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暮色》高低整上

12、林有川的信 12

　　给绿皮小邮筒：
　　我把决定权交给姜云来，她想了一会儿，温和地说：“冤有头债有主，但我也不能白挨这一场。”
　　她慢慢一一看过去，说：“我会找沈乐乐帮我打回来，希望你们到时候不要还手。”
　　挺出乎我意料，也确实是姜云来能干出来的事。本来我还是不放心，想让孟平把这事儿透给沈乐乐，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剩下的事情就很水到渠成，我把姜云来带回家，换洗上药。
　　她身上看得见的地方没有擦伤，但胳膊有几处淤青，她皮肤白，那些淤青就显得触目惊心起来。
　　我沉默着给姜云来擦药油，手上使了劲，不然淤青揉不散。
　　“我护住了脸的，”姜云来也不喊疼，笑眯眯地说，“你怎么知道是她们呀？”
　　“猜的，”我说，“要是我没撞见，你怎么办？”
　　“找沈乐乐告状啊。”姜云来毫无反抗之心，放心地把另一只胳膊交到我手里，“我可是因为她才这么丢人的。”
　　“她要是打不过呢？”我问。
　　“你太低估沈乐乐了，”姜云来说，“只有她不想打，没有她打不过的。”
　　姜云来看看我，又说：“我还可以找她们老师告状，就说她们打我是因为胁迫我考试帮她们作弊，老师不会不管的。”
　　很好，也不知道她对沈乐乐哪儿来的信心。这件事情她翻篇儿很快，不好的情绪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很久。
　　不可置否的是，看着姜云来耍赖皮，我的怒火也渐渐平息。
　　“林有川。”姜云来轻声叫我的名字。
　　我的视线对上她的眼睛，她对我笑了笑：“谢谢你啊。”
　　“我好像一直在麻烦你。”她侧过头，窗外已经繁星点点，只有风经过木棉树的声音。
　　“别说这个，”我把药油放她手里，“记得上药。”
　　门铃在响，隐隐约约地传过来。我没多想，这个点儿能来的也就孟平。
　　“我该走了。”姜云来说。
　　“我送你。”晚上还是有些冷，我拿起钥匙，抓起大衣给姜云来披上。
　　姜云来跟在我身后下楼，开门的时候，我抬眼就看见了我妈。
　　“这是……”我妈惊讶地看着我和姜云来。
　　她领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俩人拎着个蛋糕，还有几个保温饭盒。
　　小女孩眨巴眼睛看我，啃着手指叫我哥哥，奶音还没消，让我莫名想起土里来土里去脏兮兮的小姜。
　　我说：“妈。”
　　“小川，我就不多待了，”我妈没进门，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说：“生日快乐，做了你爱吃的。”
　　我静了会儿，说：“妈，我生日已经过了。”
　　“我知道，”我妈顿了下，继续说：“最近忙，才抽出时间。”
　　“谢谢。”我呼出一口气，接过她手里的保温盒，姜云来帮我把蛋糕接了过来。
　　我妈看着姜云来欲言又止，姜云来只是笑笑，喊了一声阿姨。
　　我们目送我妈带着小孩走远，我胸口闷得难受，勉强对姜云来扯出一个笑：“留下来一起吃？”
　　姜云来已经小心翼翼捧着蛋糕往回走了，她郁闷地说：“你过生日我都不知道。”
　　“在四月份，”远处的黑暗像是藏着巨兽，我关上冷冰冰的大门，“我们还不认识。”
　　“你妈妈看着好年轻啊。”姜云来拆开蛋糕盒子，惊呼：“是小老虎形状的！”
　　我属虎。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妈了，向前市这么大，不刻意寻找的话，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
　　看来这些年她确实过得很好，比之前一个人带我的时候，状态好得多。
　　我应该为她高兴，却被说不上来的无力感和烦躁包围。我想发泄，想大喊，随随便便找个人打一架都行。
　　“林有川，”姜云来轻声说，“饭该凉了。”
　　目光触及她时，我的那些阴暗情绪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逐渐柔软下来。
　　我说好，然后坐下来和她一起吃饭。饭菜的味道很熟悉，确实是我妈亲手做的，本以为已经忘了的。
　　我极力想让自己恢复正常，不想让姜云来同我一起不开心，然而绷得很紧的身体出卖了我。
　　姜云来应该看出来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地给我夹菜，跟我说些小姜的糗事。
　　姜云来从来没问过我家里为什么只有我自己，包括此刻，她也什么都不问。
　　她不是很善言辞的人，人际关系上也不喜欢主动，现在却绞尽脑汁逗我开心。
　　我很感谢她的善解人意，贪恋她的温暖柔软，也贪心得想要更多。
　　我不止想要草莓和枇杷。
　　吃完饭，姜云来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发呆，我走到她面前。
　　“怎么了？”姜云来回过神，冲我笑了笑。
　　我蹲下来，把头埋在她腿上，闷闷地说，“你能不能不要走。”
　　姜云来轻轻地摸我的头发。
　　“我不走。”她说。

