几次,我的心意没改换过。
我越过她,把那块砖头取下来,放在她手上。
“这里比地下室更全,”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姜云来,我喜欢你很久了。”
“为什么之前不说?”姜云来垂下眼睛看手里的影集,声音很轻。
怕你看不到我,怕朋友都做不得,怕失去私藏你的资格。
话在喉咙里翻滚,我最终只是说——
“怕你不爱我。”
她闭了闭眼睛。
“去医院之前的事情,”姜云来沉默几秒,杏眼慢慢蒙上水雾,把相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你还记得多少?”
“全记得。”我说。
一秒不落。
“为什么是我?”她深吸一口气,眼尾的红淡了些,耳朵却烧红起来,“我……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你有做,”我手指划过照片中轮转的四季,姜云来时而是薄薄的蝴蝶,时而变成圆滚滚的雪球,“你教会我爱人的能力。”
当孟平头一遭察觉到我对姜云来的不同,也好奇过,我为什么喜欢姜云来。
“长得乖?”他摸摸下巴故作高深,“咱们也没认识多久,要说一见钟情,得是对着沈乐乐那比吧,长得更打眼儿。”
“你懂个屁。”我说。
“行,我懂个屁,你说说怎么回事。”孟平叽歪个不停,非要问个究竟。
我给他看了照片。
“你可真他妈是……深藏不露啊!”孟平翻了几页惊呆了,扑上来掐我脖子,“藏着这事儿居然不和兄弟说?!”
“这不和你说了么?”我挡了一下,多少有些心虚。
“这么多年!这么多照片!这么多地方!”
“你才和我说?!”
孟平一脚踏上茶几,用着不知道从哪儿学的腔调,怒发冲冠。
“除了这件事,”我学他的样子竖起三根手指,“再无隐瞒。”
于是孟平开始追问为什么是姜云来。
“还记得你五年级搁铜钱街上打架那次么?”我问他。
他摇摇头说不记得,打过的架实在太多了。
“你和阿山他们堵二航,赶上你爸拎了扇排骨回家,”我提示道,“你后来给我送了份儿。”
孟平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你跑回家后,我看见个小姑娘蹲在楼下,抱着一只快死掉的猫。”
“哭得挺凶,”我回想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我想送点儿吃的下去,结果冰箱比脸都干净。”
“也没有药,救不了猫。”
也想过把她和猫送去宠物医院,很可惜,在我翻找东西的那几分钟,她就不见了。
孟平沉思几秒,说:“所以你觉得你们那时候很像?”
“不像,”我摇头,“她比我想得明白。”
我和他说了在公交站台上观察姜云来的日复一日,用最简短的语言,阐述出最复杂的情感。
我为什么爱她?
不过短短几面,每一次皆印象深刻,爱意发酵出经年累月。
她让我明白,爱惜自己,才能在遇到想要爱惜的人之时,有爱惜别人的能力,也有被爱惜的底气。
说来有些惭愧,我一直在她身上汲取力量,直到现在也是。
姜云来听后神色微动,放在影集上的指尖往回缩了缩。
“你对我,有同样的感情吗?”我问她。
“……有。”她想了想,缓缓点头,又用肯定的语气小声重复一遍,“有的,林有川。”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很有存在感地响了几声,姜云来吓了一跳。
“不要看。”我按住她的手,“你欠我件事情,记不记得?”
她不说话,脸可疑地红起来。
看来她还记得,我定定地看着她,该兑现承诺了。
姜云来垂眼踌躇半天,后退几步靠坐在地毯上。
我也不急,在她对面坐下来,不紧不慢地盯着她看。
她没看我,心一横,声音比蚊子还小:“你……你闭上眼睛。”
我依言照做,姜云来没让我等很久。
我感觉到肩上放了只小心翼翼的手,额头被覆上温热的呼吸,转瞬即逝。
我睁开眼,看见姜云来直起身跪坐在地上,在吻我额头。
我托着她的脸往下挪,直至两个人的视线平行交错,暗示意味非常明显。
姜云来呆住了,反应了几十秒,拽着我衣领继续向上挪动脑袋。
我左臂伸展还不太方便,单手捧着她双颊慢慢移下来,凑近去吻她。
她的脸很软,很烫。
唇也一样。
她眼尾染上迤逦的红,比晚霞更耀眼,引诱我情不自禁地吻她的眼。
她圆眼微睁,睫毛颤抖得厉害,转而一头埋进了我怀中,像只慌不择路的鸵鸟。
我抱紧姜云来,觉得她那么像一团吸饱水汽的云。
过了一会儿,她闷声闷气地说:“刚刚手机响了,你帮我看看是什么。”
她不肯把头拿出来,我自然也乐意抱着她,拿过她手机扫了眼。
是一封匿名电子邮件。
我粗略扫一遍内容,眉头渐渐拧起。这种内容,怎么会发到姜云来邮箱?
