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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姜云来的信 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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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未来的朋友:
天气好闷,像我的心情一样。
我漫无目的地转着,脑子空空的,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把这一辈子都想了一遍。
一滴水落在我的脸上,我抬起头看天,又被从天而降的水珠砸了一下脑门儿。
要下雨了,我伸出手去摸包里的伞。
……我包呢?!
八成是落林有川家了。
我回过神来,心里万分纠结。
手机和零钱也在包里,看来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
脸还在火辣辣地烧,我不该问那句话的。我想我应该是会错意了,林有川并不喜欢我。
林有川的院门半掩半开,我犹豫了一会儿,抬手摁了门铃。
淘淘热情地跑过来,小小的爪子刹车失灵,脑袋一下子撞在我的小腿上,懵懵地抬头望了一圈儿。
我摸摸它的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没有反应,我又摁了一遍门铃。
林有川在没在家?
没人给我答案,小狗也不能。
我的勇气快要告急,我松开淘淘,心想改天再来吧。
一楼的门没关严,隐隐传来东西打翻的声音,我站起身往里看去。
要不进去看看呢?
万一林有川出了什么事情呢?
如果他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打个招呼拿了东西就走,绝不多说一句话。
我捏了捏淘淘的爪子,每捏一下勇气就多一分。
客厅一片狼藉,林有川以手扶额,一言不发地坐在地毯上。
我看见了我的包,斜斜地放在他身后的沙发上。
“林有川。”我很轻地叫了一声。
他仍然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他不让路,我只能俯身越过他去够沙发上的包,还好离得不远。
林有川反应很慢地抬起头,像是才听到我的声音。
“……来来?”他紧紧盯着我,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狂热。
我心下一窒,他从来没这么叫过我,我也从未见过他这种眼神。
“……刚,刚才想起来忘了东西在你家,我,我来拿一下,很快就走。”我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拿了包转身就要走。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箍住我的腰,我跌坐在地毯上,背后是他滚烫的体温。
林有川把下巴放在我肩膀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全身的血液急切地往脑袋上蹿,我脸上热气蒸腾,本就空空荡荡的脑子完全不会转了。
“来来,你腿怎么这么短。”林有川开口道。
林有川!你说谁腿短!
我愣了一下,怒而挣扎起来。
他的手臂纹丝不动,死死地禁锢在我腰间,我微薄的力气在他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右手还打着石膏,我顾忌着他的伤势,没再过多挣扎。
手腕被林有川牢牢握住,炽热的呼吸扫过我的脖颈。
“我一直看得到你。”他说。
我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委屈与难堪一起涌上心头,我眼里竟然有了泪意。
“那你刚刚为什么说谎?”我不再反抗,质问他的声音抖得像带着毛边儿的玻璃碴。
“怎么不带围巾和毛线帽?丢了么?”
“外面这么冷,没了它们,你要怎么回家?”
林有川答非所问,侧头往右边看了一眼。
我愣了一瞬,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外面夏日蝉鸣,怎么会冷?又哪里需要围巾和帽子?
他横在我身前的胳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体温滚烫,隔着薄薄的衣料炙烤着我。我转过身抬手想摸他的额头,却被他误以为要挣脱,把我刚伸出的手紧密地握进掌心里。
这远远超出了安全距离。
“林有川……能不能放开我。”我不太适应地蜷缩着手指,脸上依旧烧得慌。
林有川不说话了,使了点儿力气把我提溜到他腿上继续坐着。
“雪地冷。”他开口解释道。
我更加无所适从,扒着他的胳膊想挣脱出来,却看见他胳膊内侧青紫的针眼。
我脑子轰地一声巨响,耳边有一万只蝉在叫,叫得我听不清自己的心跳。
“这是什么?”我慢慢地摸上未愈合的针眼,轻轻点了点,犹豫着问林有川。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我不肯相信,非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林有川的身体蓦地僵硬起来。
他痛苦地捂住头,大口大口喘息着,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现在并不清醒,很难沟通。
我看不到他的脸,心里又慌又急,却被抱得更紧,只能把目光转移到前方的包上,艰难地用腿一点点把它勾过来,想摸出手机求救。
“……别走。”林有川倏尔出声。
我费尽心机勾过来的包,被他毫不犹疑地一脚踢远了。
我:“……”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敢拖,还是尽快去医院检查比较稳妥。
我一心只想送林有川去医院,也顾不得别的,反手在他身上摸索着。
周围没看见他的手机,应该是放在他身上。
他今天穿的裤子口袋很多,我又被他抱得上不来气,找手机找得欲哭无泪,什么羞恼的心思全没了。
“来来,”林有川扣住我在他身上乱翻的手,低声说,“为什么要走?”
我心里更急,却还是轻柔地安抚道:“我不走,能把你的手机拿给我吗?”