　　“你们怎么从一个方向来的？”孟平眼神贱兮兮的，像X光一样在我和姜云来之间来回扫视。
　　“顺路，”我眯起眼睛，“你怎么也来坐公交？”
　　孟平满嘴跑火车：“想你了，想见见你。”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俩不是一个班吗？”我无奈地看向他。
　　“开玩笑，我一猜你就得在这里，”孟平神神秘秘地说，“迫不及待和你们分享一个小道消息，期末那一个月咱们也得跟着住校生上晚自习了。”
　　“啊？”姜云来皱起眉毛，有点发愁。
　　晚自习到九点，姜云来回家的时长就会被延长，到家差不多得十点。她这人睡眠稍微不足就挂着俩黑眼圈，我看着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心疼。
　　“期末的事儿期末再说，”我安抚道，“别听孟平散播谣言。”
　　“我每天学习到不了九点，”姜云来慢吞吞地说：“我主要是不想延长学习时间。”
　　我：“……”
　　孟平：“……”
　　裂开了，学霸的世界我们果然不懂。
　　孟平肃然起敬，在兜里掏出一团纸，展平了双手捧到姜云来面前。
　　姜云来看得迷糊：“这是什么？”
　　“我妈给我搞的附加作业，”孟平答道，“以后能指导一二吗？”
　　“可以，”姜云来想了一会儿，一口答应，“但你得答应我个事儿。”
　　“好说，啥事都行！”孟平非常爽快，答应得不假思索。
　　“不能让林有川知道。”姜云来笑眯眯地看向我。
　　我好奇，但我不问。
　　小狗狗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昨晚谢谢你。”在走廊分开时，我冲她笑笑。
　　“谢什么？你能需要我，”她小声说，“我其实很高兴。”

　　姜云来身上的淤青愈发扎眼，周末也即将到来，回北区成了她近期最发愁的事情。
　　我说：“要不别回了。”
　　她苦恼地托腮：“那我怎么和妈妈解释呀？”
　　编瞎话是孟平的专场，我看向孟平，而他正在书桌另一端奋笔疾书。
　　今晚姜云来在我家，对孟平的附加作业进行一对一指导。而我，也被安排了一叠单元测试卷。
　　“这理由遍地都是，”孟平接收到我的眼神，腹稿都不用打，说出一连串儿：“给同学补习，学习小组活动，学校组织春游，学校开运动会，朋友过生日，同学约着爬山……”
　　“爬山……”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要不周末咱们真去爬山吧？”
　　姜云来眼睛亮了亮，一脸期待地看向我。
　　我忍着笑，想了一下这个提议的可行性，然后点了点头。
　　“我就不摇人了，就咱们几个，”孟平开始筹谋，“可惜不能带小姜，不然更有意思。”
　　小姜如果知道我们去玩不带他，准得气得哇哇叫。
　　“说起这个，”姜云来疑惑地发问：“姜云去和你们怎么这么熟？你们认识他的时间比认识我还要久吧？”
　　我心虚地说：“算是吧。”
　　完蛋了，怎么他妈的有一种私相授受被抓包的感觉。
　　我拿起笔，一脸凝重地看眼前的完形填空。
　　“真不用我再去打黄豆她们一顿？”孟平撇撇嘴，强行转移话题，“就这么算了？”
　　“其实没多严重，”姜云来毫不在意，看了眼时间，“就是看着吓人，估摸着这个点儿，沈乐乐已经结束战斗了。”
　　手机适时响了起来，姜云来按下接听键。
　　“搁哪儿呢姜云来？”沈乐乐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
　　“在林有川家写作业，周末我们打算去爬山，”姜云来小声说，“你要不要来？”
　　沈乐乐说：“那必须去啊。”
　　孟平惊悚地看了姜云来一眼，拿出手机偷偷给我发消息。
　　——她还敢和沈乐乐玩呢？
　　——她和我想的真不一样，一般好学生遇见这样的事儿，不都得对沈乐乐避如蛇蝎吗？沈乐乐能一拳打死三个她！！！
　　——哈哈哈哈哈，事情突然变得有意思了。
　　他最后一句话他妈的像个大反派，我乐了。
　　姜云来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柔弱可欺，她对交什么样的朋友，怎么交朋友，很有自己的想法。我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选择，做她的后盾。