我久未言语,姜云来偷偷露出一只眼睛,瞟了眼屏幕。
“我不怎么用邮箱,”她惊讶地起身,拿过手机又仔细看了一遍,“邮箱号码我只给过一个人——陪你去医院的时候遇见的孕妇姐姐。”
脑海中逐渐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我问:“短头发?”
姜云来点点头。
是白姐,救了夏夏一次,又救了我一次。
白姐在邮件里轻描淡写地写,她不会对孩子下手。
她把药换成一些精神类混合药物,为了以假乱真,第一次剂量很大,后续会不定期发作,随着身体新陈代谢逐渐消失。
“这上面说的……视频?”
姜云来咦了一声,蹙起眉头。
“它会传播出去,”我没想过瞒她,解释一番后坦白道:“我没想拦。”
她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说得坦然,然而她和姜阿姨的看法,我非常在意。
对这个话题,姜云来一反常态地避而不谈,按着我腿起身,小声说:“把手机给我吧,我得回家了。”
我捏着手机,定定地看她,随即把手机递过去。
她接过去的瞬间,屏幕亮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红色头像一闪而过。
“这可不好找啊,我微信通讯录人数上限了,”孟平眉头紧锁,在他那大菜刀上划拉半天才找着目标,点开一看,“哈哈这孙子也把我删了!”
我拿过菜刀,李凯旋的朋友圈一条横线,横线上的红色头像存在感十分嚣张。
跟姜云来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那个分毫不差。
也可能是巧合,我心想。
“9号就换届了,”孟平坐直身子,一脸正色,“到时候视频还不得传得沸沸扬扬,你真要这么做?”
“嗯,”我捏了捏眉头,“不然怎么逃出我爹的魔爪。”
明面上的靶子,被废了,就没了利用价值。
“可是……夏夏和你妈被绑架,你一换二啥事没有,你爸就没起疑?他就相信老李什么也没对你做?”孟平疑道。
“起疑了,”我轻嗤一声,“没查出什么。”
我爹不相信我的说辞,暗地里动作不少,然而所获不多。
孟平问:“老李不怕你把实情告诉你爸么?”
“说与不说,对他们想要的结果造不成实质影响。”
我打开手机看了一圈,姜云来没有发消息过来。
“也是,就算你爸知道这事儿,销毁视频,老李也可以在公众面前要求你当场做检测,如果白姐没换你的药,确实他妈没办法瞒。”
孟平啧啧两声,往后一扑倒在床上。
脏水泼上就洗不掉,对于老李来说,借此把我家名声搞臭,这就够了。
“哎,你说说你爸,够特么损的了,”孟平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这次他也给你打钱了?”
我爸算不得一个好爹,但是个合格的商人,每拿我当一次挡箭牌,都会给我补偿。
“这次打完钱还他妈销户了,”我点点头,“他谨慎惯了,特殊时期大额转账怕被查,说不清。”
“我操,”孟平乐了,“别他妈逗我了。”
“想拿几个臭钱抵消你这些年遭的罪,我看你爸那些佛经白抄了。”
“……你妈来看你了么?”
孟平连珠炮似的发问,我烦得很,不想说话,一巴掌把手机拍他腿上。
“没来就没来,多大点事儿,”孟平撇撇嘴,干笑一声,“平哥给你当妈。”
“滚。”我照他脑袋又来一下。
这欠揍的玩意儿。
“你和姜云来……咋样啊?”他不肯消停,挤挤眼睛做了个手势。
“你猜。”
我脸上表情不自觉柔和起来,跟孟平抢了个位置,仰躺在床上给姜云来发消息。
孟平被我看手机的频率烦得不行,直接给小姜打视频:“喂小姜?你姐搁哪儿呢?”
小姜脸上五颜六色,身边是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喊叫,他大喊着:“我也不知道!姐姐不在家啊!”
“行,那你玩吧。”孟平说,被小姜毫不留恋地挂断电话。
“你不说把她送回家了么?”他促狭地乐了两声,“难道姜云来后悔和你在一起了?你追她逃?”
我糟心地看他一眼。
我穿上外套准备出门,孟平把菜刀揣兜里跟上来。
“上哪儿去?”
“走,”我整了整衣领,拿上钥匙,“会会老朋友。”
我们接近李凯旋家的大门时,姜云来低着头从李凯旋家出来,脸色很差。
我抓住她胳膊,沉声道:“怎么回事?”
姜云来吓了一跳,挣开我的手,小声说:“离开这儿再说。”
我没动。
姜云来恳求地看着我。
李凯旋隔着落地窗盯着我们,视线交错时他冷笑起来。
姜云来没有回头,身子细细地发抖。
“操,”孟平搓了搓胳膊说,“这眼神真他妈恶心。”
我压着火拉着她快步走远,她松了口气,几乎瞬间恢复了正常状态。
“你们能不能弄到检验结果是阳性的头发?”她期待地看向我们。
“感情你刚才装呢?”孟平惊呼,“演技还他妈挺好啊?”
“我装的。”姜云来点点头看向我,声音逐渐变小,“别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