“你已经走了。”林有川收紧胳膊,额头抵在我脖颈处,停顿了一下说,“我气走的。”
“我是团烂泥,”他的手抖得厉害,温热的眼泪砸在我的腿上,“想把自己洗成干干净净的沙粒,再费尽心机得到你的爱。”
“不过现在好像,失败了。”
“烂泥只能烂在泥坑里。”
他失神地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掌,里面空无一物。
我眼睛有点儿发热,摸了摸布料上氤氲开的泪痕,去牵他空无一物的手。
“不要这么说,你哪里都好。”
林有川一言不发,似乎不为所动,然而我身上铜墙铁壁般的禁锢松动了。
门口传来轰然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塌了。
“你们……那我走?”
孟平从门口半探头过来,要走不走的。刚刚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跑得太急,噼里啪啦带倒了门口的柜子。
林有川听到巨响惊了一下,蹙起眉毛看向孟平,神色逐渐恢复清明。他低头看到我时神色微动,不确定地出声:“姜云来?”
这一声出来,我就知道他清醒了。
“先去医院吧。”我放开他的手,眼神扫过他的右臂。
孟平似乎有话要说,看着我踌躇了一下。
我知道我不应该再留,以手撑着地面,准备站起来拿东西走。
……咦,没站起来?
林有川沉默地看着我,勒在我腰间的手又紧了紧。
“结果怎么样?”他转开视线,声音沙哑而疲惫。
“真他妈神了,”孟平把手里一叠纸甩得啪啪作响,“我跑了好几家检测中心,你猜怎么着?都他妈是阴性!”
“去医院。”听到意料之外的结果,林有川很快做出了决定,身体却没有丝毫放松,绷得很紧。
“你要走吗?”他垂眼看向我,喉结急速划动。
他嘴上说着询问的话,胳膊力道一点儿都没卸。
到了这地步,他的心思我哪里还不明白。
这次我没有放开他的手,半跪着把包捡起来背在身上,轻声说:“我和你们一起。”
医院人满为患,孟平陪着林有川去抽血,我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
“在等人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姐姐坐在我旁边,小心翼翼地托着肚子。
我点了点头。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她笑了笑,“我刚做完孕检,只有电子报告,我……没有邮箱可以接收。”
“我有,你记一下吧。”不过举手之劳我把邮箱号码告诉她。
她记在随身带的纸质档案上,微笑着对我说了声谢谢,随即进了另一边走廊的诊室。
然而直到林有川验完血,这个陌生姐姐也没有出现。
我在附近的诊室找了一圈儿,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问问她的名字好了,我暗自懊恼,左思右想后,只能把手机号写在便利贴,留了几行字,贴在我坐过的座位椅背上。
“在找什么?”林有川捏着检查报告出来,眉眼间挥之不去的阴霾终于消失了,如云开雨散。
“没事儿,”我摇摇头,更关心他的情况,“查出什么了吗?”
“就是一堆我记不住的玩意儿,新陈代谢几回就没了,”孟平高兴地一挥手,大喇喇地说:“跟咱们想的那玩意儿不沾边,太他妈好了!”
林有川抿唇,似乎在回忆什么。
孟平搂过他的肩,轻松道:“别想太多,说不定他们顺便拿你试验新品,新品没他妈的成功,哈哈。”
“相信医院,相信科学。”我也指了指他手里的报告。
“遇到什么人了?”林有川眉目微微舒展,看向我椅子上的便利贴。
我简单解释后,孟平打了个响指,去产科溜达了一圈,回来告知我们产科今天根本没人做孕检。
我一头雾水,也只能作罢。
林有川没事,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也就落地。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林有川。
我们彼此暗知心意,然而没有人清醒地捅破那层朦胧的窗户纸。
“时间正好,”孟平看了眼手机,招呼着我和林有川,“晚饭去我家,我妈早惦记着约你俩了,这不前段时间事儿多,刚逮着机会传达。”
我看了看林有川,他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按住我的肩膀带着我往外走。
孟平妈妈非常热情,进门先对着我和林有川狂搂一通。
“妈,意思两下得了,”孟平把鞋放在鞋柜上,给我指了指粉色的拖鞋,“你快要把姜云来勒死了,她可经不住你勒。”
“快闭嘴吧你。”孟妈妈又搂了搂林有川,“小川又长高了。”
林有川笑着叫了声阿姨。
“来啦?”孟爸爸从厨房探出头,“最后一道菜马上就好啊!”
饭桌上孟妈妈拿着期末成绩单把我们仨表彰了个遍,还说了很多林有川和孟平小时候的趣事。
“他俩小时候掐架认识的,认识了以后就合起伙来欺负人。”孟妈妈瞪了他俩一眼,催促我们吃排骨,“尤其是和小李,成天掐得像三只斗眼鸡。”
听到这个名字,林有川神色变得晦涩,似乎还有心事。
孟平猛啃两口肉,不满地嚷嚷道:“吃饭呢妈,别提他,听名字我就他mua……”
我和林有川几乎是同时看他一眼。
“我就想吐。”孟平噎了一下,干笑一声道,“他现在成绩是倒数第一了哈哈哈!”
李凯旋,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又看了眼林有川。
短暂的失态过后,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认真地听两个长辈讲话。
直觉告诉我,事情似乎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